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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向阳花木开
作者：蜗牛夏苒
【完结】仅以此文纪青春

女汉子没有青春，只有大学！顾琮珑如此玩笑着，却不曾想和男神曾许熠又踏上了同一片土地。
顾琮珑喜欢他帅气的三分球，喜欢他格子衬衫的领口，喜欢他毫不正经地笑谈困境，喜欢他在文学上闹出的笑话，喜欢他脸红时恶狠狠的孩子气，喜欢他在她退怯时为她做决定的漫不经心，喜欢在他影响下越来越元气温暖的自己……顾琮珑喜欢曾许熠，就像向日葵喜欢小太阳——已融入骨髓，无畏灼伤。
可是小太阳只有一个，向日葵却有千千万万朵。不相上下的骄傲，死不让步的脾性，还有那无法逾越的距离，这样的两个人如何求得长长久久？
“曾许熠，算我怕了你了。”“顾琮珑，你还可以再麻烦一点。”
是指尖绽放的向日葵，还是天边闪耀的小太阳？不是负累，我要你成为荣耀，我要成为你的荣耀。
九年匆匆，辛苦最怜天上月，悲欢离合，到底是——
葱茏不许忆，向阳花木开。
内容标签：励志人生 甜文 情有独钟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琮珑，曾许熠 ┃ 配角：温律，江湖，陆研妍，董筱勤，程粱晖，陆安路，秦铧，舒晓漫，何廖，何嘉菲 ┃ 其它：暗恋，正能量，元气，温暖，高中，大学，工作，浮生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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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曾许熠，我怕了你了

　　顾琮珑一直都知道她与曾许熠又踏在同一片土地上，来来往往，近在咫尺，可她始终避而不见。
　　“我不……”
　　“快去！”“不然曝光你的会考证！”
　　顾琮珑来还未宣告完她的抗议，就被董筱勤和陆研妍连推带踹地丢到了路中央，差点不优雅地亲吻大地——虽然她从未优雅过。
　　揉着自己闪到的腰站好，来不及闪躲的顾琮珑只好装作四处看风景，企图让自己在路过的高冷少年眼中淡若空气。天不作美，彼时长发及腰的顾琮珑在骤起的狂风中凌乱成了女鬼。
　　“同学，你的头发。”被发丝抽了几下的曾许熠有些不耐，却依旧保持着风度。
　　囧了一脸的顾琮珑努力保持自己礼貌好孩子的形象，低着头回过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同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曾许熠愣了愣，放声大笑，笑弯了腰，像朵肆意绽放的向日葵——“顾琮珑？居然是你？！哈哈哈——”
　　“……”不就是同一所大学么，学校那么大，我继续躲还不行么！又咒骂了一番罪魁祸首陆研妍和董筱勤，顾琮珑皱皱鼻子，低头闷声，转身要走，“不好意思。同学，你认错人了。”
　　笑声没有停止，顾琮珑快走几步后，身后传来抑着笑的声音：“我记得你的会考证，你还有什么样我认不出来。”
　　次奥！心中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最终还是没能踏平顾琮珑心里的怒吼——“你们这群神经病！”
　　X大咖啡街的某家咖啡厅里，某个圆桌气氛诡异。
　　“还骂我们神经病，心里得瑟着吧。”老大陆研妍叼着吸管，矮矮的个头配着蘑菇头，无辜地装小学生。“我们对你这么好，老幺真不懂事。”
　　“哼。”顾琮珑不理她，埋头吃杯糕。
　　董筱勤把自己的甜点也推到顾琮珑面前：“怂怂你真傲娇，明明很开心。”
　　“开心个蛋蛋！”顾琮珑瞪了甜点一眼，嫌弃得很。“董筱勤你信不信老娘从这里把你扔出去！你们是特地来找我玩的还是来玩我的啊！”
　　“叫我干嘛。”外号“蛋蛋”的陆研妍翻了个白眼，“吃你的去，别欺负我老婆。”
　　“不吃！”顾琮珑大义凛然地推开了甜点。“再胖没人要了怎么办，你养？”
　　“小怂怂～看看你的会考证，你现在可美了呢！”董筱勤冲陆研妍挤挤眼，“更何况，你不是‘刚好’跟曾许熠男神一个大学么。啊，不会是怕胖……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曾经顶着你会考证上那张脸在他身边呆了一年多呢。而且你跟他告白，他不是没有拒绝嘛。”
　　“董！筱！勤！会考证我早撕了好么？！”顾琮珑一用力，杯糕的包装纸瞬间皱成了一团。她叹了一口气，松开手，又把包装纸摊平，再规规矩矩地折叠好，一遍一遍压平，却再也抹不去那些褶皱，“让你们乱来，虽然我有一点开心。他不是没有拒绝，而是直接漠视了……曾佳音也在X大你们知道吗……”
　　顾琮珑其人，是条铁骨铮铮十分靠得住的女汉子。可即使这样，也没能拯救她为他低到了尘埃里，没能开出花儿，只开出了一株狗尾巴草。女汉子有春天吗？噢，女汉子只有大学。
　　送走了陆研妍和董筱勤两个不靠谱的，顾琮珑突然有些茫然，愣愣地坐在宿舍的床梯上。
　　大概是会考证这个词太过频繁地出现在了她今天的记忆里，顾琮珑脑海里来来去去都是当年那个顶着刺猬头糙汉脸的傻比自己。终于她还是爬上了床，在角落里摸出了自己的日记本，在日记扉页隔层里摸出了那张她口中撕掉了的会考证——因岁月悠久剥离了塑胶封皮，颜色有些斑驳，薄薄的一张却很平整，仍依稀可见她当年粗糙的模样。
　　从长发妹子到终极男屌丝，顾琮珑两次都拒绝了过渡。
　　高一，看似从容的顾琮珑妹子长发方过肩，难得淑女一回地装了次软妹子，竟让曾许熠、江湖一众以为她女鬼上身。半个月不到，心血来潮的顾琮珑忆及当年与小伙伴的一个玩笑，便豪气万丈地踏进了理发店，却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老妈的懊悔中，顶着个刺猬头惊爆人间，于被曾许熠与江湖成日放肆嘲笑的坎坷之路上一去不复返——也成就了那张“宝贵”的会考证。
　　没错，会考证。第二次就死在了这会考证上。时光一别再无聚，长发及腰终有时。高一结业时顾琮珑就已脱离了那副鬼样，高三时已然长发及腰，往昔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可那倒霉会考证却在某一天无意中被舍友董筱勤翻了出来，从此她又一次冠上“男屌丝”之名，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顾琮珑的会考证，是她高一糙汉岁月的证明，是507宿舍最有效持久的开怀神器，是陆研妍和董筱勤最想拷贝保存的东西，是顾琮珑最想销毁的东西，也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把会考证封印回日记本里，顾琮珑把自己大字型地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没一会儿就被南方沁骨的湿寒给打压进了被窝里，蜷成了一只大虾米，左右翻滚着。被胸口闷着的那口气呛出了眼泪，却始终没流下来。
　　她以为，再多难过不舍甚至执念，终会在毕业那刻烟消云散；她以为，时间总会抹平一切，而她也会遇上别人；她以为……
　　所以她一直知道曾许熠也在X大，却始终避而远之，从夏草丰茂到秋风萧瑟再到寒意肃起，因为曾佳音一直都追随在他的身后，因为那些她坚持的她以为……
　　顾琮珑吸了吸鼻子，胸口更闷了几分，却不屑地把眼角的轻微晕湿一抹而尽——麻蛋！姐姐我从小学毕业就没哭过！
　　恨恨诅咒了半天开小差的泪腺，顾琮珑还是哭丧着脸，睡进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梦里。
　　“曾许熠，算我……怕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一天QVQ先看着更，七月份事情都搞定了就日更三千+。

☆、第二章、小松鼠不快乐

　　第二天自称无处可去的陆研妍和董筱勤再一次前来骚扰顾琮珑，开门见山地就是秀恩爱，气得顾琮珑直咬牙。
　　“你们两个人就不能要个标间吗？！非要订单人间然后大早上来污染我这个老人家的世界？！”
　　“小怂怂，你都说你老了，我们怎么办？！”董筱勤故作捧心状，拍了拍当年宿舍老大的陆研妍，“老幺说她是老人家诶。”
　　“嗯，没爱情滋润的老女人嘛。”陆研妍话音刚落，就被顾琮珑给偷袭了，捂着腰笑得差点打滚——“顾怂你给我松开！哈——哈——好痒！”
　　“带着你们的恩爱，滚出我的世界！”顾琮珑故作45°仰望天空，“我老人家伤不起。”
　　“我们昨晚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真的！比珍珠还真！”董筱勤冲陆研妍挤挤眼，对顾琮珑笑到，“我们是来找女儿的！亲爱的女婿～”
　　“谁特么是你女婿啊！”顾琮珑抖掉一声鸡皮疙瘩，率先走了，“要去自己跟上，不然把你们扔在这里！还‘无处可去’呢，哼。”
　　陆研妍和董筱勤的“女儿”大名秦铧，是当年大F中的大学霸，顺利达成目标考进了X大建筑系。秦铧其人，虽然当年不算是顶尖男神，但也是挑不出哪里不好又长得帅的大好人。用他“爹妈”的话来说——我们“女儿”唯一的毛病就是总爱进男厕所，女婿你别介意，收了他吧！
　　收收收，收个蛋蛋啊！顾琮珑对天发四！——她和秦铧就是普通同学其他啥都没有！还是从未同班过的同学！
　　董筱勤一直装傻地坚持顾琮珑每天坚持不懈来实验一班教室找她就是为了看她帅气的女儿。即使大家都知道顾琮珑只是单纯来找董筱勤，一定要说什么私心，也是希望那场与实验二班曾许熠的擦肩而过，看一眼也好。
　　顾琮珑是在建筑系教学楼下碰到秦铧的，她并没有离教学楼太近，只远远地凝望着那栋还带点旧时西洋风味的老楼。倒是秦铧看见了她，走近几步腼腆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在这样的老楼前柳荫下着实气氛大好，更何况顾琮珑在秦铧面前大都表现得特别乖巧文静，若是能就此定格，也不失为一张颇有意境的风景。只是顾琮珑的小文艺还未泛滥完，破坏气氛的就来了——
　　“顾怂你走那么快作死噢！没看见我老婆跟不上么！”
　　“女儿！为娘想死你了！”
　　两团不明物体飞奔向秦铧，在秦铧面前半米生生刹住。
　　“闺女啊，想死你爹啦！怎么又瘦了？”陆研妍羡慕嫉妒恨地掀起秦铧的裤脚，“啧啧啧，怀念的性感的腿。再瘦能看么？还能嫁出去么你？！是不是体重又下百了？！”
　　“女儿快说，女……——小怂怂是不是欺负你了，啧啧啧，她又肥了你居然这么瘦。”
　　秦铧涩涩笑着看着“爹妈”耍宝，顿了一会儿才接道：“今天我才在X大第三次遇见顾琮珑。筱勤，你和研妍怎么来了？”
　　“我和你娘可是千里迢迢从北方赶回来看你诶！”陆研妍努力抬头瞪秦铧作出威严的样子，却只招得秦铧的“嘲笑”：“不过长江，雪都不下，都敢说自己是北方了？”
　　“……”
　　看陆研妍一口气憋着快给“爱女”呛死，董筱勤帮腔了起来：“女儿啊，身为一个理科生呢，我们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完她还瞥了瞥依旧远远站着的唯一的文科生——顾琮珑。
　　顾琮珑没有掺和到他们的合家团圆里，不肯靠近西洋老楼那个禁区。
　　此刻她望着另一个方向：
　　林荫道那头，一个娇小的身影与曾许熠遇上了，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回应，然后两人擦肩而过。那小身影向她走来，喜悦地跳着，脚步轻快，嘴角就要扬到天上，笑得眉眼弯弯。蓦地抬头，大概是看见了顾琮珑，矜持了起来。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了过来，笑容也削抹了几分，只是黑亮亮的眼里的喜悦藏不住。
　　“糯糯，好久不见。”顾琮珑笑，右颊深深的梨窝，即使顶着张小圆脸也有明显的笑的印戳。
　　曾佳音“嗯”了一声，然后才惊讶道：“你来X大玩？还是你也在X大？”
　　“我在新传系。”
　　“哦，我也在。”
　　顾琮珑心里叹了口气，又弯弯嘴角：“嗯，大概是我们大班课刚好没分在同一组吧。”本想再加句‘那以后多多指教了，老同学’，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上大班课的时候她就坐在曾佳音后面几排，而且她一点都不想要曾佳音的“指教”，甚至有时，会有憎恶与她多年同班同学的念头。
　　她和曾佳音无冤无仇，也不讨厌对方，甚至她还蛮喜欢曾佳音。只是她们之间到底隔了个曾许熠。那时还单纯不愿伪装面具，即使努力想对对方微笑，到头来还是变成了那般冷漠。她已经习惯了，还不禁有些怜悯，就是不知这怜悯的是曾佳音还是她自己。情敌，真是最不能选择最不想面对最无言以对的关系。
　　“那下次见。”
　　曾佳音头也不回地离开，顾琮珑还挂着笑容：“嗯，再见。”
　　曾佳音经过陆研妍身边，他们早就消停下来了。陆研妍率先道：“嗨，音姐。”
　　曾佳音笑了，甜甜的：“陆熊。”
　　只打了个招呼，她便走了。顾琮珑看着她越走越远，站在原地愣是移动不了步子。陆研妍拉着秦铧和董筱勤走向她，踮脚勾上她的肩膀：“哎，还是很难过吗？”
　　“蛋蛋，我习惯了。——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顾琮珑讷讷，“不过就算这样……有时候还是很希望我能和她是真的好朋友，她就像个小太阳。”
　　如果一定要说难过，她更难过的，是曾许熠给曾佳音的回应。不要说招呼，高一结业后，曾许熠平时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陆研妍嗤了声：“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我自己是离音姐越远越好。”
　　“人家可还叫你陆熊呢，这么亲密。”董筱勤斜眼睨陆研妍。陆熊是陆研妍给自己起的名字，她特别喜欢狗和熊，当年又特生得男儿气，只是这名字她自己常写却鲜有人叫。
　　“只是因为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嘛，认识久了而已——老婆你吃醋啦？别介啊，顾怂好多同学都是我初中同学呢，比如……”陆研妍突然停住不说话，觑着顾琮珑未变的神色。
　　不明就里的秦铧疑惑地“嗯”了一声，陆研妍“啊”了一下，偷袭了秦铧的屁股，笑接：“比如我们女儿也是小时代的啊，时代直升大F中的半边天呢。你的醋可吃不完。”
　　她不敢提——曾许熠也是她的初中同学。即使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不能提。有时候人们总会坚信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如果还有另一个等得更久的人与你较劲呢？最后见到月明的到底是谁呢？陆研妍不敢提，曾佳音到底是比顾琮珑多赢了三年喜欢曾许熠的时光。
　　“去吃饭吧，肚子饿了。”董筱勤突兀地提出。
　　秦铧看了看表：“才十点多，董筱勤你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顾琮珑的笑声：“走吧走吧，当年她可是九点就能一直问午饭吃什么的人。你爹都快养不起了。”
　　“没事，还有女儿和儿子呢。”陆研妍向秦铧眨眨眼，有些威胁的意味，“对吧，女儿。”
　　“……哦。”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见曾许熠了——在根本还不到饭点的食堂，而今天连一半都尚未过完。
　　顾琮珑躲曾许熠是非常成功的。虽然在一个大学里不遇见没什么稀奇，但顾琮珑居然能忍得住，就不得不让董筱勤在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为她点一百个赞。若在三个月前，哪怕只是一个远远的瞥见，顾琮珑都会开心得不能自已。将自己发现的他的每一个小小不同郑重其事地刻进日记里，就像一只满嘴塞满了松果的松鼠一样隐秘的快乐。而这三个多月他们之间近乎是隔绝了对方所有消息，也不存在任何偶遇。
　　但自从昨天顾琮珑给陆研妍和董筱勤坑害后，曾许熠的一切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又迅速淹没了她的世界。可昨天偏又在他面前出了那么大的糗，顾琮珑只盼着挖个地窖躲进去，再也别在他面前出现。
　　曾许熠是一个人来吃饭的，相比起来，顾琮珑一伙人就显眼得多了。愣是顾琮珑一直往后躲，比她都矮一截的董筱勤和陆研妍也是挡不住她的。食堂里的人稀稀寥寥，随意瞥一眼就能看个透，可他却好像看不到任何人，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背对着顾琮珑，而顾琮珑也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她记得那几年她总是站在天桥上站在路边，看着他一个人越走越远的背影，背着包，笔直的脊梁，和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喏。”
　　顾琮珑还傻站着。一手端着菜盘的秦铧将另一只手里的筷子和勺子递给了顾琮珑，然后推着她向曾许熠前面那排的座位走。陆研妍和董筱勤已经帮她打好了饭，坐了下去。陆研妍自是不肯放开董筱勤，腻味地坐在同一边。顾琮珑只好和秦铧一起坐在她们对面，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却又狠狠心绝不向后看。
　　“秦铧，谢谢。”
　　“不用跟他客气。”“没错没错，我们女儿可是小暖男。”
　　秦铧瞥了眼对面的两只逗比，才低头慢慢道：“嗯。”

☆、第三章、再努力再铭记

　　今天顾琮珑简直是心不在焉，也不知道是不是曾佳音的缘故。没有了那个叽叽喳喳的顾琮珑，吃饭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吃了没两口，陆研妍就憋不住了，用手肘撞了撞董筱勤，后者意会道：
　　“小怂怂，怎么都不说话？嫌我们无聊啊？”
　　“没有，没胃口。”
　　“知道自己胖了？跟我女儿在一起简直就像他的营养都被你吸走了一样。”陆研妍故意嫌弃到，果不其然得到顾琮珑的一记死鱼眼。她笑，侧过头问秦铧，“女儿啊，以后我们外孙你打算起什么名字？等会儿我们可就走了，未来某天说不定我们还能在路上捡到我们的小孙孙呢。”
　　“我又不会把小孩子往路上丢，以为我和董筱勤一样二么。”秦铧带着笑继续吃饭，“你们说吧。”
　　“我的儿子一定是叫——”陆研妍还没说完，顾琮珑和董筱勤就异口同声道——“撸啊撸——”
　　“捣蛋，明明是陆安路，哼，我的儿子名字就要这么特别。我老婆肯定听我的，对吧筱勤？我说完了，女儿快回答！”
　　秦铧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继续低头吃饭：“听我未来老婆的。”
　　“噫～我们女儿真肉麻。”董筱勤啧啧两声，掠过秦铧的肩膀看向后面的曾许熠，后者自顾自地吃着饭，丝毫不受他们影响，她唤了声，“小怂怂，你呢？”
　　“初澜。最初的初，波澜的澜。只要初澜不要风浪，人生总得有些波澜才会精彩吧……——最初的最纯粹。”顾琮珑没有抬头，继续吃饭，行云流水，显是蓄谋已久，“小名嘻嘻。”
　　“啧啧啧，真不愧是文科生。”董筱勤叹道，突然又激动起来——“干嘛小名叫茜茜，茜茜可是我妹妹的名字！差辈了差辈了！”
　　“是是是，东东西西——傻吧你，是嘻嘻哈哈的嘻。”顾琮珑动作自然地从董筱勤盘子里夹了块排骨，“这样，大家叫她名字的时候，都是满面笑意的样子啦。”
　　顾琮珑说完又是一片沉默，她抬头扫了眼三个埋头吃饭的人：“干嘛不说话？尼玛嫉妒本小姐的智商和审美观吗？！”
　　三人不理她，继续吃饭。顾琮珑气闷，也不理他们，埋头吃饭。
　　直到三分钟后，董筱勤才怯怯地抬头：“怂，刚才曾许熠就站在你的身后……”
　　顾琮珑一口汤喷出来，溅了整个菜盘——“你们特么不早说？！”
　　陆研妍无辜地望天花板眨眼。
　　“秦铧你干嘛不告诉我QAQ？！我刚才那副女神经样！”
　　秦铧吃完放下筷子，接过董筱勤递过来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嘴，“你喜欢曾许熠的事情当年全年段都知道，被他听见有什么关系。”
　　见过顾琮珑和秦铧，陆研妍和董筱勤也要打道回府了。她们是趁着排课空档跑回家的，顺道来看看留在本省X大的女儿秦铧和老幺顾琮珑。
　　“蛋蛋你们真的这么急着走么，下次再见到就是同学聚会了。”
　　顾琮珑和陆研妍把董筱勤团抱住，就像以前一样。秦铧站在一旁看风景，留给她们空间。
　　陆研妍凑近顾琮珑，笑盈盈道：“我得回W大了，小狗还等着我回去喂食呢。”
　　“他也在W大？”
　　“他当然，我看上的人。”
　　“啧啧，这就得瑟上了。”顾琮珑揉了揉陆研妍的短发，“要幸福。”
　　“嗯，他前女友这次终于前任了。我等了这么久才……怂怂，最勇敢自信的你一定要加油！不就是三年么，如果你真的觉得他值得，就继续等！前面输了音姐三年就用未来赢回来，我们最棒的老幺，你值得幸福的！”陆研妍停了停，她们拥抱的中心已经从董筱勤变成了顾琮珑，“如果遇到别人，遇到你再次心动的人，大大方方再次放手，管别人说什么，老大永远支持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老大呜呜呜——”
　　看顾琮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董筱勤拍了拍她的背脊，笑：“实在不行，就回来当我们女婿，虽然你怂了点，但我们会努力不嫌弃的！”
　　顾琮珑擦了把眼角，笑骂：“董筱勤你滚开！”
　　“好了好了，动车要开了，我们先回F市，最迟后天我也要和我老婆一个回W城一个去S市了。万一错过车票你报销啊？快快快，松开我老婆！”陆研妍扳着顾琮珑的肩膀强迫她把脸转过去不看她们的泪眼朦胧，把她推向秦铧，“女儿记得把我们老幺安全送回去，不然下次家法伺候！”
　　无奈的秦铧只好“哎”了一声答应，大声喊道：“路上小心！”
　　从车站回X大路程有些远，所幸人不多，顾琮珑拉着秦铧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挨着玻璃痴望着窗外的景色，脑袋也随着车的颠簸一路震动。他们一路无话直到X大站下车，秦铧走在前面，正下车的顾琮珑一个没站稳撞到了秦铧背上，疼得秦铧呲牙。
　　顾琮珑赶紧稳住步伐站好，怯怯地看着秦铧：“你没事吧？”
　　秦铧费力地敲敲顾琮珑用“铁头功”撞到的脊骨，腼腆笑道：“你没给晃出脑震荡了吧。”
　　顾琮珑吐吐舌头，上前扶秦铧：“希望你现在没有被撞得哪儿震荡，不然别说医药费我出不起，你爹妈都得下车来追杀我。”
　　走了两步，顾琮珑又开口道：“反正走到你们宿舍也要很久，我们聊会儿天吧。”
　　“聊天可以，你你你，你手松开。”
　　“嘻嘻，怕什么，你又没有女朋友。”顾琮珑笑得一脸纯真，毫不客气地往秦铧伤口上插刀。
　　“万一被曾许熠撞见了，你会想杀了我。再说我只是刚才背麻了一下，已经没感觉了，你再这么扶我，我我我在X大帅气的形象就都都都没有了。”
　　“好吧。”顾琮珑摊开手耸耸肩，与秦铧并排走着，中间还隔了些距离。“我就想问问，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啊？——你确定要讨论这个问题？”
　　“嗯——”顾琮珑的食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嘴唇，“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如果你不乐意，我不介意再给你撞一下改道去医务室。”
　　“好吧，这么关乎性命，得让我好好回想一下……”
　　秦铧与顾琮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琮珑其实也是这样张牙舞爪。他们之间闹了点小矛盾，把顾琮珑气得跳脚也最终落荒而逃。第二天他收到了前桌董筱勤捎来的一份言语诚恳的道歉信——顾琮珑为她昨天的态度道歉，但拒不承认在那个矛盾里她是错误的。最有趣的是那封信背面折成信封的那小块区域用大字写着“董筱勤要是偷看今晚睡阳台”，让人啼笑皆非。于是他也用从未用过的书信方式给顾琮珑回了封信，这样算认识了。其实在之前他就听董筱勤说起过这个人，之后董筱勤提及得更是频繁。而在这更之前，他就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字，只是往往不以为意地一闪而过。关于她很彪悍，关于她很强，关于她喜欢曾许熠。
　　回想了许久，秦铧终于开口：“其实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挺泼的。如果不是原先知道你那时候是在做公益，肯定当场给你个大大的差评。后来就像我回信里写的那样，你两次三番道歉真的特别有诚意，我相信你是一个特别优秀善良的人，尤其佩服你敢想敢做雷厉风行的脾气。不过后来你在我面前除了和董筱勤陆研妍闹在一起的时候都特别文静，也让我怀疑你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嗯，我人格分裂，特别精分。”顾琮珑一本正经。
　　“……总之，你是个越相处越有意思的人。”
　　“啊，谢谢你的赞美，我有点受宠若惊，哈哈哈。”
　　“那个，学长怎么样了？我记得你那时候赚的钱，一小部分捐了助学基金，一大部分都给了那个白血病学长了吧？”
　　“现在问不觉得太晚了吗？他都康复出院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啦～真好。”
　　秦铧低头，腼腆笑：“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为什么去做那件事呢，还是高三。辛辛苦苦画了一整套大F中明信片，定制印刷，到处送货，却把一半收入都捐了出去。”
　　“最重要的是——我没用家里一分钱噢～连启动金都是借的，却是从头到尾自己做成的事呢。再不疯狂就老啦，而且，所有的善意都会有温暖来回报的。”顾琮珑望了望一片碧空，又带着笑低头看路，“被质疑也好，被伤害也好，总该相信点正能量吧。听起来矫情，但我就是这么相信的。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做的事，又能有什么盼头呢。好吧，其实最重要的是，如此平凡的我总算在大F中干出了点不一样的事情……这样就会被记住了吧？至少你记住我了不是吗？——对吧，秦大建筑师。”如果我再努力一点点，再不同那么一点点，你会不会记得，我曾在你的生命留下过痕迹——至少该是不太糟糕的痕迹。
　　“嘿嘿。”秦铧腼腆笑着，看地上树影斑驳，“所以，你念新闻传播是想传递正能量？”
　　“啊，不愧是实验班学霸，你的智商情商可比董筱勤高多了。我都说了好多遍我考X大跟曾许熠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不信。”顾琮珑踩着自己短短的影子，幼稚却认真，“遇见他只是个意外。”
　　遇见曾许熠是个意外，在X大再遇曾许熠也只是个意外，却让她有了相信下一秒好运会来临的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班级谢师宴，没来得及更新QAQ……感觉自己真的毕业了，然而喝了三瓶啤酒还没感觉晕就没！酒！！了！！！嘤嘤嘤QVQ……特么我真的要从自己深爱的F中毕业了……
然后明天是英语口语考试，可能也没办法更新了QVQ求保佑海沟沟里的口语能拿A！！！

☆、第四章、不明白才明白

　　“我回来啦！”顾琮珑推开214的门，直接扑倒在开门的舒晓漫身上。
　　“他喵的，顾琮珑你给我死起来！哎哎哎，本猫神的老腰啊！”舒晓漫把挂在她身上的顾琮珑连拖带拉地扔到了椅子上。“下次小心我挠死你！”
　　“哎呀，都这么多年交情了。”
　　“咦？这位怪阿姨你是谁？我以前怎么不认识你。”舒晓漫突然上蹿下跳，哈哈笑个不停，“顾琮珑！死珑葵！再挠我痒痒我打死你！”
　　“来啊——我又不怕痒。”顾琮珑撒了手，奄奄一息地趴在椅背上，“话说，舒晓漫我们认识几年啦？”
　　“你问认识顾琮珑还是认识珑葵？好啦，别瞪，本猫神记性可好了好么？！在网络上知道珑葵要更早些，认识珑葵是初二的六月十号，你看我多爱你啧啧啧，这都记得，到今天整整是四年半。见到顾琮珑真人嘛——当然是大学开学啦。”
　　“啧啧啧，认识那么久才见到我你真Low。”顾琮珑嘻嘻笑了起来，“傻猫，如果我一年前没说我们一起努力考上X大念广告，你会和我见面吗？”
　　“当然会啊！无论怎样，我都想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写文也好，学设计也好——见你勉强算一件吧。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尤其是在胆小怯懦的我心里留下太阳的人，我无论如何都想给一个拥抱。——不要爱上我，这是我要写在我新文里的话哈哈哈哈哈。”
　　“我要一个熊抱！熊抱最温柔！——不过你只能猫抱吧？傻猫。”
　　“……本猫神懒得鸟你！”
　　“舒晓漫。”
　　“嗯？”
　　“我又遇见我的小太阳了。”
　　“哦。”舒晓漫敷衍地应了一声，三秒钟后蹿得跳起来，“——顾琮珑你说什么？！”
　　“我……撞见我高中暗恋的男神了。”顾琮珑嘻嘻笑，没有看舒晓漫的眼。
　　“他喵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舒晓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亏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居然……”
　　“傻猫咪，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你？”顾琮珑学着舒晓漫的话这样回到，“没什么好说的啊，不过就是俗套的校园暗恋，每个人都经历过吧？”
　　“谁说的！总是不一样的啊！不对——重点是！我为什么从来不知道？！！！”
　　“知道什么？”何嘉菲推门进来，“宿舍要用的东西我已经买回来了。”
　　“加菲猫～”顾琮珑甜腻腻地叫，“人家要抱抱。”
　　“噫呃——”何嘉菲嫌弃地啧声，“真恶心，多大了你。”
　　“人家才十八。”
　　“嘉菲，顾琮珑这小婊砸居然没跟我说她暗恋对象也在X大！！！”
　　“哦。”何嘉菲应了声，转头向顾琮珑，“你还是碰见了？”
　　“什么？！你也知道？！！！”舒晓漫委屈得想咬手绢。
　　“我是顾琮珑初中的同桌，六年的基友，为什么会不知道……——她跟你说过吧？”何嘉菲抽起一边的书砸了砸顾琮珑的脑袋，“滚回自己座位上去，别赖着我这。”
　　“傻猫不急嘛。跟你在一起聊天都很开心，都是梦想的东西，所以不跟你提这种难过的事，不要在意细节嘛！”顾琮珑挪了挪身子，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好朋友也不是都要知根知底的啊，对我来说，你只是你，我喜欢的只是你，无关你的情史财富才能。本来没料到我们真的都考上了X大，就想着只要告诉你会让你开心幸福的事情就好了。再说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嘛。”
　　“你真是——”舒晓漫撇撇嘴，“算了，干嘛这么坦率，哼喵。——以后如果有什么难过的事要告诉我，本猫神可是无所不能的好么？！”
　　“嗨～”
　　寒冬腊月，即使是处于东南沿海的X城也冷得让人瑟缩。
　　顾琮珑发烧了，迷迷糊糊的梦境里她看见的竟不是饕餮大餐，反而是前两次重感冒。
　　她朦朦胧胧地听见操场上震天的呼喊，丛丛密密的人墙抵挡了寒风凛冽。卷毛的少年换上了隐形眼镜，就像她以前玩笑说的，他变成了清纯少女。少年运着球，一次又一次地绕开了对手。好几个球员围攻他，可他一点都不慌乱，就算被圈在中间还是那么抢眼。一道漂亮的弧线，她的心脏也随着那颗球一点一点升高，又急速下降，在篮筐上撞得生疼，然后晃了几下，进框。裁判比了个三分，吹响了哨子，比赛结束，耳边各种呐喊声叫着他的名字他的班级，她张张嘴，却再没有为他声嘶力竭的名目，只能在嘴里一遍一遍默念着他的名字。和他同班的她的好友章博娴，好像在与她说着什么，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她听着听着，突然好难过好难过，她听见自己大喊：“章博娴，我真特么嫉妒你！”
　　然后跑开跑开跑开……晕晕沉沉地跌进下一个梦境里……
　　主席台上段长气势磅礴地说着那些励志的话，成人礼的会场，少女花枝招展的打扮，少年帅气的西装。她的脑袋发晕，费力地在隔壁方阵找寻他的身影，却只能看到背影——穿着特别合身的西装，站得特别笔挺，特别的……帅。大家宣誓，呼号，然后散场。她随着人流跌撞，昏沉的头脑根本无法辨识经过她身边又是哪个谁谁谁。跌跌撞撞地挤到了会议厅前的旋转楼梯，却是一个踩空，毫无防备地笔直摔了下去。却突然有一股力量把她拉到一边，她的额头撞到了不知谁的下巴，她愣愣地抬头，迷离的视线看到的是他的脸，哪怕被扶手撞得吃痛，他还是很帅很帅……
　　“顾琮珑？顾琮珑？珑葵？”
　　没有千斤顶可以撬开沉重的眼皮，顾琮珑隐约知道是舒晓漫，挣扎着“嗯”了一声。
　　“果然是发烧了，能不能起来喝药啊？……好吧看起来是不行。来，张嘴。”
　　顾琮珑动了动嘴唇，叼到了一根吸管，她费力地吸，满嘴都是涩麻的味道，偏开头不想喝。
　　“他喵的顾琮珑，你再敢吐出来试试看，本猫神屈尊给你喂药诶！——好啦好啦，别委屈了，来，张嘴。这是日本货，苦是苦了点，重点是效果。再喝点开水。嘉菲去上课了，我帮你请假，快迟到了，你在寝室乖乖睡觉哦。虽然要三点多才有办法回来，我会想办法给你带饭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寝室彻底安静了，顾琮珑又睡了过去，却是无梦。
　　等顾琮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快到午饭时间了。何嘉菲的手机在下边桌上，她一眼就看见了，而今天舒晓漫有事要很晚回来她也是知道的了。舒晓漫的药的确有效，她头不晕了，可实在没力气下床，连去抽屉里拿个外卖单子的劲都没有。顾琮珑摸到了手机，发了条微博：
　　「日本货果然不如我□□大三九好喝，苦得想哭，再也不敢感冒了。——有小天使提供个外卖电话不？」
　　一会儿一定会有善良的人类的，嗯。
　　顾琮珑这样想着，支起躺得有点僵硬的身体，靠在床头，安静地看起了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恰好看完手上那本书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等一下。”顾琮珑翻身下床，随意披上椅背上的外套，过去开门。
　　“你好，请问是你要外卖吗？”门口的大姐姐还穿着围裙，但看起来像是收银员而不是外卖员，她手里的塑料袋已经晕满了白色的雾气，暖暖的冒出几缕薄白。“仓北街老品粥的。”
　　“我？”顾琮珑指了指自己，难道这是舒晓漫说的带饭？“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我室友帮我叫的。”
　　“啊，你是顾琮珑小姐吧？”
　　“对。”
　　“那就是你没错了。”收银员姐姐把粥塞到顾琮珑手里，笑着说，“钱付过了，还说是女生宿舍一定得让我来呢，电话订餐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大概是你室友拜托别人帮忙打个电话吧。对了，他说你感冒了，让不要放生凉的东西，所以味道可能会比较淡。可是我们店老字号的味道还是特别棒的，趁热吃，我走了。”
　　听热情的收银姐姐噼里啪啦讲了一堆，听到最后一句顾琮珑才反应过来：“谢谢，麻烦了。”
　　舒晓漫怎么这么忙，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算了，有的吃她就满足了。
　　“笃笃笃。”
　　“来了。”舒晓漫打开门，门口站着个外卖小妹。
　　“你好，鼎味居外卖。”
　　“哎！你们谁叫了外卖！”
　　“是顾琮珑小姐的外卖，已经在线付款了。”
　　“我拿进去吧，麻烦您了。”舒晓漫送走了外卖妹，嘴里“啧”声将外卖提到顾琮珑面前，“又是你的哈。上次跟你说不是我送的了，还以为是谁献爱心呢，谁知道——哈哈哈哈，从粥到昨天的米线再到今天荤素齐全的套餐，简直就是和你的病情好转情况神同步啊！快说，是谁？哪儿勾搭了帅哥？我记得建筑系有个腼腆的帅哥你认识吧？别装，上次在食堂我瞅见了的。”
　　“我不知道啊。”顾琮珑毫无愧疚感地打开饭盒开吃，“既然有人送就吃呗，又不知哪里退回去，毒不死我毒不死我。——肯定不是秦铧，那家伙只会在我的微博下面当哈哈党。”
　　她的确不知道是谁送的，也没有揣测的勇气，这么多年，她从曾许熠身上学到最多的，是什么叫做自作多情。姑且这样吧，不明白才是最好的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成绩出来了，上天台冷静了一会儿QVQ，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平时都是X大的成绩，一着不慎，都不知道要滚去哪里了……
向阳且做梦，且行且珍惜……
_(:3JL)_既然考成这样，就保佑我报的志愿都能上吧……

☆、第五章、剪不断理还乱

　　“砰砰——”
　　“来啦来啦，谁啊，别踹了，再踹门就坏了。——舒晓漫，去开门！”
　　“干嘛叫我啊。说不准又是你的外卖。”舒晓漫站在原地喝了口开水，看顾琮珑头都不回地冲她摆手，翻了个白眼，走向门口：“知道啦知道啦，离门近我的错我的错。最经常踹门的不是你么，还有脸说。”
　　“当当当当——”何嘉菲抱着个大购物袋站在门口，看见不是顾琮珑开门，耸耸肩，把袋子提到手上，轻松地走了进来。
　　顾琮珑瞥了眼，又把头转向了屏幕：“加菲猫你去商场偷吃的被保安打到脑子缺了根筋？有手开门还用脚踹，踹坏你修啊？！哪次不是赖着姐姐我去鼓捣！”
　　“哎呀，我以为会是你开门嘛～”
　　舒晓漫端着水杯坐回了位置上，嘻嘻笑道：“我的错我的错，我他喵不该起来打水喝。”
　　何嘉菲从袋子里拣了包鱼形饼抛给舒晓漫：“接着，你的猫粮。”
　　“唔，记得给加菲留点。”顾琮珑依旧专注着屏幕，“我居然跟两只猫住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议。”
　　“……”“挠你的脸哦！——这饼干味道不错。”
　　“会吗？”何嘉菲抽了抽嘴角，伸爪子从舒晓漫手里夹了一片，小心地尝了尝，然后又夹了片顺手塞进了顾琮珑嘴里，“真的不错诶，我哥这次居然不买便宜货糊弄我了。”
　　“你帅气的亲哥哥来了？”顾琮珑猛地回头，叼着饼干笑得一脸谄媚。不为别的，就为了何家哥哥那张温柔帅气的脸。
　　“……我亲哥能拿便宜货糊弄我？别忘了每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都是谁付的钱QVQ。——去换衣服吧，何廖在楼下等我们呢。”说完，何嘉菲抢过舒晓漫手里的鱼形饼吃了起来，“晓漫你也去换衣服吧。何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堂哥，也是顾琮珑的初中同学和……哎呀，顾琮珑你别瞪，我不说了不说了。总之呢，今天中午的午饭有人请客啦～”
　　顾琮珑瞥了眼穿衣镜里的自己——没那么憔悴，头发不是很乱，脸上没有脏东西，能见人。然后直接披上风衣就往外走：“我就不收拾了，什么鬼样他没见过。啊，舒晓漫你要记得带钱包，不然等会儿可能会被押在那里洗碗抵债——有些人说的请客永远都是AA。我先下去了。”
　　顾琮珑刚下楼就看见不远处何廖一手插着裤兜一手玩着手机的背影，打量几番，抽搐着嘴角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打在何廖肩上——
　　“诶，好歹是到我们学校来玩，你不能穿得清楚点啊！不用这么丢你们学校的人给我们X大长面子吧？”
　　何廖忙把手机揣回裤袋，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来。
　　“领子没叠好，袖子，还有裤腿……您老有空洗洗你的球鞋好么……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是白的吧？”
　　何廖看了眼自己的球鞋毫不在意，抬头冲着顾琮珑扯出了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容，还傻傻地在下巴比了个V：“怎样，我是不是又变帅了？”
　　顾琮珑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本来不想刺激你的。——说好的毕业一定会长高呢？你初中好不容易比我高一点之后就不长了是吧？然后……你敢不敢有一次服装搭配正常的？TVT为什么是过长的衬衫配运动裤？！”
　　“……”
　　“我们来了！”
　　何嘉菲拉着舒晓漫小跑了过来，何廖看见救星一般，大爷地扬扬下巴，指了指顾琮珑：“何嘉菲，帮我骂回去。”
　　顾琮珑：“=。=……”
　　“……何廖你是这么多年没被骂够吗？欠骂。”何嘉菲鄙视了何廖几眼，拉着舒晓漫，嫌弃地指着何廖，“这是我堂哥，何廖。算是顾琮珑的蓝颜。”
　　舒晓漫偏头笑：“你好，我叫舒晓漫，嘉菲和琮珑的室友。”
　　何廖扯出了个自以为帅气的诡秘笑容，一直笑：“你好。”
　　顾琮珑：“……”
　　何嘉菲：“……那个，离吃饭还早，我们带你逛会儿X大吧。”
　　何廖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他们从新传系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理工科系楼附近晃荡。一男三女着实打眼，引了不少学生侧目。
　　“前面就是建筑系了，建筑系的教学楼历史特别悠久，算是X大最有艺术气息的西洋楼吧。”何嘉菲还想再夸赞两句，却是词穷了，“顾琮珑你来两句？你不是很熟吗，文科生。”
　　“建筑系的教学楼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资料轻易地浮现在脑海里，比几个月前高考背下的课本还清晰。顾琮珑的话戛然而止，看他们都看着她，轻咳了一声，“我干嘛会知道，我文科生我不熟。”
　　“哦。”何嘉菲白了顾琮珑一眼，耸耸肩，“反正呢，就是很漂亮很有感觉。何廖你也没啥欣赏力，就这样吧。”
　　“别啊，都来了，过去看看吧。”
　　何廖的脚刚迈出去，就听见后面舒晓漫突然喊道：
　　“我不去！”
　　瞥见舒晓漫的眨眼暗示，顾琮珑意会到：“啊，我陪晓漫，你和加菲过去吧。”
　　“顾琮珑？”
　　听见一个不熟悉的闷沉声音，顾琮珑连忙回头，看见秦铧抱着书走过来，脸上挂了个看起来很厚的黑色口罩。
　　“嗨。”顾琮珑笑着挥手。
　　秦铧想把口罩拉下来说话，可手上抱了太多书，这个动作尤为艰难，顾琮珑暗自笑了几下，才终于伸手一点都不温柔地帮他扯了把口罩。
　　“噗哧——”顾琮珑笑得更明显了，扭开头装作看风景，“我以前就一直很好奇，原来你娘说的是真的。”董筱勤说过，秦铧的鼻尖和脸颊一到冬天就会冻得跟害羞的红晕一样，所以他大多带着口罩。
　　秦铧无奈地想把口罩重新带回去，瞅了瞅手上的书，又放弃了。“我刚才和我娘，啊呸，刚和她聊天说到你就看见你了。他是……？”
　　舒晓漫早就不淡定了，迫不及待地伸出她的小爪子：“帅哥你好，我顾琮珑她室友，新传系舒晓漫。”
　　“你好，我叫秦铧。那个，抱抱抱歉，我抱着书……”
　　“舒晓漫收起你的魔爪。”顾琮珑一把拍在那小爪子上，“秦铧可是个羞涩的好少年，欺负他小心我代表他爹娘收拾你。”
　　“你好，物理系何嘉菲。”何嘉菲指了指何廖，“唔，他不是我们X大的。”
　　看何廖一脸憋屈，舒晓漫好心补充道：“他是何嘉菲的哥哥，顾琮珑的蓝……”
　　“我的初中同学。”
　　顾琮珑连忙打断舒晓漫，言语仓促，目光投向了秦铧身后。曾许熠一个人背着包走来，走过，走远，毫不在意他们。顾琮珑低着头，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对秦铧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那我进去了，掰掰。”
　　“嗯，掰掰。”
　　秦铧走远了，舒晓漫忙凑到顾琮珑耳边说：“哎，近看真的长得不错诶。”
　　“高中同学。谢谢。”
　　“别啊，咱俩也认识好几年了，再说最后也还是——”舒晓漫耸耸肩，伸了个懒腰——“不过你和秦铧……”
　　何廖开口：“他喜欢你吧？连他妈妈都跟你这么熟。”
　　顾琮珑耸耸肩：“是非常非常熟。”
　　“你喜欢他吧？不然干嘛急着解释……”
　　“啊，嘉菲我饿了。”舒晓漫拉了把顾琮珑，自己□□她和何廖之间。倒是顾琮珑松开了她的手，耸耸肩，小声说“没关系”。
　　“喂，问你呢。”何嘉菲瞥了眼何廖，“你不是说请吃饭吗。”
　　“这个……可是我不知道这附近哪里好吃。”
　　“你打算请我们吃饭还是吃面？”
　　“这个……我……”
　　“算了加菲。”顾琮珑拍了拍何嘉菲摇摇头，问何廖的选择题从来没有答案，“走吧，我们去三号食堂，到底是来X大，尽个地主之谊吧。”
　　虽然何廖这个人有点枯燥，但顾琮珑时不时的“嘲讽”和舒晓漫尽职地活跃气氛，还是让他满意而归。
　　“他喵的我的老腰啊！早知道今天就不穿那么淑女又难走的靴子了。”
　　舒晓漫刚回来就瘫倒在椅子上，顾琮珑耸耸肩去阳台洗漱，而何嘉菲又从购物袋里甩了包零食给舒晓漫。
　　“辛苦你啦辛苦你啦，好歹不能丢我们X大的脸嘛！”
　　“不行不行，累死了，他喵的我要爬上去睡觉。”
　　“我也……”
　　…………
　　于是当顾琮珑洗了把脸进来之后，地面上已经看不见除她之外的生物了，她扶了扶额头，无奈地也爬上了铺——“太Low了吧你们，都死光啦。”
　　没有回应，顾琮珑从床头摸了本书，安静看了起来。就在她看累了要收书就寝的时候，对面传来了舒晓漫的声音：
　　“琮珑，你为什么会喜欢曾许熠啊？”
　　“干嘛突然这么问？”
　　“因为……感觉你和何廖好像关系很不一般。可是他和曾许熠，还有你在他面前和你在曾许熠面前，这些的感觉——嗯，画风不一样。”
　　“可不就是画风不一样么……”何嘉菲诈尸的声音也幽幽传来，“见到曾许熠真人后我特理解。”
　　嗅到八卦的味道，舒晓漫瞬间打了鸡血：“理解什么理解什么？”
　　“……”
　　“顾琮珑，我说啦？”
　　“……”
　　“我憋不住，快说，让不让我说。”
　　“……说得好像我特么拦得住你，别添油加醋。”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现在黯然失色的心情看意气风发时写的前几章好难受，能求个抱抱吗？

☆、第六章、选择题没答案

　　“顾琮珑，我说啦？”
　　“……”
　　“我憋不住，快说，让不让我说。”
　　“……说得好像我特么拦得住你，别添油加醋。”
　　顾琮珑大字摊在床上，闭着眼，身心疲惫。只听见那边何嘉菲说：
　　“嗯，我特能理解为什么顾琮珑会甩了我哥去喜欢曾许熠。”
　　“……加菲猫你活腻了！我跟何廖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姐姐我连初恋都还没送出去，这种伤心事你非要我提。”
　　何嘉菲毫无愧疚感地抬了抬手：“让你当初不答应何廖。”
　　“你以为以何廖的个性会跟我说那些话？拜托，当年就连告白也是我先开了头，然后他才说的。”
　　“是啊是啊，说完没一个月就移情别恋了。”
　　“滚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曾许熠的。”
　　“等等等等等等！我有点凌乱。让我理一下……”舒晓漫头大地叫停，认真地掰起了手指，“首先，琮珑你和何廖是初中同学，然后高中的时候，你向他告了白，他也向你告了白，再然后你甩了他？顾琮珑，不是我说你，你说这年头互相暗恋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你们在一起不就皆大欢喜了么？你你你，你居然劈腿？！”
　　“……猫科动物是脑子都缺根筋么？！老娘从来没谈过恋爱，甩个蛋蛋啊！当初说完‘我喜欢你’就没后续了！还不是当面说的。”
　　“好吧，可我还是没懂。”舒晓漫翻了个身，望向对面的顾琮珑，“为什么你不跟何廖在一起，那肯定比单恋曾许熠幸福得多了。”
　　“大概是因为画风不对吧……嗯！就是这样。”
　　“虽说我哥不帅，但据我猜测，当年你是喜欢了何廖三年。”
　　“滚开，两年半。”
　　“停！”舒晓漫再次叫停口水战，“你喜欢曾许熠多久了？”
　　“可能大概也许……三年多吧……”
　　“那两年半你都不觉得画风不对啦？”何嘉菲翻了个白眼，“非得告了白再说再见。”
　　“当初不就是为了了却心愿嘛……死加菲你有种再说一遍当初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哦，那个啊……”
　　“什么什么？”舒晓漫从床上支起了身子。
　　“没什么，其实我是觉得我哥配不上琮珑啦，无论是长相品味还是各种细节。”
　　“……其实还好吧？”舒晓漫想想又加了句，“虽然的确还没秦铧帅哥帅。”
　　“你是跟他不熟才会这样说。”顾琮珑翻了个身，“你不会知道我高中三年是怎样一点一点对他感到绝望的。”
　　“嗯，我哥他的确有让女生感到绝望的能力……”
　　“到底是什么？你们这是在卖关子！邪恶的人类！”
　　“加菲猫是你的同类，嗯。加菲你说，别等会儿又被你哥说我欺负他。”
　　“他……特别，呃，优柔寡断。你今天也看到了。”
　　“说得真委婉……这大概也就是他这么久还没找到女朋友的原因吧。”
　　“那是因为他到现在还喜欢你——好吧，优柔寡断也是个原因。”
　　舒晓漫啧声：“两年半加三年，他喜欢了你五年半诶。”
　　“So what马儿还不吃回头草呢，我都对他绝望了，他等再久，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加菲，今天的事情不许跟你哥解释。”
　　“谁？秦铧？就让他误会着吧，早死了心最好。”何嘉菲侧身向里，低声说，“琮珑，何廖远比你想象的喜欢你。”
　　“……不是每朵花都会开，也不是开了的花都结果。舒晓漫你也别到处乱讲，我和秦铧真的只是普通同学，我说的他娘是我们的朋友。”
　　“哦，那个……”舒晓漫挂到栏杆上，巴巴地瞧着顾琮珑，“琮珑啊，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曾许熠也许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我想过。”
　　“那你追到以后呢？万一也绝望了呢？”
　　“跟你们说句实话。”顾琮珑闭上眼，深深呼了口气，“有时候，觉得喜欢曾许熠已经变成了一个刻进骨子里的指令，活在了每一寸呼吸里。不想就算了，一触及感情的事，每个呼吸都在说——你喜欢曾许熠，你喜欢曾许熠，你喜欢曾许熠……听起来像个噩梦，可我停不下来……”
　　喜欢你，不会停下，不想停下，停不下……
　　“唔，琮珑你跟何廖告白是怎样的？”舒晓漫小心地说，“……你和曾许熠告过白么，说不定告完白就没有执念了呢，说不定……你就能好好谈段恋爱了呢？……”
　　“何廖啊……本来是打电话，实在说不出来就发了短信，但是他没看到短信。后来那时候也是我的舍友特别兴奋地给他打电话套话什么的，然后我就被短信告白了。”顾琮珑突然笑了出来，“那时候真傻，大家都傻，特别特别傻。竟然能一个月发了三百多条短信，还是告白之前。”
　　“顾琮珑那时候真的特别傻，舒晓漫你是不知道，她喜欢谁从来都藏不住，一眼就看得出来。”
　　“哪有。我和顾琮珑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不会比你和她短多少，虽然真正见面是考上X大之后，但我从来不知道曾许熠。——直到前几天。”
　　“因为长大了呗。”顾琮珑故作轻松，指尖恰好触摸过一个皮质的表面，那是陪伴了她多年的日记啊。
　　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自己会考证上那张傻得二八愣子一样的糙汉脸。顶着那样一张傻气的脸，和他同桌，和他一起闹笑话，和他一起抄笔记，和他一起为了成绩高低而斗气……被他嘲笑，被他安慰，被他别扭的善良感动落泪……为他在球场上欢呼，为他声嘶力竭，为他的情绪低落担心，为他整理笔记，为他干尽傻事还觉得开心，为了他灿烂得像向日葵一样的笑容……却最终什么都没放到他面前，只是守望守望守望，连一句玩笑话都不敢多说，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敢没事找事地在他的□□微博甚至短信里留言，却从没有回音……
　　高一的时候，她以为：散伙饭前同班妹子那句“我以为只有我知道你喜欢曾许熠，结果除了我和小胖谁都知道”，就是她和他的终点。却是明知窗户纸的后面是无尽虚无，还捏着心事傻傻守望。
　　高二的时候，她以为：好友那句“天呐，我喜欢一个人从来没超过三个月，你不要告诉我你会喜欢他三年”，已经预告了她心事的亡期。但细火慢耗着也拖过了那年暑假，还豪情万丈地安慰单向失恋的陆研妍——不就是耗着吗？你难道要这样就放弃？
　　高三的时候，她大喊“单身真好，我是单身”都能被董筱勤等一众基友吐槽半天，却含着始终没落下的泪写了告别信。
　　一切都是他不知道的她想她以为，顾琮珑还真是没用呢……
　　“我跟他……告了白连结果都不敢听呢……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从可以一脸倔强又羞涩认真地宣告“我喜欢曾许熠”，慢慢沉淀沉淀，沉淀成了小松鼠的小松果，藏着掖着，生怕别人抢了去，只敢偷偷咀嚼品尝的隐秘的小幸福……
　　她是长大了，从傻气轻狂的假小子成长成了安静沉稳的少女，心事也随着青丝越来越长，越来越乖顺。
　　剪不断，理还乱，三千愁丝似水长。喜欢曾许熠，从来都是她一个人孤独又快乐的独角戏。

☆、第七章、邀请函排排转

　　“卟啉——啉叮当——”
　　“喂，秦铧，什么事？”
　　“那个，我，那个，呃，你下周六有安排吗？”
　　“下周六？怎么了？……你不会拉我做苦力吧？”
　　“下周六是圣诞节，刚好也接近我们土木学院周年纪。”
　　“哦=-=，所以还是要拉我做义务劳动？”顾琮珑撇了撇嘴，她自从学了点平面设计后，三天两头被拉作免费美工，大□□对精神设计产品的态度还真是……最可怕的是，她居然麻木到无法开口拒绝！她真的是太善良啊太善良……
　　“没有没有！我们土木学院负责策划晚会的学姐是时代的学姐，海报什么的，听说是拜托了你们系的曾佳音。”
　　“噢。”顾琮珑叹了口气，说不清是不是感觉轻松了，“所以呢？什么事？”
　　“那个，那天……我可以邀请你来看晚会吗？只是表演，只是表演而已，你不会嫌无聊吧？”秦铧没听见电话那头的回答，急忙补充道，“你别误会，我那天实在走不开，只能待在会场。筱勤和陆研妍说以前你们平安夜和圣诞节都是在一起过的，现在她们赶不回来又放心不下你，礼物又来不及寄到，所以拜托我让你有点事做不那么孤单。”
　　“噗哧——”顾琮珑笑得喷出来，很开心，“董筱勤是不是还说‘你担负着拯救迷途少女的伟大使命’？陆研妍是不是说她同情你？”
　　秦铧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所以晚会是在哪个礼堂？”
　　“在土木学院的西洋楼。”
　　“……”顾琮珑的笑意窒息了，“我那天其实是有事做的啦，我看看有没空吧，谢谢了。”
　　一周多的时间其实很长很长，长到顾琮珑差点又忘记圣诞节要到了，可是周围泛滥的粉色泡泡真是让她无法视而不见。
　　——说到底，还是一个人的圣诞节啊。圣诞老爷爷，你看我都没恋人，对你多专情。嗯，我还是个孩子，你就赏我点好东西呗～
　　“卟啉——啉叮当——”
　　“喂，秦铧啊，晚会的事……”
　　“啊，我不是来催你决定的。”秦铧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负责策划晚会的学姐来要了你的号码。总之，提醒你一下，嗯，掰掰。”
　　“我知道了，再见。”
　　秦铧的电话刚挂，顾琮珑就看见一条来信提醒——
　　「你好，新传系的顾琮珑学妹。我是建筑系的学姐。冒昧要了你的号码，想请你帮个忙。」
　　简直是——比闪电侠还快啊……
　　顾琮珑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一个素未蒙面的建筑系的学姐来说能帮得上什么忙。——「学姐请说。」
　　「我负责策划我们学院的周年圣诞晚会，可是本来答应帮忙做海报的学妹有点私事。听说你在这方面很出色，虽然有点唐突，但能拜托你帮我们做个海报吗？具体要求我稍后会发到你邮箱。而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就知道。可是……她明明早上还看见曾佳音和朋友出去逛街来着，糯糯虽然有小性子，但答应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好的啊。顾琮珑输入了自己的邮箱，看着学姐明显的意图，叹气又加了句——「学姐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
　　「是这样的。我们系有个男子街舞表演的节目，可是担任其中一个领舞的学弟昨天把脚踝扭伤了，我们土木学院男生虽然多，但是有舞蹈基础的没几个。」
　　所以呢，顾琮珑被自己脑补的小剧场逗笑了，现在的她可扮不起男孩子，而且她是严重肢体不协调，在F中三年体育的舞蹈选课都是低空飞过。
　　「听说我们学院的曾许熠学弟以前是F中男子群舞队的，可以拜托你去邀请他吗？——真的很抱歉麻烦你这种事，可是我们其他人都联系不上他，以前时代的学弟学妹说你和他关系挺好的，他今天下午会在图书馆，能麻烦你吗？……如果你觉得做不到，学姐不会强人所难的。」
　　顾琮珑突然就笑了，有点涩涩的——她和他关系挺好？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学姐，你的话前后矛盾了哟～很抱歉，这件事……」顾琮珑的指尖悬在了发送键上，最后还是点了清除——
　　「我试试看。」
　　顾琮珑，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啊。无论是对别人的请求还是对他。
　　图书馆啊……
　　等顾琮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图书馆前的木棉树下。十二月的木棉稀落了厚实的叶儿，光秃秃的树干英烈般矗立在那里。
　　她认识的花和树不多，除了难以认错的樱花葵花蒲公英，在家乡G港小镇认得的白梨，其余的大概都是在F中认识的。大家曾玩笑F中就像个植物大观园，而在球场边就屹立着一棵火木棉。比起F中誉满全城的金银杏，火木棉默默无闻，她却很喜欢。
　　顾琮珑在颜色上是个很挑剔的人，在大多时候她不喜欢纯黑，对红色系也少几分宽容。可木棉花开的时候她很欢喜。高大的乔木，将它稍低处的枝桠探进高一楼四楼的拐角，只有花儿硬气地凝固在枝头，不在乎是否有绿叶的陪伴，就像一团定格的独火。
　　她也曾这样经过木棉树下，被落下的木棉花砸得额角生疼。当时还年轻气盛的她本有些怨气，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满在看见花儿的刹那烟消云散——没有悲春伤秋花翩飞，它一整朵砸下，还定格着绽放的姿态，化作草地上灼目的朱砂痣。那般干脆，那般壮烈，那般只为自己而开。
　　“纤维素。”
　　听见身后熟悉微哑的声音，顾琮珑急忙转身，背着手下意识地低头，就像做错事怕被发现的小孩。
　　“‘不就是纤维素吗’。”曾许熠嘻笑走近。
　　“喂，”顾琮珑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怕他？她又不曾对不起他。“理科生！”
　　“这句话是我们高一的时候，帅段说的。”
　　“我知道。”顾琮珑抬头望着光秃秃的枝桠。再等三个月就会如火绽放吧？“我也不指望一个会问‘宝玉衔玉而生’‘衔玉’是谁的理科生会欣赏花儿。”
　　“哎咿！这都多久了，意外意外！”倒是曾许熠局促了起来，飘忽了眼神。
　　“嗯，”顾琮珑乐了，“迎春被迫嫁给了一匹住在中山上的狼。”
　　“……”他的脸更红了，“章博娴告诉你的吧？”
　　“你猜～”顾琮珑清灵地笑出声，看着他，终于还是收敛了一点，“嗬，段长说那句话的时候是花败的时候吧？木棉纷飞，六月飞雪——明明很美。”
　　“大概吧，”曾许熠顺话接下去，“那时候我们在排练音乐小组作业。”
　　音乐小组作业……顾琮珑低下头，鞋尖划拉着落叶。他们小组的配乐诗朗诵是她为他写成的歌……
　　“听说你们学院有晚会。”
　　“啊——圣诞周年晚会？”
　　“你去参加街舞表演吗？领舞受伤了。”
　　“不去。”
　　“哦。”
　　顾琮珑不再说话，用鞋尖一片片地点数着叶数。有些想走，却迈不开步子。
　　“你不是来劝我的？”
　　“为什么？”我又没有立场。顾琮珑把后半句话含在嘴里，有点酸涩。
　　曾许熠耸耸肩膀，不言。
　　“对了，谢谢你。”顾琮珑抬头，抿嘴笑，梨窝浅浅地陷下去，“虽然我还是走调了，谢谢你在讨论组里那句玩笑，我当它是鼓励了。”
　　“那段录音……真的还行。”
　　“哦。”顾琮珑看曾许熠揉了下鼻尖——果然当时只是玩笑。“还有，谢谢你。英语课堂短剧，在最后举了手。如果只有我想去，他们两个肯定抱怨我。”
　　英语课堂短剧，续写“亚特兰大公主的三个金苹果”。抽签下来，她每次都抽到亚特兰大，他总是勇士希泼墨涅斯。那时候他被唤作地理小王子，而她恰好是小公主。这样的称号总是会引发些八卦热潮，她以为他会避开，虽然她很珍惜还认真写了剧本。那时候的他们总是“以谦让为美德”，即使心里很乐意，还总要装作推托。她一直希望他们组会被抽号器抽到，可天都不帮她。在老师的结语即将画上句号的时候，是他替她举起了手，笑容灿烂得像混沌世界的救世主。
　　“你的剧本那么搞笑，怎么能不上去玩一下。”曾许熠笑，一如当初的言语。
　　顾琮珑也笑：“我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剧本岂是你一个‘搞笑’可以形容的？”
　　那是一个喜剧，却不是一个喜剧。
　　勇士爱上了更加美丽的爱神，却因食用过多金苹果金属中毒而亡，公主和国王一起幸福快乐地独身终老。
　　“总之，”顾琮珑笑叹，“一直很谢谢你，毕业时没来得及说。也就突然想起来，还有很多。”
　　“以后再说吧。”曾许熠耳根发红。
　　“曾许熠，你要脸吗？”顾琮珑用手掩住自己低低的笑声，“真想我三天两头跟你道谢啊？”
　　曾许熠扭开头，侧脸也渐渐红了起来：“没有。”
　　“我是不会劝你的，以前常常劝别人还被别人嫌叨叨。之前你们明明得到了全省金奖，你却一副输了的失落样子。要不是小奕很兴奋地跟我说，我还真没法从你表情上猜到。安慰也不是恭喜也不是，还担心惹到你过得胆战心惊的。——总之我是不会再去揣测你到底想不想去的。”顾琮珑拍了拍风衣，虽然上面并不存在尘土，“我要走了。你要真想去呢，也不差我这句劝，反正学姐要的契机我已经带给你了；你要不愿意去呢，那是你的自由，是我没来劝你，学姐那边怪不到你的。”
　　顾琮珑转身，走了一步后又停住：“对了，虽然常常在群舞时看不清你在哪里，但你们一直都很棒。再见。”其实只要她想，她可以在任意一秒捕捉到他的动向，即使上着舞台浓妆。但那又怎样呢？
　　“哎，晚会改在尚嘉厅了吧？——听说其他学院的也可以来。”
　　他是什么意思？……
　　顾琮珑傻楞了一会儿才回头，只有未开的木棉树屹立在那里，静静听着风声。                        
作者有话要说：　　去年高考到今年高考，真的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好咯，要重新上路了。
如果你看到这里，正巧是刚刚结束你的高考，请珍惜，你的青春。考得好或不好，请永远向上，没有什么达不到的高峰，哪怕是多些弯路。向着自己爱的方向，去一个好些的城市，转专业、考研、进修或是其他，只要你信，你就可以。这句鸡汤写在这里，写给，2015年的苒苒听，2016重新站起来，以后，还会更好。加油！●v●

☆、第八章、小傲娇祈梦夜

　　她一定是鬼迷心窍、第二重人格又作祟了！
　　今天早上把最终修改版海报发给学姐之后，她做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没错！就是这样！！！
　　顾琮珑抱着纸袋瘪着嘴站在尚嘉厅外，有点后悔刚才打了电话。
　　溜吧溜吧，秦铧是优秀且善良的好少年不会怪她的！没错就是这样！
　　顾琮珑刚转身要走，就听见了身后秦铧的声音：
　　“顾琮珑你找我？”
　　“嘿嘿嘿嘿，”顾琮珑干笑几声，“听说你们今晚要彩排，学姐说会很忙，我就过来看看，嗯，我只是路过。”
　　“哦。”秦铧指了指大厅，“你要进来吗？”
　　“不不不不用了！”顾琮珑抻直手臂把纸袋递到秦铧眼前，“给你的，学姐说你们可能会忙得没空吃饭。”
　　“不至于啊。”秦铧腼腆地笑起来，“里面现在只有街舞在彩排，其他的早上就结束了。”
　　“拿着，我手很酸诶！”
　　“谢谢谢谢。”
　　“不客气，就当作是圣诞礼物吧——虽然寒酸了一点。”顾琮珑低下头，“对了，我明天会过来的，如果董筱勤有问的话跟她讲一声。”
　　“嗯，好。”秦铧拎着袋子，觉得比想像的沉太多，“里面……”
　　“两人份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饭。我不会做饭弄得很简单，要是觉得难吃就别勉强自己。”顾琮珑的脸有些红，继续看鞋尖，“——不过不要让我知道哦，我会打人的。”
　　“哦～明白了。”秦铧提好袋子，语气有些调侃。
　　顾琮珑搓着手，小声嗫嚅：“你真的明白么……”
　　“我会的。”
　　“拜托你了。——不要说到我，你随便给谁都行，也不是特地为了他做的。如果他又不接受的话，不用告诉我了。”
　　顾琮珑突然有点心酸。以前她偶尔拜托博娴把东西带给他，以无名氏之名。可他永远都拒之门外。其实她知道，八成是博娴没有给，毕竟是太难为她了。唯一一次也是圣诞节，是陆研妍借着同学的名义把一大把糖果塞到他手上，只是听说那些糖果全都被分光了，他却一颗都不愿意吃……
　　“我这么机智，一定会办到的。”秦铧安慰着，突然想起来，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不大的苹果，“如果不进来就快点回去吧，等会儿可能会挺冷的。虽然陆研妍说你不爱吃苹果，不过董筱勤坚持一定要给你，虽然小了点，但是——平安夜快乐。”
　　“嗯。”顾琮珑接过还没有她拳头大的小苹果，浅浅地笑，“平安夜平安。”
　　顾琮珑一向以守信自傲，虽然有些别扭，那天还是默默在晚会开始前在尚嘉厅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圣诞节后她也再没遇见过曾许熠，好像他们之间的交集都是看曾许熠的心情。
　　看看日历顾琮珑发现离情人节只有一个月多那么两三天了。虽然不抱希望，也过了整整十八个一个人的情人节，还是有些惆怅。
　　当年单身可以自豪地说咱是中国式乖小孩，现在还单身——你妹连早恋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对顾琮珑的这一想法舒晓漫嗤之以鼻——算了吧你，初中毕业你就没有早恋机会了好么？！
　　“卟啉——啉叮当——”
　　“喂，秦铧，什么事？”
　　“顾琮珑，那个……今晚投票截止，现在的票数情况，八九不离十就是你入围了。”
　　“……什么鬼啊……秦铧你在说什么？”
　　“啊？我我我……陆研妍没有告诉你吗？”秦铧的声音小了很多，有些迟疑，“今年X大的正能Star Show啊。”
　　“正能Star Show？……”顾琮珑仔细思索，是听过这名字，可她根本没掺和过呀，名字这么中二的比赛她怎么好意思去参加？！“我没有报名啊。”
　　“它是提名制的。是……我提名的……”
　　“……”
　　“我我我，不是，是……”
　　顾琮珑可以想像那边秦铧一定是红了脸，这种事要是秦铧肯定会事先跟她说的，既然没说，那只有一种可能——“又是董筱勤？放心啦，我又不骂她。陆研妍没帮她转达，我知道了，我自己去看看。”
　　“嗯，你现在和另一个学姐并列票数，你和她，只会有一个入围，如果你想……对了，曾许熠也被提名了。嗯，我挂了。”
　　“掰掰。”
　　挂断电话，顾琮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口把董筱勤那个缺心眼的大骂了一顿，最终以“看在秦铧的面子上就先原谅你了”收尾。
　　本想装作心静如水的顾琮珑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打开了X大校园站正能Star Show的页面。被提名的人多到她数不清一共有多少页，首页上一眼扫去她认得脸的多，但唤得出名字的，也只有曾许熠、秦铧、她……和曾佳音。
　　曾许熠的照片明显是偷拍的，他笑得特别灿烂，穿着大F中校服，靠在被阳光晕暖的窗边，就像那让她深深着迷的向日葵。
　　她三年来极少拍到他的照片，尤其是笑得如此灿烂的正脸，曾许熠很抵触拍照，可曾佳音却……
　　她那照片必定是出自董筱勤的手，董筱勤曾炫耀过——“怂怂你看，我拍得很棒有没有？！阳光照在你眼睛里，闪闪发亮的，好美！我才发现你睫毛这么长诶！”
　　秦铧口中与她票数平齐的是一个大二的学姐，长得很美的音乐艺术生。反观她，即使是借了天时地利，也只不是稍稍看得过去的丑小鸭，怎能比得上人家气质超群的白天鹅呢。秦铧，或者说是筱勤，到底写了什么介绍，她是无颜去看了。
　　把票投给学姐吧。
　　心里有声音在这么说。
　　顾琮珑把鼠标移到了学姐的照片下，却迟迟点不下去。
　　每人两票，可投给一男一女两人，不可修改，作弊废票。
　　提示栏这样写着，她只有一次机会。
　　投给学姐吧。
　　那个声音又这么说。
　　顾琮珑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忘了什么选举，情敌的隔阂还没有出现在她和曾佳音之间，她第一轮投给了曾佳音。明明是她得到了最多票，可是老班却说要在她和曾佳音之间再投一次票。第二轮她犹豫了，许久后落笔写的还是曾佳音的名字，却是在收票时作了废票扔进了纸篓里……
　　她知道，是因为有人喊着她作弊，喊着总票数多了好多好多，而在许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个叫喊的男孩，竟是那个真正多投了许多票给曾佳音的人。毕竟年少，爱憎分明又健忘，对曾佳音没有什么抵触，对那男孩时间长久了便也一笑置之了。到底那时候她听到了曾许熠的安慰不是么。
　　可是这次……
　　投给学姐。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只是气息微弱了起来。
　　顾琮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争强好胜、锋芒毕露的小丫头了，但虚荣也好，虚伪也罢，她总是还……
　　如果能和他站在同一个舞台，如果……
　　那个声音不见了，顾琮珑叹了口气，抓起了鼠标，点了秦铧的照片，然后关掉了网页。
　　天命吧，天命不可求。徐志摩唯一让她顾琮珑看得上眼的就是说过那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等着奇迹吧。
　　什么都乐观的说着“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努力怎么安心”的顾琮珑，终究还是有她的死穴——曾许熠。
　　零点的时候顾琮珑在床上辗转反侧，却狠心不去看结果。不看不知，便有无尽希望。
　　“顾琮珑。”对面舒晓漫叫。
　　“嗯？”
　　“你真不看？”
　　“看什么？”顾琮珑装着傻，但她知道，舒晓漫一定知道。
　　“傲娇吧你。”舒晓漫晃晃黑暗中格外明亮的手机屏幕，可顾琮珑就是不肯看过去，“得，还得我当播报员。——……报票数好烦，总之顾琮珑你呢，比学姐高了三票，学姐票数跟你两个小时前看到的一样，完毕。”
　　“多了三票？”顾琮珑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会是谁？……
　　“那是，本猫神可是救你于水火之中的神诶！那一票当然是我的咯！”
　　“唔，”睡得迷糊的何嘉菲翻了个身，“我刚刚投了一票，虽然我不关注这种活动吧。”
　　“那还有一票……”
　　“由他呢，X大夜猫子千千万。”舒晓漫觉得表达得不够妥帖，又补充道，“说不定谁就看你的介绍，王八绿豆顺眼了呢。”
　　“……舒晓漫，你去死。”
　　顾琮珑又躺了下来，大概是秦铧吧，是秦铧吧。由他吧，不管怎样，她心想事成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忠告——QVQ毕业的，出成绩前，快去毕业旅行！！！带上你的小伙伴！也许……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

☆、第九章、何妨十指阳春

　　“叮咚——”
　　「X大新闻传播学院顾琮珑同学，恭喜你当选X大本年度正能Star，感谢你为X大带来的正能量。请于三天后（1月15日）14:30到崇南礼堂参加年度颁奖典礼。收到请回复——X大学生会。」
　　“……年度颁奖典礼很多人去么……”
　　“那当然！X大能启用最大的崇南礼堂的可都是大事。”舒晓漫抱着她的大鱼抱枕，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诈尸，“能在年度颁奖典礼上露脸的大多是男神女神级别的，X大的奖项也很亲民，有专利表彰，也有群民偶像颁奖。总之呢，看榜样看偶像，不看偶像也看脸看热闹啊～”
　　“……我不去了，我台前恐惧症。”顾琮珑眨眨眼，一脸无辜。
　　“出息。”何嘉菲的书直接砸在顾琮珑头上，“有点组织纪律好不？”
　　“诶，曾男神那么高冷，会去吗？”
　　“他？九成会。他其实……”顾琮珑又想起那些年曾许熠总是嬉笑着跃跃欲试，想着又有些难过，“他曾经……不，他一直都是个很跳、很爱看热闹的人。”
　　“什么？！”舒晓漫的大鱼直接被吓得掉到了地板上，“我我我……想象不出来！！！”
　　“他的确是……”顾琮珑没有说，曾许熠不只爱看热闹，还爱在各种热闹中掺一脚，起哄、抗议、出鬼点子他都有份，他毒舌，他笑点低，也曾一腔热血，也曾玩笑耍宝，他歌舞体课俱会，却独独在语文课上逗得她笑疼了肚子，他……“他只是对我们这样‘别有居心’的人拒之千里吧……”
　　所以，在那一刻才会那么那么难过……因为曾近在身边，看到那么鲜活的他，才如此不舍……如此执念……
　　得到过温暖的飞蛾会更疯狂地扑向火光……
　　“从来没有居心，又怎么可能有所谓的所得，不会在一起的。”何嘉菲往顾琮珑头上又是一下，“所以你去不去？！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听说这和学分挂钩的……”
　　“……”说起‘无组织无纪律’，顾琮珑倒是想起了江湖——那个天天PSP、开会照样塞耳机，一活动就起哄，简直猖狂得可以的死学神，现在……比起来，曾许熠简直可爱。
　　不过，想起江湖又想起前几天回忆过的投票那事，她的野心，她的难过，都受着江湖的摆布。是江湖起的哄，是江湖拉的票，是江湖把气氛炒到了高点，让她莫名变成了压倒性优势，是江湖……可是老班强行重选，也是江湖第一个大声说着，既然是老班的命令，那他选曾佳音，带走了所有票数，让她在众人面前像是被揭穿了魔术的小丑……那刻，她对江湖那样恨，是以更记得曾许熠那似有若无的安慰的那般好——哎，怎么能趁我们打球投你票的人都不在的时候重选。在近乎空荡荡的教室里，话不是对着她说的。她知道他们只是为了看那时糙汉般的她被江湖强行许诺的以前长发飘飘的淑女照片，她知道就算他们在，也不过全部倒戈……她都知道。那夜她在宿舍哭了许久，那时候她不住507，一个总是很异想天开的舍友却反倒为江湖说起了好话——他那样大声那样强调，大家难道不是更会觉得你无辜吗？就算倒戈了，也觉得错的是老班啊。是啊，顾琮珑就像突然冷静一样，江湖和曾许熠，一个浓墨重彩，一个轻描淡写，却是用了一模一样的手法去安慰了她。是她不该，那样恨着一份好，却把另一份好铭记于心。江湖成了事后老班找她找全班谈话时的活靶，替她担去了所有不算善意的瞩目，他没有再说一句，没有辩解，什么都没有，还是那般狂霸不羁，甚至因着他之前的引导让她成了下一轮同样项目的投票的绝对榜首。
　　再回首，江湖和曾许熠在对待她上，从某种程度来说真的太像了，甚至于大家有时候都玩笑错觉她表白的那个人，该是江湖。如果说曾许熠是她的小太阳，那江湖可能是宇宙大爆炸，烧得过了些，她从没想过要去特别亲密。但她当初怎样也想不到毕业前那变得冷漠孤僻的江湖竟会好好跟她说话，还道谢，没有嘲讽没有嚣张。说不定，有一天曾许熠也许……
　　“我这么有组织有纪律的人一定会去的，哼哼！”
　　顾琮珑，别想了。
　　时间这种事……成长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呢？
　　曾经轻狂肆意的我们，不也是渐渐变成了曾厌恶的冷漠模样吗？……
　　“顾琮珑，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舒晓漫拎着一个快餐盒，“噔噔！为了给你明天打气，我带了蟹回来。我们仨都是靠海长大的，没人海鲜过敏吧？”
　　“没有没有。”何嘉菲收拾了桌子，垫了两张废报纸，把袋子接了过去，“琮珑，先吃再干活。——好香！”
　　“我倒宁愿你给我买的是排骨……”顾琮珑嫌弃地拎起一只蟹，“又不是大闸蟹那种肉多的，剥起来麻烦死了。”
　　“……懒懒懒，懒死你算了。”
　　“顾琮珑，不是靠海吃海么？你怎么对肉类情有独钟？！胖死算了！本猫神一片好意他喵的！”
　　“……知道了，吃吃吃。不好吃我打你哟！”
　　顾琮珑费力地剥着蟹壳，汁水嘀嗒了一袋子——“太难剥了！我以后一定要找个会帮我剥壳的男票！”
　　“得，又多了一条。顾琮珑祝你在剩女之路上越走越远。”何嘉菲利落地剥壳，下口，“从以前到现在，你自己算算：长得不差，比你高，会做饭，做家务，脾气好，不要军人，不要死板理科男，不要异地恋，优秀且善良……我数不过来了。”
　　“……琮珑呐，曾许熠除了头两条，其他大概都不符合吧……不然你转攻秦铧帅哥吧！”舒晓漫荡漾起来，“喵喵的，我看他有戏，简直国民男友！”
　　“就算秦铧真那么好，他要那么宠的人也不是我。”顾琮珑终于剥开了蟹钳子，咬了一口，继续说，“想想也就算了。那么优秀的人就算存在，凭什么对我那么好啊，我扔在人海里就找不到了。不过是夜空中最渺小的微尘，在自己努力闪亮之前，有什么资格站在耀眼的恒星身边。只要他是我笑得璀璨的小太阳，十指阳春又何妨？”
　　“小逗比又文艺上了。”何嘉菲轻笑，“这蟹味儿真不错。”
　　“话是这么说，我也不觉得他会看得上我。三年都没怎样，再过四年八成也不会怎样。其实我说得好听，还是没出息的放不下痴念的……——舒晓漫你是不是又给人坑了？！这蟹好难吃！一点弹性都没有，跟……”
　　反应过来的顾琮珑将手里才吃了两口的蟹扔回了袋子的汤汤水水里，冲进了卫生间，催吐起来。抠者喉咙难受得倒胃酸，可是一定要，一定要吐出来啊！……
　　“她怎么了？……”舒晓漫反应不过来。
　　何嘉菲拎起顾琮珑袋子里的蟹，掐了块肉在指尖捻了捻：“可能……只有她这只是冻的死蟹……——顾琮珑你还好吗？你不是没有任何过敏源吗？！”
　　“呃——”干呕声后，顾琮珑的声音虚弱凄厉，“舒晓漫，我恨你！——”
　　幸好一夜相安。只是第二天起来，她和何嘉菲谁也没瞧见顾琮珑。
　　“我感觉……我好像做坏事了……”
　　舒晓漫到处找不到顾琮珑的留言纸条，而电话那头持续忙音。
　　“没事的，她是顾琮珑啊，这有什么大不了。”
　　顾琮珑戴着口罩在图书馆自习了一上午，大概因为今天有庆典，图书馆里人不多，让她安心不少。肚子抗议了起来，她估摸着能有两点多了。
　　关闭飞行模式，未接来电与短信铺天盖地而来，大多是舒晓漫。她扫了一遍，只回复了秦铧那条。
　　——「顾琮珑，下午两点半不要迟到。」
　　——「秦铧，昨晚的票是你投的吗？」
　　等了三分钟，没有回复，顾琮珑删删改改又发了一条——「我出了点意外，下午……不去了。谢谢你的好意，抱歉。」
　　走吧。顾琮珑背起包，她想去一个他们暂时想不到的地方。
　　“请问正能Star入围的同学都来了吗？”后台，学生会工作人员拿着签到簿核对在场人数，又抬手看了看表，皱眉，“顾琮珑来了没？新传系的顾琮珑来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
　　“都14:35了，还有25分钟就轮到你们颁奖了。曾佳音同学，你也是新传系的吧。她是不是病了或是有什么事，你知道吗？”
　　“……我不熟。”曾佳音拢了拢自己的长裙，撇过头，瞥见一个身影大步迈了出去，“快开始了，曾许熠你去哪儿？”
　　“厕所。”
　　顾琮珑坐在樟树前的亭子里看着书，时不时望一望山坡下崇南礼堂的方向。
　　要开始了吧。
　　顾琮珑支着脑袋望着天，叹了口气，又继续看手上的《诗经》。
　　这本书她看了好多遍以至于有点破损，最爱的还是开头那篇《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花灼灼开啊，她的桃花不会来，宜室宜家为谁采。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啊！”顾琮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得差点跳起来，戒备地回头。
　　“白痴。”曾许熠抬腿迈过顾琮珑那边的石椅，坐到另一角，靠着柱子，望着崇南礼堂跟没事人一样。
　　顾琮珑的话在嘴边兜兜转转了许久，只吐出了几个字：“你怎么在这里。”
　　“散步呗，要你管。”
　　曾许熠敷衍得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顾琮珑撇撇嘴，声音在口罩里有些沉闷：“你不是该在崇南礼堂等着参加颁奖典礼么，居然不去真不像你。”
　　“你不也没去吗。哎呀不要管这种事。”
　　“我？”顾琮珑在脑海里飞快找着借口，“你看我穿得这么随便，不合适。”
　　“最碍眼的是这个吧？”曾许熠瞥了眼顾琮珑的口罩，“以前长那么丑都没遮过，有什么好挡的。”
　　“……”顾琮珑好想不理他，手却不听使唤的先把口罩摘了下来，“我过敏了，不想去。”
　　“不就是过敏嘛哎，有什么。”曾许熠望着崇南礼堂，不看她。
　　“我长这么大就过敏过两次，上一次是成人礼……”顾琮珑的心里喊着停下，却还是喃喃自语般说下去，“那次本来也不想去的，不想被你们看到那么丑的样子。”
　　“一直都那么丑，有什么好在意的。”曾许熠换了个姿势，还是望着崇南的方向，“我那天看到你了，没怎么样啊——还是那么丑，不过居然变成了女孩子。”
　　“……曾许熠=-=！”

☆、第十章、两个人的归途

　　“一直都那么丑，有什么好在意的。”曾许熠换了个姿势，还是望着崇南的方向，“我那天看到你了，没怎么样啊——还是那么丑，不过居然变成了女孩子。”
　　“……曾许熠=-=！”
　　“哎，我实话实说嘛。”
　　“那天本来就过敏了，结果去成人礼发现我就像是误闯会场的中学生。”顾琮珑瞪了曾许熠的背影一眼，发现曾许熠转过身来急忙撇开视线，“所以我说我不想去嘛。”
　　“你哪里过敏了？”曾许熠打量了她两眼。
　　“……上嘴唇。”顾琮珑拿起一边的口罩打算戴上，却被曾许熠用手指挑远了。“还我。”
　　“哪里过敏了，不想去直说嘛，借口。”
　　“真的过敏了！”顾琮珑摸摸自己的嘴唇，肿胀似乎消了不少，“大概快好了吧……反正不去，穿这么随便，丢人。”
　　“成人礼那天……你是比较好认出来。”
　　“你不是在我摔到的时候才看到我的么，丢人死了。”顾琮珑低下头，语气有点颤抖。
　　“早看到了，那么另类，一个男孩子还穿短裙，难看死了。”
　　“曾许熠！——我那时候已经长发及腰了好吗？！我那么认真还不是为了……”顾琮珑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说了什么的她有些窘迫。
　　“叮咚——”
　　「不是我，我的很早就投给你了。无论你想不想参加颁奖典礼，你值得那一票。那一票不仅是我的，还是筱勤和陆研妍的，除了你，其他人都担不起。——秦铧」
　　所以那最后一票……
　　“曾许熠，你参加投票了吧？正能Star的。”
　　曾许熠突然侧过头，脸红了起来——“没有，那么无聊。”
　　“哦。”顾琮珑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快回去吧，要开始了。”
　　“走啊。”
　　“我穿得太随便不去了。”顾琮珑笑，“当初成人礼也是，大家都是上千上万的西装礼服，就我一个穿着日系校服，太傻了。”
　　“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很丑吗？”曾许熠停下脚步，“那我也不去了。”
　　“……你穿很好看啊。”顾琮珑站了起来，低头笑。当年她只比他矮一些，上课起立的时候恰好能看见他校服里格子衬衫的领子，她特别喜欢黄蓝条纹的那件，暖暖的。后来甚至硬是把妈妈新买的一件相似的坑了来。
　　“那你担心什么。……成人礼你也没有那么丑。”
　　顾琮珑愣了愣，又弯了嘴角，这次如何都抚不平了。曾许熠今天穿的恰好是那件她最喜欢的衬衫，而她……今天早上随便穿的那一件也恰恰是从妈妈那里框来的格子衬衫。
　　曾许熠一步跨出了亭子：“走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要浪费。——不然你怎么会待在这么近的地方。”
　　“好～”走了两步，顾琮珑突然停了下来，“对了，生日快乐。”
　　“……哦。”
　　“去年我祝你成人快乐你都不理我。”
　　“啊，大概忙着高考没上线吧。”
　　借口。顾琮珑低头，只要是她发的他从来不回。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走到了曾许熠前面：“不要太在意。我记得很多人的生日——只是刚好你比陆研妍早三天出生，刚好115是我回家的一列班车。”
　　“……白痴。”
　　快到崇南礼堂，曾许熠突然加快脚步拐进了卫生间，顾琮珑停顿了几秒，还是先行步入了后台。
　　“顾琮珑同学，你知不知道几点了？！”工作人员敲敲自己手上的签到簿，本想凶一下，还是叹了口气，“算了，看你还戴着口罩是病了吧？生病了不能参加应该要发短信报备，懂？”
　　“嗨～下次不会了。”顾琮珑稍稍鞠了个躬，余光瞧见曾佳音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现在人齐了吧？不对，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建筑系的曾许熠又去哪里了？！”
　　“上洗手间去了。”曾佳音回道，又瞥了顾琮珑一眼。
　　她话音刚落，曾许熠就晃悠进来了，径直走过顾琮珑和曾佳音身边，看都不看一眼：“哎呀，不就上了个厕所嘛，小事情急什么。”
　　“……还有五分钟就开始了，你们等一下，不要再乱跑了，拜托拜托。”
　　顾琮珑应了声，有些泄气。
　　——什么嘛，又变成这样视而不见的样子了。
　　日子就是那样一天天过，新传系的考试并不算太难，至少对顾琮珑来说还算游刃有余，不知怎么就考完了。而舒晓漫从圣诞节开始就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跟妈妈撒娇着过年要吃啥好的滋补滋补。在何嘉菲问她车票订好没有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居然要放寒假了……
　　“加菲，你车票订了？”
　　“订了啊。”
　　“你为什么不带上我？！QAQ”顾琮珑一脸委屈，“你又要抛弃人家吗？！”
　　“……上上次问你的时候你正备战考试，上次问你的时候你正看着某人的照片发呆。”何嘉菲叹了口气，继续看书，“顾琮珑，我是不会帮你订我同车的车票的——我得和何廖一起回去，难道你会愿意？”
　　“……好吧。”顾琮珑抱着枕头倒在床上，“呜呜呜，加菲猫你得用食物补偿我，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去，你要是以后看不到我了怎么办？！”
　　“得了吧，最彪悍的女汉子哪怕这种小事。”
　　“喂——”被揭穿的顾琮珑撇撇嘴，可怜巴巴地望着舒晓漫。
　　舒晓漫挂了妈妈的电话，抬头冲她笑：“别急，你不还有曾男神么。”
　　“……”顾琮珑把枕头砸过去，正中舒晓漫的猫脸，“你死开！”
　　最后的最后，顾琮珑还是一个人壮烈地上了路。不过就是一个人的旅程嘛，她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遍。
　　好在不是春运，又是本省，只要不到两个小时车程。顾琮珑等了半天，终于搞定一切，回到自己的座位打算看书。
　　她的座位靠窗，她很喜欢。只是——
　　顾琮珑又核对了遍自己的车票，的确是这个位子。可此时她的座位上坐了个大叔，显然刚从酒局上下来，一身酒味，趴在小几上睡得很死。她的书在他手边被压得很皱。
　　现在叫醒他好像很不人道……可是不叫醒他好像对自己很不人道……
　　顾琮珑瘪瘪嘴，犹豫了一下。
　　“爸爸！”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爸爸——哼！都跟他说不准喝那么多了！妈妈又要骂了。”
　　然后又有一个熟悉的身后在背后响起：“小妹妹，找到了？”
　　“嗯！大哥哥，爸爸睡着了。”
　　“你在这里陪你爸爸，我去问问这个座位是谁的，让他跟你换一下。”
　　顾琮珑听见曾许熠停在了她身后五步远，好像转身要走，她竟然下意识地举了下手，让了让，从座位间退了出来：“是我的座位……”
　　本没注意周围的曾许熠这才发现顾琮珑——“是你啊。”
　　顾琮珑耸耸肩：“不好意思，就是我。”
　　她蹲下身，小心把自己的书从大叔的魔掌下拯救出来，然后把口袋里最后一颗糖递给了小妹妹：“你就和你爸爸好好坐在这里吧，你们的座位在哪里？”
　　小妹妹怯怯地接过糖，笑得天真：“就在大哥哥对面。”
　　顾琮珑看了眼曾许熠，后者耸耸肩：“不好意思啊。”
　　至少不是一个人回家了，倒是给那只傻猫猜对了一次。顾琮珑松了口气，还有点开心：“走吧。”
　　曾许熠的位置是在另一节车厢的靠窗，也难怪大叔会走错了。顾琮珑没有说话，坐下，有点心疼地抚平书扉页的褶皱。
　　“你的书？”
　　“不然嘞？”顾琮珑专心于修整大业，皱着眉。
　　“啧啧，没想到。”曾许熠嘲笑道，“护书如命的顾琮珑居然也有书被弄坏却不生气的一天。”
　　“……我很生气！”
　　“那你不是该破口大骂或者全身低气压吗？你以前被江哥气到就这样。”
　　“江湖那个混蛋——”顾琮珑提起来还咬牙切齿，白了曾许熠一眼，“说得好像你没有天天气我一样。”
　　曾许熠嘿嘿地笑，不好意思接话。
　　顾琮珑折腾了半天，看那书是已回天乏力了，才继续说道：
　　“在学校里怎样都行，出了F中大门好歹不能丢了F中人的脸。”
　　“你倒是挺爱校的。”
　　“嗯——谢谢夸奖。”顾琮珑轻声笑，“现在想想刚到F中的自己真的傻得可以，冲动鲁莽，脾气暴躁，还一颗玻璃心。”
　　“啧，总结得真好。”曾许熠刚说一句，就被顾琮珑一个眼刀给消了音，尴尬地笑，“还是有优点的嘛——上进，嗯，还有懂礼貌，还能当男生使。”
　　“……你闭嘴！”顾琮珑瞪了曾许熠一眼，低头继续说，“还好F中教会了我怎样变得沉稳，怎样用一颗平和的心，接纳包容理解那些嘲讽与挫折，教会我感恩，感谢每一个人，教会我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信条，坚持梦想，教会我一切都有希望，要胸怀天下，教会我要笑着对每一个人问好……——不然你现在就会被我丢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推推文，发现每次说话都特么牙酸尴尬了，orz我放弃了，反正，我在乎的不是点击，而是幸福，如果有人在，说句话可好？

☆、第十一章、做道安静的光

　　“……你闭嘴！”顾琮珑瞪了曾许熠一眼，低头继续说，“还好F中教会了我怎样变得沉稳，怎样用一颗平和的心，接纳包容理解那些嘲讽与挫折，教会我感恩，感谢每一个人，教会我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信条，坚持梦想，教会我一切都有希望，要胸怀天下，教会我要笑着对每一个人问好……——不然你现在就会被我丢出去！”
　　“嘿嘿嘿，有些东西你本来就有嘛。”
　　顾琮珑的手放在了书页上，笑得坦然，扉页上还写着F中的校训，她曾一度对那句话爱得痴迷，就像爱上向日葵一样：
　　“尔乃世之光，必以天下为己任。——出门在外，还是要继续做一道安静的光的哈哈哈。”
　　“……从时代到F中，大概是呆惯了。”曾许熠望向窗外，“不过F中的确很好，很好。——你有人来接？我记得你以前是外地生。”
　　“曾许熠，你多大了？还要人接？”
　　“你很大，还随身带着糖。”曾许熠下意识地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着，就像为鲁迅带去山海经的阿长，“我跟你说过吧——”
　　又来？顾琮珑看着熟悉的场景，先声夺人：“你说过什么？说啊——那是酸的，防晕车！”
　　“哇噻，你坐动车还会晕诶？”
　　“麻蛋啊！我从F城回家还要坐三小时车！”
　　“……你别给迷路了。”
　　“我是文科生！迷路个蛋！”
　　“哦。——地理小公主。”
　　“小王子谢谢不客气，咱是汉子！”说着顾琮珑自己笑了出来，笑得夸张得眼泪差点出来，却没发出多大声音。她一想起自己当年顶着刺猬头被叫小公主就停不住想笑，傻归傻，还是抑制不住地怀念。笑累了，顾琮珑拿出自己的矿泉水。瓶盖很紧，平时一定拧得开的她还是没骨气地把水递到了曾许熠伸出的手里，“我第一次自己从X大回家。——开学的时候刚好我爹来X城出差，开车送我来的。中间又有我家里人来X城旅游。所以我没回过家。”
　　“你都不会想家吗？”
　　“偶尔吧……我是放养大的，在F中又住了三年校，有时候也会告诉自己，”顾琮珑翻着书浅浅笑，念出了上面一句话——“I walk slowly,but I won’t step back.没有到达终点的孩子没有资格哭泣。”
　　“嘁，难怪不像女孩子。”曾许熠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时光曾几何时也这样溜走，“我带你走吧，不过丢了我不负责。”
　　“诶？！”
　　“我来X城比赛的路还记得，又不跟白痴一样第一次坐动车回家。”曾许熠的声音低了低，“小奕跟我说了。”
　　“嗯？”
　　“没什么。”曾许熠又望向了窗外，顾琮珑抬眼，看见他的耳根泛红，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他早知道，那天在木棉花下她真像个傻瓜。
　　顾琮珑懵懵懂懂地跟着曾许熠走出了F城北火车站，愣在了原地——她在F城三年极少来这个区玩，就旅游时在这儿坐过一次火车，可这几年F城景观大改造，周围早是面目全非。
　　也罢也罢，人长一张嘴，问呗！
　　——当年刚考上F中还不是全靠问。到处都在施工建造，明明站在站牌下，却不知道苦苦等着的车到底有没改道，到底还会不会来。她竟然也从F中毕业了，好不容易才从频频搭错车升级成可以给别人指路，好不容易才稍微熟悉了这个城市，好不容易……她竟然毕业了……
　　曾许熠提过顾琮珑的旅行袋走在前面，发现她还站在原地：“走啊！傻站着干嘛！就你这样，不会有人愿意拐卖你的。”
　　“……”顾琮珑小跑跟上，“你就不能可爱一点吗？”
　　曾许熠伸手招了辆的士，瞥了顾琮珑一眼：“上车。”
　　顾琮珑先上了车，待曾许熠上车后才反应过来——“你家不是就在F中附近吗？我去台园区车站和康前区不顺路。”
　　“你们去哪儿啊？”司机师傅的声音传来，“再晚就高峰期了，F城可是堵城。”
　　“台园车站。”曾许熠抢先说道，“谢谢。”
　　“……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么有礼貌的时候。”
　　“你说的，”曾许熠的脸微红，“不能丢了F中人的脸。”
　　“等你回来会遇上高峰期噢，”顾琮珑笑出声，“到时候可别骂我。”
　　“废话真多。——反正也比你早到家。”
　　“哈哈，要我付点打的费吗？”顾琮珑还记得曾许熠以前玩笑拉着江湖的袖子哭穷的场景，他们两个好像经常互相哭穷，明明都比她有钱，还都比她大。
　　“当然你付，我穷死了。”
　　“……”还真是不客气。
　　赶在高峰期前，顾琮珑很快就到了台园车站。
　　曾许熠帮她把行李提到了安检口，顾琮珑回头发现的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回去啊？”
　　“公交啊，我又没行李，你们女生就是麻烦。反正都是堵，打的连堵车都加钱。啧啧，这世道还真是穷得过不起了。——你的行李真重。”
　　“哦，我没觉得……我可是汉子。——车费多少？”
　　“不用了，‘贫困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喂——勤俭持家是好习惯。”顾琮珑不好意思地低头，“谢谢你送我过来。”
　　“作为名优秀的F中人，把女生丢在火车站会被人唾弃的。”
　　“哦——”顾琮珑笑得意味深长，“谢谢。”
　　“嗯，再见。”
　　寒假在家顾琮珑又是她的“三宅一生”——宅客厅宅书房宅卧室吃食维生。再延至春节回老家吹了几场海风，转眼又是开学季。
　　早春风峭，顾琮珑走在X大校园里找不到多少万物复苏的痕迹。南方还真是春脖子短嗬，季节与岁月一样不鲜明。
　　手机振动两下，收到微博来自俞吉他学长的私信：
　　「学妹，程煌学长还好吗？」
　　程煌学长？怎么了？
　　程煌是F中大顾琮珑他们几届的毕业生，是顾琮珑当年公益明信片的支援对象。ID俞吉他的也是F中学长，后来又成了程煌学长的大学学弟。
　　「我不知道。去年去医院探望他没多久他就出院了，后来只给他汇钱，没直接联系过，不过我知道他的转账帐号是手机号。怎么了？」
　　「我们今天开大会，院长说我们学院大年二十七失去了一位毕业生。」
　　顾琮珑的神经抽搐了一下，险些将手机摔倒地上。
　　「学长你别闹！你不是就在F大吗？去确定一下啊！」
　　程煌学长一定不能有事！他的健康是她相信绝境有希望的信仰啊！她那么努力地去维护的希望……她本还打算花开的时候就给学长发短信的啊……
　　「就是不知道才来问你啊，我和他同个学院可毕竟不是直系。你打个电话问问看，就问一下学长现在身体好不好。」
　　「万一呢？万一是呢？难道你要让我去刺激程叔叔？」
　　「摸摸，万一没事呢？去确认一下。」
　　顾琮珑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没有慌乱，没有感伤，没有暗潮涌动，也没有眼泪。只是心里有些怅然，她觉得好累。
　　「我一会儿打，先平静一下。」
　　顾琮珑盲目地行走，麻木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与障碍。走着走着，终于累了，找了个低矮的花坛坐下，抬头发现竟是建筑系西洋楼下。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顾琮珑嗤笑了一声，闭上眼靠在树干上，深深吐纳着气息，想把疲惫的灵魂都给浣洗一遍。
　　还是打电话给秦铧吧。
　　顾琮珑这样想着。毕竟秦铧是她现在敢联系的身边唯一能明白事情来龙去脉的人。
　　顾琮珑疲惫地睁眼，先被面前的人给吓了一跳——
　　曾许熠站在那里，很高，挡住了本就微茫的阳光，像是描上了白色的光晕。他站得不直，双手揣在口袋里，曲着膝，看着自己时不时踮起的脚尖，还缩了缩脖子。
　　“你没昏过去啊。”
　　“……”果然还是静态比较好看。顾琮珑拍拍衣服却没力气站起来。
　　“我还以为你连大冬天都能中暑，你脂肪那么厚八成是冻不死的。”
　　“……”
　　“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顾琮珑抱住自己的膝盖，没有讲话，却在他即将离开的那一刻，伸出了手，拉住了他的外套。
　　果然是鬼迷了心窍了。
　　顾琮珑嗤了自己一声，没有抬头：
　　“那个，能不能稍微等一下。不需要你做什么，就站在这里，一下下就好，就一下下……”
　　曾许熠转过身，看着缩成一团的顾琮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琮珑掏出手机，按键输入得有些费力，电话还是拨了出去。没有那些闹腾着新年好的彩铃，冗长的拨号音就像永远都响不到尽头，空洞得可怕。
　　要是程叔叔接要怎么办？
　　要是程叔叔心情沉重她要怎样才能不刺激到他？
　　要是学长他真的……她要怎么办？……

☆、第十二章、来自花的问候

　　顾琮珑掏出手机，按键输入得有些费力，电话还是拨了出去。没有那些闹腾着新年好的彩铃，冗长的拨号音就像永远都响不到尽头，空洞得可怕。
　　要是程叔叔接要怎么办？
　　要是程叔叔心情沉重她要怎样才能不刺激到他？
　　要是学长他真的……她要怎么办？……
　　也许是周围太安静，手机里的声音格外大声。顾琮珑默数着，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响起机械的英文。她还没考虑好——要是没人接，她又该怎么办？
　　她有点想挂电话，那拨号音却停止了。
　　“喂？”
　　“喂，是……程煌学长吗？”
　　“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珑葵。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还好你没事……”
　　“啊，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去年去医院看过你，学长现在身体还好吗？”
　　…………
　　跟学长寒暄几句，说了遍来龙去脉，得知他很好，顾琮珑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才发现，她拉着曾许熠衣角的手竟然一直没有松开。
　　“抱……抱歉！”顾琮珑松开手，跳起来，却有些腿脚发麻，站不稳妥。
　　曾许熠并不扶她，哈哈哈地放肆笑了起来，让阳光都明媚几分：
　　“没事了？哎呀，你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笑得收敛了些，“喂，请你吃午饭。”
　　顾琮珑听见吃的一向没出息，尤其是走在她前面的这个人还是曾许熠。顾琮珑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第一次，估计也是唯一一次，站在他身后这么近地看他的背影，第一次没觉得那么遥不可及又孤寂。
　　“你吃什么？”
　　“啊？哦。”
　　顾琮珑暗自幸福又暗自伤感地想了一通，等她发现自己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跟着曾许熠走到了仓北街的饺子店。看着墙上的菜单，点了之后就直接在旁边的空位子上坐下。
　　曾许熠坐到了她的斜对面，坐没坐相，快要趴到了桌上。
　　“啧，真没想到还会看到你那样害怕的模样，平时明明比一个男生还狂。”
　　“……”顾琮珑想要还嘴，却发现大概是太久没有人跟她这么吵过了，有点哑口无言，“我有的时候还是很女孩子的……”
　　“你的饺子。”服务员先把顾琮珑点的东西送了上来，她对服务员姐姐笑了笑，道了声谢。但其实她现在并不是很饿，抽了双筷子放在一边却没有吃。
　　“装什么淑女，你连女生都不是，还不赶紧吃。”
　　对对对，我不是女生，你是，你是女神！
　　顾琮珑不情愿地动了筷子，一口一个，却是细嚼慢咽了起来。
　　“吃得真慢。”
　　“吃太快你不是又鄙视我不是女的了。”曾许熠永远都有吐槽她的理由。顾琮珑又咽下一个饺子，补充道：“我不是很饿。”
　　“呵呵，你本来就不是。”曾许熠笑得看不见眼，正巧服务员送上了他的午饭，他一边拆着筷子一边说，“装淑女怎么不装得彻底一点，一口一个看不出来你不饿啊。——不过看你吃得这么Man，感觉应该很好吃吧。”
　　顾琮珑轻哼了一声，瞥了两眼他低头吃饭的侧脸。
　　曾许熠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吃得极快。他吃完的时候顾琮珑碗里还剩下一些，她已经饱了。
　　“啧啧啧，真慢。”
　　“我饱了。”
　　“那就别吃了。啧，难怪这么胖。”
　　“以前我是和陆研妍一起吃饭，管对方管得很严，无论怎样一定要吃完。珍惜农民爷爷的每一分努力是好习惯。”顾琮珑继续和饺子抗争着。
　　“果然是吃货。”
　　“我不是，”顾琮珑笑，“真正的吃货是糯糯那样的吧。想吃什么都买得起，知道某种零食哪个牌子最好吃，可以不计时间与花费地跑去尝试一家餐厅，自己还会做很好吃的甜点。”
　　“甜点？你不是说过你也会吗。”
　　“我做得不好吃。”
　　“嗯——”曾许熠漫不经心地说到，“晚会排练的时候，秦铧给我带了外卖还送了早饭，晚饭太咸早餐太甜。”
　　“哦。”有种你别吃啊！顾琮珑想骂，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你吃什么都很高兴嘛。”说完曾许熠又习惯性地加一句，“果然傻点好。”
　　“……”你可以把后面那句收回去。
　　顾琮珑的筷子摆弄着最后一个饺子：“我其实没有很羡慕你们。不过就是不用担心钱嘛，可你们有太多要担心的东西吧？我不能决定我的家庭，但我满意我的童年可以肆意奔跑。只是偶尔我也会想——真想让我家孩子也可以这样毫无顾虑，毫无顾虑地吃山珍海味毫无顾虑地买帅气衣服毫无顾虑地给女朋友送礼物——不过又觉得，他们要真敢这样，我会打死他们吧，嘻嘻。”顾琮珑被自己逗笑了，“都说没伞的孩子要拼命奔跑，但他们大概比较幸福吧。因为有伞的孩子只一个劲地走向目的地，而没伞的孩子就连看到无处不在的屋檐都会很开心。——所以啊，有东西吃，恰巧这东西味道还不错，我就很开心啦～”
　　顾琮珑咽下最后一个饺子，站起身，松了口气，就像考完试一样解放了，笑得弯了眼角：“终于吃完了。”
　　“走吧，顺路一起回学校。”
　　“诶？”顾琮珑眨眨眼，愣了一下才笑应道，“——好。”
　　回校的路上曾许熠没怎么说话，顾琮珑也不管他。吃饱了就会想睡觉，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扬起脸感受和煦，生活如此美好。
　　“那些花儿要什么时候开啊……”她小声说给自己听，不过等花开还有必要给学长发短信吗？还是要发的吧？有些问候有些思念一定要传达给对方，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时光了吧？
　　“白痴，你在说什么？”
　　“啊？”顾琮珑睁眼看他，笑，“我在想花儿什么时候开，本来打算花开的时候给学长发短信的——希望他感受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白痴——”曾许熠停下脚步，看着她，“哎，你为什么要去给学长筹集捐款啊。你明明自己省得跟贫困生一样。”
　　顾琮珑耸耸肩：“哈，大概吧。按F中平均水平来算，我还真像是贫困生的水准……无所谓啦。想做就做呗，我送你的明信片上不是写了嘛。”
　　在开始售卖前，她把最初的两份明信片交给了江湖，其中有一份拜托转交给他。江湖难得地对她好好说话，谢谢起了当年。而听说他好好收下了，至于有没有好好保存——谁知道呢，当他有吧。毕竟那份明信片里夹了她的告别信——没有告白的告别。
　　没有听见曾许熠的回答，顾琮珑连忙接道：“可能也许大概只是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吧。”
　　“……你一直都很另类。”
　　“……我当你是赞美，收下了。”
　　木棉树要开花了。
　　顾琮珑抱着书站在木棉花下，头仰得有点累。可以瞧见木棉树的枝尖有点微红——是木棉花的骨朵儿。
　　“嘿！”秦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点沉闷，顾琮珑回头，他果然带着大大的口罩。
　　“真巧。”
　　“嗯啊。”秦铧走过来，没有看顾琮珑的眼睛，耳根有点红，“那个，顾琮珑，我问你件事。”
　　“嗯？”
　　“明天是女生节你知道吗？”
　　女生节？三月七号？顾琮珑点点头：“So你们土木学院不是女生很少么，也过节？”
　　“呃——因为你们新传学院女生多，所以……好像是两个学院一起……”秦铧的脸更红了，“突然想起来就来问问你，你们系有没有比较好相处又没有男朋友的女生？……”
　　“当然有啊。”顾琮珑笑出来，“我就是啊。”
　　“……你太重了，我载不动。”
　　“秦铧你瘦了不起啊！”顾琮珑瞪了他一眼，“你应该认识的也就还有个曾佳音吧。——对了，舒晓漫，她很轻。就是上次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疯猫。”
　　“那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说什么？”
　　“明天你们新传系上课前我会去的，你让她在宿舍等等。——她会介意吗？”
　　“呵呵。”顾琮珑干笑两声，“就凭你这张脸，她说什么都愿意啊。我今晚会跟她说的，至于我这个孤家寡人——我明天大概会先走吧。哈哈哈。”
　　“麻烦你了。”

☆、第十三章、玩命在三七节

　　听说秦铧帅哥会来送她去上课，舒晓漫跟看见了鱼的饿猫一样，满眼都是闪闪的光。第二天她居然起得比顾琮珑还早，竟还打扮了起来。顾琮珑瞥了眼冒着粉色泡泡的傻猫，和何嘉菲一起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换了条背带裙穿上也就出门了。
　　——虽然她注定没人约，但输人不输面嘛。这也是F中给惯出来的，输啥不能输气势，就是有实力就是有底气。
　　不过走出门顾琮珑还是觉得自己简直随便，穿背带裙太减龄，看起来像个小孩子。那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她是比不起了。女生宿舍外好多等候的男生，大多站在自行车边，也有的是提着爱心早饭的，借机带花告白的估计也有不少。顾琮珑耸耸肩，坦荡荡地一个人走出了包围圈。
　　“哎，春天来了，好想谈恋爱啊……”顾琮珑拨通陆研妍电话开口就是这一句，却听得那边节奏的碰撞声，“陆蛋蛋，你今天过节吗？”
　　“你每年春天，不，你每个季节都是这一句。”陆研妍好像很忙碌，说了句等等，顾琮珑便听见那边在喊——“程粱晖！过来做下饭！我接电话！”
　　那边程粱晖的声音不甚清楚，但还是很好听，似乎宠溺地说了什么，就听见陆研妍有些撒娇娇羞的语调，然后背景音渐渐安静了起来。
　　“……陆研妍，”顾琮珑回头望了眼男生包围圈，“我突然觉得给你打电话是我今天最大的错误。”
　　“嘿嘿。”陆研妍低声笑，“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本来想问你今天有没过女生节的，不过我忘了你不是女生。”
　　“……你丫不是女生的是你吧。”
　　“彼此彼此。”顾琮珑叹了口气，“不过呢，你每天都跟过节一样吧。一个人过节什么的真是讨厌。听你正儿八经地叫他名字真是不习惯，明明脑海里都是以前你一直在不停念叨小狗今天怎么怎么了。”
　　“刺激到你怪我咯！”
　　“怪你咯！”
　　两个人对呛了几句，陆研妍又给逗笑了：“好啦好啦，我得去做饭，虽然小狗他手艺不错，不过这顿说好我要一雪前耻让他刮目相看的。”
　　“……尼玛，国民男友啊，陆研妍，他有孪生兄弟吗？或者□□一下？”
　　“怂怂你别闹，我得忙去了，不想受刺激就去找我老婆吧。”
　　“哦——”顾琮珑八卦地笑起来，“我可不敢，当着她的面把秦铧今天要勾搭妹子说漏嘴了不好。”
　　“什么？！哎哟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的肝脏研磨液诶！”
　　“陆蛋蛋你别闹，以前做实验的时候我就觉得肝脏研磨液特腥。”顾琮珑看看表，“好了好了，别跟筱勤乱讲噢～我挂了，做你的饭去吧，幸福的小女人。”
　　顾琮珑挂完电话，从那人山人海中扭过头，打算继续一个人走去上课。刚走没两步，身后响起了车铃声。
　　一定不是叫她。顾琮珑笃定，继续大步向前走。
　　可那车铃就像盯上她了一样，每走一步就响一下。
　　卧槽，秦铧没这么无聊吧？！
　　车铃又响了几声，顾琮珑很是无奈地转身——
　　“秦铧你敢不敢……”再无聊一点……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嘴忘了合上，就像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个“无聊”的人居然是一向自诩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曾许熠？！
　　曾许熠跨在一辆荧光绿的自行车上，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她的傻样。欣赏够了，才慢悠悠开口：“怎么？在等秦铧？啧啧啧，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有人约。”
　　“……曾许熠，我可以告你人身攻击吗？一个人过节怎么了还得伤口上撒盐？！还能让人好好过节吗？！”
　　“噢？你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忘记了。”
　　“……”顾琮珑翻了个白眼，转身继续走。毒舌吧毒舌吧，祝你梦里舌头被切掉！哼唧！
　　身后的车铃声又倔强地响了起来，顾琮珑简直不堪其扰。
　　“曾许熠你到底想干嘛=A=。”
　　“上车。”
　　“我？”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顾琮珑扫了扫周围三三两两走过的人，怯怯地举手：“有，旁边都是。”
　　“……上车！”
　　“……理由！”
　　“反正总要为女生做一件事，与其被指名，不如找个认识的，自己挑一件可以接受的事做。”
　　“……你又不是只认识我一个。”顾琮珑撇撇嘴，“干嘛不去找糯糯啊。”
　　“废话真多。”
　　纵使现在顾琮珑的段数已经可以把一个人噎得半死不活，她还是争不过曾许熠。
　　坐上车，顾琮珑却突然发现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才不会去扶着他嘞！曾许熠毛病多了去了，又不是处女座居然有洁癖！也不算是洁癖，大概也就是嘴贱吧。以前在学校被她碰一下挨一下都有的哼唧半天。她记得最窘的是有一次在老班寂静的数学课上，她要拿他手边的东西下意识按了下他的手腕，他居然喊了出来——你干嘛抓着我的手！然后全班都……
　　现在想想顾琮珑还是觉得窘迫得紧，只是她还没窘完，就被剧烈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拽了下曾许熠的衣服又急忙松开，明白过来现在自己的处境她有点头疼——
　　她因为穿着裙子只能侧坐，重心是不好控制，可是曾许熠这车骑得也太……
　　“曾许熠。”
　　“干嘛？”
　　“你骑得，额——你骑的‘S’真完美……”
　　“……”
　　“身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我不得不问一句……——您老有上路执照吗？”
　　“……”
　　“曾许熠……”顾琮珑咽咽口水，担心曾许熠马上就会把自己踹下去，“不然还是我来骑吧？……那啥，我在G港都是骑车出门的，嗯，我有非常，额，丰富的经验，嗯，不会把你带摔的……”
　　“闭嘴！——是你太重了。”
　　“……你滚开！”
　　“安静点！——又摔不死你。”
　　看着曾许熠已经红透的耳朵，顾琮珑还是识相地闭了嘴，可是这路途实在太颠簸，能在X大平坦大路上骑出这效果，也是神了。为什么本该很浪漫的场景到她这里就变样了？！
　　最后的最后，在囧死和被摔死之间，顾琮珑还是伸手揪住了曾许熠的衣摆。好在新传学院教学楼不远，顾琮珑的双脚很快就有了和大地再次亲密接触的机会。曾许熠的脸还是红得厉害，低头佯装整理衣摆——
　　“啧，果然是女汉子，好好的衣服都让你扯成这样了。”
　　“……明明没怎样。”
　　“上你的课去吧。”曾许熠推着车转身，走了两步，回头笑得灿烂，“顾琮珑你还是去减肥吧。不然以后你男朋友可抱不动你。”
　　“不劳大爷你操心！老娘特么不打算找男朋友！哼！”
　　曾许熠翻身上车，动作还算帅气，只是那车技惨烈依旧。他哈哈笑着，慢慢消失在了顾琮珑的视野里。
　　明明已经下车很久了，而且还是自行车，顾琮珑却觉得自己有点晕。
　　顾琮珑你的出息呢？！
　　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她掏出手机给陆研妍和董筱勤发了条「Hi,Girls,节日快乐」，又打开摄像头把周围的好春光都给拍了遍，才身心愉悦地进门上课。
　　——过节什么的，还不算太差嘛。

☆、第十四章、有出息设计师

　　顾琮珑这几天快把半山亭当作基地了。
　　这里风很大，还带着点冬天的料峭，所以在这个季节罕有人迹。而这个不大的亭子正好够她准备服装设计大赛的东西——宿舍的桌椅杂物实在太多了，没有办法让她把整块布料摊开裁剪。
　　为此和她同组的舒晓漫颇为不满——娘的，冷死猫啦！
　　在这种时候，顾琮珑只会做一件事——抄起手边的工具直接砸过去。
　　——丫丫的，是谁唆使我报名参赛的！
　　——你妹，还不是为了满足你这死傲娇的心愿！本猫神也是很辛苦的好么？！
　　然后，才能安安静静地继续工作。
　　今天快收工了，舒晓漫的缝纫实在太差，直接把后期工作扔给了顾琮珑，自己去“聆听”大赛组委会的教导了。
　　顾琮珑认真地缝着布料，用棉麻布料作出鱼尾裙的裙尾团花实在太繁杂，可她和舒晓漫都不愿意有任何偷工减料。于是她只能“不作就不会死”地在这尚寒春风中哆嗦地做她的绣娘。
　　其实认真工作的时候不会那么冷。她为了不遮挡视线，把长发全撩到了左肩，右颊边卡了一枚一字夹，整个白皙的侧脸和脖颈都露了出来——看起来还挺漂亮的嘛。
　　顾琮珑对自己喜欢的事情特别较真投入，所以被曾许熠拍了肩膀的时候，吓得直接戳破了手指。
　　“舒晓漫你丫，又找抽是不是？！”
　　“啧，果然不能说话。”曾许熠倚着亭柱笑。
　　顾琮珑含着刺破的指尖，睁大了眼，有点不知所措。
　　完了，形象又毁了。
　　“别卖萌。一个女汉子居然会缝补东西真是神奇啊。”
　　“……曾许熠，我是手工社出来的，你别忘了。”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曾许熠笑得看不见眼，“——手工社社长居然招了你，一定脑子被门夹了。”
　　“……飞飞学长才没有！我可是很能干的！”顾琮珑撅着嘴冷哼一声，“别吵，我得把这个做完。”
　　“哦。”
　　顾琮珑又沉浸在工作里无法自拔。只是她没想到，曾许熠居然真的自己找了个空置的地方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了本概论自行看起书来，就这样坐了一整个下午。——而这一切一直到顾琮珑整理好鱼尾裙成品才发现。
　　“曾许熠……你不冷吗？”顾琮珑指了指曾许熠坐的地方，“身为一名优秀的文科生，我得告诉你——你坐的是上风口。”
　　“哦，是吗？”曾许熠毫不在意地站起来，收拾东西打算走人，绕出亭子，又回头笑得灿烂，“我才不像某些体弱多病的人呢，嗬。”
　　新传学院的服装设计赛是放在尚嘉厅举办，第二天就是彩排——准确来说是模特与设计师的第一次碰面与磨合。
　　不知是哪个“天才”组委会成员提出的点子，为了比赛的公平公开公正，设计师并不能自己选择模特，只能提交服装尺寸，以及少量对模特的要求，由组委会从音乐学院招募模特。
　　顾琮珑觉得自己遇到麻烦了，她瞥瞥舒晓漫——这下出事了吧。
　　舒晓漫摊摊手——嚷着要气质美女的人又不只是我。
　　得，她们俩还是一起头疼吧。她们面前的高冷气质姐——唔，姑且称之为粉蔻姐吧，谁让她就是不搭理她们，不告诉她们她的名字呢——正优雅高贵地坐在沙发凳上点染着她的粉色指甲油，根本就不给顾琮珑和舒晓漫一个正眼。
　　“你们到底是给不给我服装？试完我还有约会呢。”
　　舒晓漫冷哼一声：“您请您请，我们哪敢耽搁你约会啊。”
　　顾琮珑拽了下舒晓漫——这小妮子，什么时候比她还冲了。
　　“舒晓漫——你姨娘来啦？”
　　舒晓漫瞪了眼顾琮珑也低声道：“麻蛋，本猫神最看不惯这种女人卧槽！”
　　“嗬，我是听说你们挺有本事才来的，这点气都沉不住，看来没什么出息。”
　　“真的很抱歉。”顾琮珑瞅了眼炸毛了一样的舒晓漫，只好自己把气咽回去，“裙子在这里，这家伙对美女一直都有敌意，你别理她。”
　　舒晓漫想咬死顾琮珑，磨牙切齿，终于忍了下来：“抱歉。”
　　粉蔻姐轻蔑地勾勾嘴角，用指尖挑起纸袋，径自去穿衣间换衣服。
　　“珑葵，我觉得我错了——我们不该要这种女人的，不然先被自己气死。”
　　顾琮珑耸耸肩：“来不及了，模特人数有限，没有人会愿意跟我们换的，工作以后也一样。其实我一开始就想找小家碧玉的——虽然是鱼尾裙，但好歹还是棉麻森系的。”
　　“小家碧玉的的确好相处……”舒晓漫扑到顾琮珑身上，“啊啊啊啊！本猫神好后悔啊啊啊啊！”
　　顾琮珑看见曾佳音站在不远处，估计看了很久了。她笑笑打了个招呼，曾佳音甜甜回笑，却是对着试衣间嗤了声，找自己的模特去了。
　　虽然不喜粉蔻姐的性格，顾琮珑不得不承认她的身材特别好，虽然气质好像和服装特色有些许不同，但这个看脸的社会——有粉蔻姐这张脸就够了啊QVQ。
　　粉蔻姐扭着小蛮腰走到顾琮珑身边，占着身高睨着她：“你是设计师吧？过来改服装。”
　　“挺好的啊，改什么。”舒晓漫嘟囔道，无论是写文画画还是摄影海报设计，她知道，无论是她还是顾琮珑的爱好，都不喜欢被修改。
　　“哼。”粉蔻姐冷笑，“见过鱼尾裙不收腰的吗？你们是要找鲸鱼吗？”
　　“抱歉，你身材太好。”顾琮珑开始佩服自己，她一点都不想修改，她的本意本就不是让她的模特变成性感女神，而是……算了，退而求其次，“我去拿别针。”
　　顾琮珑走向工具台，恰好曾佳音坐在那里。
　　“糯糯。”
　　“嗯？”
　　“你看见别针了吗？”
　　曾佳音伸手把角落里的一盒别针递给顾琮珑，继续支着头看着自己的模特。
　　顾琮珑正要走，她突然出声叫住：
　　“诶，顾琮珑，设计不是用来给不懂设计的人糟蹋的。她想要的只是跳板。”
　　“……嗯，我知道。谢谢。”
　　跳板而已，由她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糯糯你一样，不愁未来啊，过得肆意，真好。
　　用别针把裙子处理好，粉蔻姐又出状况了。
　　“设计师——过来！”
　　“哎，等一下。”
　　顾琮珑应了声，舒晓漫气得想过去打人——“珑葵，你什么毛病啊！她明明在把你当佣人使。”
　　“傻猫，人家叫的是设计师，咱们得对得起这个称号，不为了她也得为了我们辛苦做出来的衣服啊，嗯？”顾琮珑走过去，“什么问题。”
　　粉蔻姐抖了抖裙摆，裙尾的侧边开线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顾琮珑抽抽嘴角，她的缝纫技术没有这么差啊。
　　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粉蔻姐那都是亮片铆钉的高跟鞋。
　　“那个……鞋子应该是这双。”顾琮珑指了指一边的鞋盒，盒子里放着一双小清新麻底松糕鞋。
　　“啧，设计师，你见过人家穿鱼尾裙不穿高跟的么？”
　　算了……反正鱼尾裙底下也露不出鞋子。顾琮珑叹一口气：“那你去换下来我帮你补吧。”
　　“快上台了你知不知道？你不是针线活很行吗？直接补啊。”
　　顾琮珑还想说什么，发现舒晓漫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气势汹汹。
　　“晓漫！”
　　“干嘛！”
　　“去拿针线。”
　　“珑葵你！——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鱼尾裙破损的地方实在太低了，顾琮珑不得不跪在地上缝补，裙尾又恰好是一团又一团的花纹，缝补起来尤为艰难，而她的指尖又时不时被高跟鞋上的亮片和铆钉划到，不出血却有些刺疼。粉蔻姐刚开始还好好站着，站累了，便找张椅子坐下了，顾琮珑不得不跟着挪到椅子边，坐到地上继续补。舒晓漫几次靠近都被顾琮珑给出声制止，最后被满脸不乐意地给指使出去买水了。
　　顾琮珑补得满头大汗，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可她的手完全不得空闲：“等一下。”
　　“我放这里。”是曾佳音的声音，她把一纸杯凉开水放在顾琮珑旁边的矮几上，旁边又放了一包纸巾，然后嗤了一声走远。
　　粉蔻姐显然不满她的态度——“什么人啊，又矮又没身材。”
　　顾琮珑在心底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累。
　　好在裙子补完之后就没什么大事再发生，粉蔻姐上T台还蛮敬业地走了一圈下来，换了衣服就去约会了。舒晓漫的火气终于可以爆发了，大声地喊了遍顾琮珑的全名后，却抱着她哭了起来，倒是顾琮珑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等安慰完舒晓漫，彩排快要结束了，顾琮珑正要找曾佳音道谢，回头就看见曾佳音在和曾许熠讲话。
　　“曾许熠，你怎么来了？”
　　“听说这次模特美女很多，来看看。”
　　“哈哈哈——”曾佳音的笑声一向不加收敛，常常被人称之恐怖，明明小小的个子，笑声却很洪亮，笑得眼角都湿了，“原来阿肃说你内心很闷骚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定时存稿发完了，不过也是，没人看也没人提醒我嘛，靠自律真是……忘性好大啊QVQ
一直挺喜欢薛之谦的，在他成为段子手之前。其实除了听歌也没怎么关注他，可是这几天真的被暖到了。我一直说自己多爱小说多爱小说，可是总是断更了就坚持不下去了，薛之谦真的好勇敢。我的女神是十年里的阿衡，她说希望全世界的孩子都有白糖糕可以吃。我最喜欢的歌手薛之谦，他说他希望世界和平。那我想，也许我的愿望大概是他们要幸福，然后替他们去实现这些梦想哈哈哈，一个妄想拯救世界的中二病。

☆、第十五章、为你再穿西装

　　曾许熠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正巧瞧见顾琮珑，便开口——
　　“嘿，顾琮珑你居然也参赛。”
　　“……”真虚伪。顾琮珑如是评价，到底是谁昨天在半山亭看着她做了一下午的衣服。“怎样？！有毛线意见。”
　　“没有没有哈哈哈哈，不会变成乡村非主流吧。”
　　“曾！许！熠！——”
　　曾佳音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开口道：“我挺喜欢顾琮珑的设计的，可惜给人毁了。”
　　“顾琮珑！”身后有人喊，顾琮珑回头，发现是秦铧，舒晓漫早就撇开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花痴地凑了上去——
　　“秦铧帅哥，你有什么事啊～”
　　“那那那那那个……额……”秦铧脸红了半天硬是说不出来——舒晓漫实在是凑得太近了！顾琮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某只傻猫拉回来——“怎么了？”
　　“你的模特呢？”秦铧四处瞧了瞧，“我奉命来拍照片。”
　　“走了。”顾琮珑耸耸肩，“明天正式比赛再拍吧，陆研妍和董筱勤也就凑个热闹。”
　　“哦，好。”秦铧放下相机，又羞涩地笑，“怎么都是女孩子，我怎么不记得是女装设计大赛。”
　　“没人报男装呗。”舒晓漫抢先回答，“新传院妹子太多啦，而且男装——还是西装最帅吧？”
　　“哈哈哈。”
　　“秦铧你笑什么？”
　　秦铧止住笑，唇角还是微翘着：“还记得成人礼之后，你相机的照片全丢了，你跟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跟你要照片啊，你还说还有机会拍拍拍呢。”
　　“下一句。”
　　“下一句？……——秦铧！”顾琮珑的脸蓦地红了——下一句：可是穿西装的男神只有一次啊。
　　“我回复‘哎哟没事没事，就你刚刚那句话是个男的都会只为你再穿一次西装的’的那句。”秦铧背得极溜，说得也很大声，顾琮珑想要打人。
　　“麻蛋！秦铧你丫故意的！”顾琮珑压低了声音，“那次我就说了，他绝对不会为我多穿一次的，你别又刺激我。”
　　秦铧低声笑：“是董筱勤的意思，你别怪我。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慢走不送。”顾琮珑撇撇嘴，再回头，曾许熠和曾佳音都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顾琮珑就知道秦铧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曾许熠居然是替代主持，昨天他过来并不只是来看看美女那么简单。不知怎么回事，原来的男主持不能来，女主持恰好是曾佳音的舍友，就拜托曾佳音去找一个长得帅气又能立刻挑大梁的替补，只是不知怎么会去土木院叫了曾许熠。
　　曾许熠穿了西装，和去年不太一样了。——像是长开了？顾琮珑不知要怎么形容，总之是更好看了。
　　“麻蛋，你男神帅得本猫神一脸鼻血！我决定把他提到和秦铧帅哥一个等级了。”舒晓漫趴在二楼看台上，看着舞台上对稿的曾许熠如是说，“不过他居然穿西装，真心要了本猫神的血槽啊。”
　　“……穿西装不是很正常的事么。F中无论什么活动，男主持必定西装。啧，傻猫你是没能生在F中，少看了不知多少西装帅哥。”
　　“可是新传院的服装设计赛不是啊。珑葵你居然不知道，啧啧啧。”舒晓漫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为了凸显设计的解放，组委会是不推荐穿正统服装的，越有设计感越有气质越好。——不过他匆匆忙忙被叫来主持，还是西装最合适吧。”
　　是这样吗？……顾琮珑盯着曾许熠若有所思。嗬，这算不算为她又穿了一次西装呢。
　　“顾琮珑，你的模特又去哪里了？”秦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琮珑才想起来她们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舒晓漫！说好你打电话叫模特的呢！”
　　“马勒个蛋，本猫神打过了！不是跟你说她不接吗？！”舒晓漫掏出手机，“不信我给你看。诶——有短信。卧槽！这女人！”
　　“怎么了？”顾琮珑有种不祥的预感。
　　舒晓漫举起手机——「我不想去了。」
　　……真是有够狂！靠！
　　“舒晓漫！你去做模特！”
　　“我我我我不行！顾琮珑你自己上！”
　　“你妹老娘台前恐惧症！！！”
　　秦铧急忙退开——“别别别别看我！你们猜拳吧。”
　　顾琮珑和舒晓漫眼神激战，到底分不出胜负，连出三盘石头剪子布——顾琮珑光荣落败。舒晓漫笑得像偷了腥：“完事请你吃冰淇淋。”
　　顾琮珑想说——她真的没有身材！！！平时她板鞋T恤牛仔裤，撑死换条背带裙或者水桶连衣裙，她长发及腰都不知道腰在哪里！好在昨天改裙子只是用了别针，通通拆开，勉强能应付，可身高又成了硬伤——因为反馈的模特身高是一米七，所以她穿上去根本不够，裙子整个逶迤在了地上，撑不起来。至于舒晓漫，她更矮。
　　“顾琮珑你是傻的吗？换上搭配的松糕鞋啊！”
　　“卧槽，舒晓漫你是傻的吗？！老子做衣服的时候就已经把鞋子的高度算上了！你不造吗？！”
　　得——改裙子都去死吧，根本来不及。
　　顾琮珑坐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发愁——浅蓝的荷叶边小衬衫是没任何问题，可束腰鱼尾裙……
　　“舒晓漫，用你高中的理科知识精确估计，把上摆改掉，整个腰带往下五厘米得花多久时间。”
　　“珑葵，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没可能。”舒晓漫已经快哭出来了，“傻瓜我们连工具都没有带！大家都没有带！”
　　顾琮珑沉默了，摩挲着指尖很是烦躁——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可是这次再也没有人可以笑着推她一把，就像那次演讲比赛，就像那次英语短剧，就像那次音乐小组……
　　“顾琮珑。”曾佳音走过来，她那边一切顺利，方才坐在休息区正好对着这里，她径自走到沙发凳边坐下，脱下了自己的鞋，换上了那双松糕鞋，然后把自己的鞋子提到了顾琮珑面前——那是一双薄荷绿的高跟芭蕾鞋，恰好多五厘米的跟。“借你。”
　　顾琮珑怔忪了很久，看着曾佳音的脸，曾佳音不高，即使站着也不需要她仰头看，如此近的距离，曾佳音的五官看得非常清晰——她很认真，不是平时那样玩笑得弯了眼角的表情，只有以前她努力画黑板报的时候才会见到，而曾佳音亲自画出的黑板报从来都是年级第一。顾琮珑这才伸手接过，轻声说：“谢谢。”
　　“……”舒晓漫开口，“珑葵……我记得你从来没穿过高跟。”
　　“嗯……”
　　曾佳音转身：“我也很少穿，你可以选择不穿，直接申请退赛。”
　　“谢谢，我不会的。”
　　事实证明，顾琮珑不适合高跟鞋。
　　事实再证明，顾琮珑打算选择广告专业是对的，她不适合舞台。
　　以最诡异的姿势走完T台，顾琮珑长舒一口气，竟然笑了出来，而同在后台的曾许熠竟然笑得毫无形象：“这走得什么鬼。”
　　顾琮珑耸耸肩：“曾许熠，你曾经说过这句话你记得吗？”
　　曾许熠噤声——是的，他说过，在顾琮珑鼓足勇气终于撑死赖完演讲比赛后。他那时候不知道舞台恐惧对顾琮珑的影响多大，看她状态还好，也只是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料成了压死骆驼的稻草，整整一个晚上在网络上被她的申诉闹得不得安宁，甚至道了句“不好意思啦”还是不肯消停——简直是个任性的疯子。
　　顾琮珑又耸耸肩，竟是笑了：“我猜你那时候一定很讨厌我。”
　　“嗯。猜对了。”
　　“哈哈哈，可我现在想谢谢你。”顾琮珑直接坐在了矮几上，“那一次我特别愧疚，所以我那时候就发誓——这辈子无论是怎样的舞台怎样的畏惧，都一定要把它笑着走完。其实我觉得那才是我高一最傻最不堪回首的事情，不是演讲，是那个晚上。”
　　曾许熠没有说话，倚着墙。大多模特还在前台，顾琮珑因为站在角落，又实在是Hold不住高跟鞋才会溜进来的，所以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曾许熠，其实那天晚上，我不依不休的理由我不后悔——虽然像是自作多情。”
　　“嗯？”
　　“没什么，我回前台了。”顾琮珑笑着从曾许熠身边经过，背脊挺得很直，说出来了，她的愧疚也就少了，感觉世界都轻松了——也许这是她欠他的债吧，呵呵。
　　那天晚上，糯糯一直在安慰她，那时候她哭着发送的理由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江湖和曾许熠是她雏鸟情节里最重要的人。
　　因为重要，所以他们的一言一行对她的打击实在让她无法招架。
　　呵呵，雏鸟情结，一辈子能戒得掉吗？
　　服装设计赛现场打分现场颁奖。曾佳音一切顺利地获得了三等奖，顾琮珑理所当然地落选。只是没想到最后一个像安慰奖一样的潜力奖里居然还让她蹭到了一点光，好赖还是站在了奖台上。从始至终顾琮珑都笑得从容，这大概是她难得从容的时候了。
　　她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不再在乎结果而只在乎是否做到自己的完美的，至少这是一种长大，何乐不为呢？
　　所以，多年后，翻起纪念册，顾琮珑竟成了合照里笑得最灿烂的赢家。

☆、第十六章、她的绝对冒险

　　顾琮珑觉得自己这两个月过得特别快而且特别空虚！
　　她翻着手帐，努力想发现自己三四月份到底做了什么大事——
　　三月。
　　唔，开学，木棉花开了。
　　被俞吉他学长吓得给程煌学长打电话，在曾许熠面前丢了个大脸，却意外地被请吃了饭。
　　女生节那天帮舒晓漫和秦铧搭线，被陆研妍的秀恩爱给重伤了心灵，然后被曾许熠的车技吓得心惊胆战。
　　三月底，服装设计赛，被高冷任性模特姐给气得半死，却很开心能完成自己的作品。又在台上出了回糗，大灾，不过舒晓漫请吃甜品，榨空了傻猫的钱包，大喜，相抵。最重要的是，终于跟曾许熠说了对不起，虽然他承认讨厌自己的时候心好痛嘤嘤嘤。
　　四月。
　　四月一日愚人节，等着被人告白，然后又一年希望落空，她想承认自己真的没人要了嘤嘤嘤。不过听说曾佳音成功耍到了曾许熠，羡慕嫉妒恨。
　　四月五日清明节，没能回去扫墓祭拜先祖，竟然神经地买了一大捧菊花去了X城墓地。只要是没人来探望的灵位，都放一朵花，附赠一个微笑，遗照长得帅的她会多给几朵，没想到到最后刚好分完。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成功吓到了出来觅食的秦铧，却不料回头就被曾许熠吓到了，那家伙笑得简直是——好看，就算是鬼她也认了。
　　X大周年，庆祝活动很热闹。她连着在人潮拥挤中撞了十三次人，一次何嘉菲，一次曾佳音，两次舒晓漫，两次秦铧，三次陌生人，剩下的四次竟都是曾许熠，他好像欲言又止，估计是想骂她。虽然觉得异常诡异，不过玩得很开心。
　　细细算来，竟然真的没什么大事。
　　以前总被陆研妍和董筱勤嘲笑——你的日记，每一篇必有曾许熠，楼梯上看到人家笑一下你都记得那么清楚，跟看见UFO一样。现在少了，大概是连在楼梯上遇见的机会也没有吧。
　　高三的时候为了能见他一眼……不对，那个主意是陆研妍提出来的，她为了能看程粱晖一眼，和顾琮珑约定不去班级里找对方了，在大多数人必经的楼底大门口右边汇合。这是双赢协议，因为程小狗每次都往那里走，而曾许熠总是在大门左边的石桌那里等他们一群兄弟凑齐去吃饭。只不过程粱晖走得太快，陆研妍又总没有顾琮珑溜得快，所以一直都只有顾琮珑看曾许熠的份，还被陆研妍大侃了几个月的“痴汉”。
　　转眼五月就要来了，五一放假一个人能去哪儿玩呢，顾琮珑还没想好——好像到哪儿都是去看人山人海啊。
　　“叮咚——”
　　顾琮珑漫不经心地打开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
　　「琮珑小朋友，五一请你吃大餐。——黄斌」
　　诶？居然是黄斌学长……
　　作为庆功会上唯一性别为女的生物，顾琮珑没想到会这么尴尬。
　　早知道就不要听到大餐就眼巴巴地来了。
　　这场庆功会是黄斌学长为了庆祝个人事务所成立周年而开的，不大，来宾都是她熟悉的人。
　　黄斌学长是F中毕业的，大概得比她早个十来年吧，学长老是叫她小朋友，无论她怎么抗议，还常常哈哈大笑地说自己是老人家，该叫学叔。
　　她和九成九的学长学姐都是因为明信片认识的，那时候她也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心愿公益会影响到甚至已经成家立业成为各行翘楚的学长学姐们。
　　黄斌学长恰好也是X大毕业的，当时可是没少游说她来继续当他的学妹。认识的时候，黄斌学长表现地像是个落伍的大叔，他是建筑师，在原来的工作室也算王牌，活在建筑一板一眼的世界，做事甚至有些死板，但是人却很开朗。学长买明信片时坚持要给她用□□转账，说自己老了学不来年轻人那套。她拒绝，银行手续费那么多，还不如一起捐了出去。然后她笑说要勇于尝试，只要想做，无论是高三还是工作都不应该成为停下追梦脚步的借口。学长笑称是，然后花了一小时终于搞懂了支付宝。在快递明信片的时候，她给学长一起寄了长长的信，说起自己自学成为建筑师并热衷各种高科技的老爹，笑说，什么都不愿意尝试的学长才会真正老去。
　　学长开心得不得了，跟她聊天，又发现他们有好几个共同的老师。他说怀念，她说怀念不如问候。他会心笑——大概不记得了吧。她说谁知道呢，无论是谁收到怀念都会开心吧，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在想你。于是她自作主张地替他传达了问候，老师们笑得慈祥，露出念旧的样子——啊，那个人啊，很优秀的班长呢。他，还好吗？她原话转述，开心地看着他们的笑颜。
　　后来他们并没有再联系，一个忙着工作，一个攻克高考，不打扰并不是忘记。学长笑说考上了就请吃饭，却忙到现在才有空闲，只是她没想到并不只是她。
　　“哈哈哈，离开学校这么多年啦，好久没有看到你们这些小朋友啦。”黄斌学长理着寸头，带着有点墨色的眼镜，比起建筑师倒更像个小地痞。
　　坐在他旁边的顾琮珑呷了口茶水，小声嘀咕：“都说过不要叫我小朋友了！”
　　“F中人不都有个传统嘛，每年大学来学弟学妹了，都是得请吃饭的。我毕业这么久了，F中又人才辈出，我也就只能请土木学院你们这些在校生和琮珑小朋友了。晚是晚了，别嫌弃。”
　　“学长。”
　　“嗯？”黄斌看向旁边的顾琮珑。
　　“……为什么要单独加上我QVQ，而且，我不是小朋友！”
　　“工作室会成立你可是大功臣。”黄斌学长拍了拍顾琮珑的肩膀，有点重，女汉子也是不动声色地扛住了，“‘什么都不愿意尝试才会真正老去’嘛！再说我欠你一顿饭说还一定还。”
　　顾琮珑撇撇嘴，藏在茶杯后笑了，却正巧对上对面曾许熠的目光，有些尴尬，转头问旁边的秦铧——“那啥，土木学院不是有时代的学姐吗？怎么不来？”
　　“额，那个学姐是时代的，不过高中不是F中的。”
　　“……哦。”
　　找不到话题的顾琮珑继续低头喝茶，虽然茶水早就空了，她还是装作专注饮茶三十年的样子。黄斌学长虽然不算时尚，却很博学健谈，F中出来的底子都是有的，谈起来也算融洽。后来扯到专业问题上，她就听着不掺和，多亏老是跟老爹扯淡，偶尔被问及，还能答出个不错的所以然。黄斌学长看菜开始上了，终于结语般说出了真实目的：
　　“哈哈哈，都是缘分啊缘分啊，以后出来都来帮学长忙呗，咱们F中的，X大的，都是人才啊，哈哈哈，我绝对待遇从优。来来来，吃饭吃饭，随意，随意！”
　　大概是黄斌学长太不正经，而F中出来的人才在自家人面前也非常不正经，很快就划拳灌酒玩得不亦乐乎。
　　黄斌学长是酒场上练出来的，也上了头，兴奋得不得了。秦铧喝了几口就脸红起来，顾琮珑坏心地偷拍，打算拿去和董筱勤她们好好分享，自己却是滴酒不沾。
　　“诶，顾琮珑，听说你不是很能喝吗？”一个同年段的男生指着她笑，醉得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听说你以前是女强人啊，巾帼——嗝——不让须眉，嗝——你也来点是不是啊！”
　　“……你从哪儿听说我很能喝了！我都没喝过几次酒。”顾琮珑欲哭无泪，她一直想试试自己的酒量，却总没机会付诸实践。
　　“嗝——”男生笑，带着怀念的神情，“我——嗝——前女友啊，你们班的。她说——嗝——那时候你们班聚，你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二话没说去男生桌下拿了瓶啤酒，那是打开就一口闷啊，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诶，听说，你输了两次，还有一次是挑了你班一男生的下巴是吧？是不是借酒胆啊，别那么安静，喝！”
　　这下完了——顾琮珑低头掩面，这货前女友谁啊！老娘不打死她！！！高一班聚她的确输了两次，不是真心话大冒险，是绝对大冒险，第一次在起哄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另一桌挑了曾许熠的下巴，他一脸嫌弃，第二次惩罚在她杀人般的目光中换成了酒，大家以为她不会喝酒的，却是在全班惊异的目光总一饮而尽，还落得“可怕的女人”的点评。
　　“对对对，学妹喝！”
　　“喝喝喝，作为F中优秀的毕业生，干了干了。”
　　“果汁多没意思啊！换了！”
　　“来来来，一起一起！”
　　…………
　　土木学院的学长们也跟着起哄起来。顾琮珑在桌下拽秦铧，那厮竟醉迷糊到没有察觉。她又可怜巴巴地瞅着黄斌学长。
　　黄斌笑，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学长们等会儿会把你安全送回去的，不担心。实在都醉得不行，我家还挺大的。——不是说不是小朋友嘛，成年喝点酒，没事儿！”
　　什么鬼QVQ……顾琮珑想着医嘱，到底喝是不喝。她从高二起身体就不是很好，大概也是她慢慢变得安静的原因吧，医嘱是最好禁酒的，乱喝酒万一真冲了她调养身体的药性，可是玩命的大事，她还不想死。

☆、第十七章、喜欢上你那天

　　“别为难妹子嘛。”秦铧终于反应过来了，却也没很清醒。
　　“唉，你们关系不错啊。嘿嘿，不然学弟你喝？”学长们又起哄起来，大有不玩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决不罢休的势头。
　　那杯酒不多，也就半个啤酒杯，搁在顾琮珑和秦铧之间的桌上，着实有些尴尬。
　　唉，顾琮珑看着秦铧，心想他醉成这样，再帮她喝，董筱勤和陆研妍非打死她。她刚想伸手，啤酒杯却先被另一只手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嘿嘿，这是——”学长醉得眼睛都迷了，仔细看了半天，“啊，阿熠啊！嘿嘿嘿……”
　　“以前是同班同学。”曾许熠笑着拍了拍学长的肩膀，脸上也有些醉色，但神志还算清醒。
　　干了这一杯，学长们也不好意思再欺负姑娘家了。你来我往，把剩下的啤酒都喝完也醉得差不多了。黄斌学长撑着醉意结了帐，第二天依旧是假期，酒店又离X大不远，醉得凶的和还有点神志的，互相搀着，给塞进出租车里打包扔回府了。秦铧睡着了，黄斌学长摆摆手，让顾琮珑先走，他来照料，又指着最后剩下的还算清醒的曾许熠——
　　“诶，小弟弟，还清醒吗？把小朋友安全送回去啊。”
　　曾许熠喝着醒酒茶，点头，没有看顾琮珑。黄斌架着秦铧先出了包厢，房间里安静得有点可怕。
　　“那个——我很清醒，额，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走。”顾琮珑整理了下背包，站起来。对面的曾许熠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跟在了她的身后。
　　夏天的夜风还是带着暖意的，却也够吹散包厢里带出的汁水酒味。曾许熠本来走在顾琮珑身后，在霓虹璀璨的街道边渐渐也走到了顾琮珑的左手边。她仰着头看着天空。X城和F城都太过繁华，重重光影下总是难以看见闪烁的星点。可是今天，她看见北极星在闪烁，看见好多的亮点——是个很好的天气，今天，抑或明天。
　　突然顾琮珑就想起了陆研妍的习惯。陆研妍是习惯走在外边的，因为她们总是乖乖地靠右行走，所以陆研妍总是走在她的左边，哪怕她们吃午饭的路上是打死都不可能发生车祸的，可是陆研妍就是习惯，还总是一脸嫌弃地把她推到被保护的位置。她问研妍，蛋蛋，你都这么保护我们，要是男生，你走外边里边？陆研妍说，我擦，长这么大，我就没认识几个会懂得要走外边的男生，唯一认识的俩，他们是一对。她狂笑，哈哈哈，画面感好强，万一是你，是不是两个人会因为谁走外边吵起来啊。研妍说，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为我这样，我会甘愿站在被保护的位置。
　　再强势再能干，再像男孩子再神经大条，如果真的有人愿意为我，我会甘愿站在被保护的位置。
　　他们安静地走着，耳边的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渐渐远去了，从喧闹的商业区走回了文教区。天上的星星更亮了，路灯暖暖地熏着光，周围三三两两信步的学生窃窃说着悄悄话，还能听见虫鸣的协奏曲。
　　“谢谢你。”顾琮珑许久才说。
　　“这次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风吹落的花瓣，想起F中一路上紫云一般的花楹。“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带你走，”曾许熠停了停，望着远方，脚步慢了，“有信心绝对不会丢。”
　　“嗯？上次在车上，你说的好像是——‘我带你走吧，不过丢了我不负责。’”顾琮珑清脆地笑出声，“记错了吧，别给我扔哪了，我是文科生，从来不迷路的。”
　　“这次——”
　　曾许熠的手臂擦过她的肩膀。顾琮珑的手臂有点僵直，不知所措，已然可以感受肌肤散发出的热量。终于，他一把牵住了她的手，还装作毫不知情地四处看风景。顾琮珑的体温向来维持在35.5℃，不怕冷却极是怕热，大概男生的手都比较热吧，可暖暖的，很舒服。
　　——“我带你走，绝对不会丢。”
　　舒晓漫觉得顾琮珑这几天非常不对劲，非常非常不对劲，可她又具体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明明她们还过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生活，可顾琮珑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笑起来。
　　于是她虚心请教何嘉菲，后者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上的书，让她该干嘛干嘛去——梅开二度，习以为常。
　　其实五一过后曾许熠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顾琮珑，就像以前一样，他的出现与否全凭心情。顾琮珑也不急，一个人乐得开心。
　　她会在土木学院附近散步，对西洋老楼也不再避之不及。时常碰见秦铧，互相传达些陆研妍和董筱勤的近况。偶尔瞧见曾许熠，他会对她笑，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就让她像向日葵一样灿烂一整天。
　　她最近常常给陆研妍打电话，终于不会被陆研妍和程粱晖花式虐狗。她没有告诉陆研妍曾许熠的事，倒是知道陆研妍除了上课和晚上回宿舍，其他时间都呆在程粱晖租住的公寓里。她调侃——蛋蛋，黄脸婆加速进化。陆研妍毫不在意。她低笑——撸啊撸什么时候出生？陆研妍回了句——老幺你别闹。好吧，其实她们心知肚明，她们俩是绝对不可能的。听说陆研妍做饭还是没能赢过程粱晖，不过程粱晖总是“撒娇”让陆研妍做饭，还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真真像等待投食的小狗。程粱晖撒娇——顾琮珑实在无法想像，可又似乎想像得出来，帅哥果然都是无法理解的生物。
　　董筱勤好像被无数次告白了，她和秦铧都知道。董筱勤总觉得是玩笑，觉得自己没那么好，顾琮珑除了呵呵，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身为前F中实一班班花的温柔学霸，到底哪里不好？！她要是汉子，趁早把她娶进门好么——当然，得先打赢陆研妍。
　　一直到五月底，顾琮珑终于接到了曾许熠的短信——那个存在手机里很久很久却从来没有记录的号码。
　　「画室104，陪我自习。」
　　原来他在那里自习啊——这家伙好像特别喜欢人迹罕至的地方呵呵。
　　画室104其实很大很舒服，只是因为处在老楼，离其他画室太远，又鲜少有老师莅临指导，所以比较荒废。
　　一个月没有近距离说过话，变了身份，顾琮珑有些羞赧，竟然流露出了些小女儿气息。曾许熠终于不再嘲讽，而是扣扣她的额头，低声笑：“自习。”
　　其实这一个月她想明白了很多东西，如果一切不是她自作多情，那她这几个月似乎都过得太幸福了。可她没有问，顾小松鼠一个人乐着，只是偷偷瞅两眼她珍贵的松果——没有人可以偷走的松果。
　　窝在画室里毁了好久的图，顾琮珑实在抓不住灵感，可怜巴巴地望着坐在窗台上复习的曾许熠。阳光映在他的身上，他的卷发看起来毛绒绒的，让她想伸手去蹂躏一番，而她还能看见他脸上细细的软毛，近乎透明，却让他不再触手不及。
　　“哎，曾许熠，我问你哟～”小松鼠终于忍不住了，想要更多的松果，“你当初都给我送饭了，干嘛不给我带盒三九啊，你不知道，舒晓漫的日本药真的比中药还难喝。”
　　“谁说是我送的。”曾许熠翻了一页书，毫不在意她小狗一样的眼神，耳根却红了起来，“良药苦口。”
　　“那你干嘛只送三天饭嘛，我整整病了五天诶。”
　　“……你第四天不是很精神地陪人到处玩吗？”
　　“你吃醋啦？”
　　“没有！”
　　“真的没吃醋？”
　　“没有！”曾许熠的脸也红了起来，扭过头，把脸埋在手臂里，“我都说了没有，顾琮珑，我要复习！”
　　“哦～我知道啦～”
　　好像有了点灵感，顾琮珑咯咯地笑，在画布上涂抹起来，一切都宁静又舒适。
　　等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顾琮珑终于又一次出声——“当当当当～曾许熠，看！”
　　“嗯？”曾许熠抬头，看见画布上绽放着一片向日葵田，远处的碧空，绒绒的云棉，还有被夕阳映上的暖红，感觉很舒服。“难得。”
　　“我曾经最喜欢漫天飞舞、无拘无束又毛绒绒的蒲公英。”顾琮珑笑，柔柔的，“后来的某一天，我疯了一样在每一样东西上画满了绽放的向日葵，飘逸地写上SunFlower。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向日葵的，大概是在喜欢上你那天吧……”

☆、第十八章、升起专属太阳

　　“怂，我很难过。”
　　“滚——陆研妍，我一点都没听出来你很难过——而且这特么是凌晨一点，虽然我的确是在熬夜，但我还是很不爽！你特么现在肯定是脸红地窝在被窝里笑成Dog！”顾琮珑站在阳台，有点想念室内的空调，不过能让陆研妍大半夜招魂Call的事还真没多少——虽然她极度怀疑只是因为这个点董筱勤早睡着了，所以陆研妍只好来折磨她。
　　“嘿嘿嘿。”电话那头的陆研妍的确像顾琮珑说的那样红着一张脸蒙在被子里打电话，脸上还散发着热意。“怂，今天是他生日。”
　　“哦，然后你打算光荣献身了？陆研妍你别闹，你做不出来。”
　　“什么狗啦！我刚从他那里回来。”
　　“……”顾琮珑吱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那头低低地笑，“算了，陆蛋蛋我还是不相信你真的做了。”
　　“啧啧啧，怂你什么猥琐思想——我只是做了一件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人家还是很少女心的嘿嘿嘿嘿。”
　　“……=-=///”
　　“还记得高三元旦吗？”
　　“我想想……我高二元旦傻比到去城市广场看寂寞如雪。高三元旦回家了没和你在一起。”
　　“那时候我策划了好久要怎样在元旦从F城瞒着爸妈跑回老家，只为了在他窗下祝他新年快乐。”
　　“我记得。”顾琮珑望着天空，冬天的夜色和夏天还是那么不一样。在陆研妍策划满满的那天晚上，程粱晖和她共同的朋友告诉她，那天晚上，他不会在家，会和他前女友在一起——那时候他们快要复合了。
　　“今天我翻墙了。”
　　“哦，你那么矮翻得出去？”
　　“嘿嘿嘿。我在他公寓楼下一直等到凌晨零点，亲口祝了他生日快乐。”
　　“爽吗？”
　　“爽。”
　　“那你特么难过个P！”顾琮珑搓搓胳膊，站久了，外边居然有点冷。
　　“他骂我。”陆研妍打了个滚，又傻笑起来，“嫌我穿得太少，把我赶回来了。”
　　“……哦！”顾琮珑有点想打人，不过转念想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怕被陆研妍花式虐狗的，又自己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打了个喷嚏。
　　“不过最开心的是——他说暑假带我回去见他的朋友们……”
　　真好，顾琮珑刚想说什么，却发现电话被自己挂断了，大概是打喷嚏时候撞到了——麻蛋，脸太大……
　　第二天顾琮珑还是感冒了，不过并不严重，打算晚上回宿舍再灌一包感冒药了事。其实她感冒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陆研妍一感冒肯定会带口罩美名曰装逼，顾琮珑是受不了那些麻烦的东西，扛扛也就过去了，除了舒晓漫其他人是发现不了了——舒晓漫为什么知道？大概因为她是蛔虫吧。
　　“珑葵你属玻璃的？怎么又感冒了，多大了，这次是又踢被子了还是把自己滚到床下去了？”从起床到准备去上课，舒晓漫已经不知道把顾琮珑数落了多少遍，顾琮珑笑笑没脸答话。
　　“对了——珑葵，宿舍没药了。”
　　“什么？”
　　“上次隔壁宿舍大感冒把我们宿舍所有药品都敲诈走了。”
　　“……舒晓漫你是傻的吗？！应急用品不早报备！刚才加菲猫出去采购你不说，她手机又没带。”
　　“……哦。”
　　得，这下两个人都没脸说话了，安安静静换衣服准备上课。顾琮珑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还是放下了。
　　“走啦，还看手机，等会儿师太记你缺席。”舒晓漫帮顾琮珑把背包和手机都拿上，率先走出门，“啧啧，你不会是要发短信给妈妈撒娇吧。”
　　“……神经，我高中住校三年从来没告诉家里人我生病过。”顾琮珑接过自己的包，伸了个懒腰。“不就感冒么，挺起胸膛，老子还是一条汉子！”
　　两个人拐去食堂吃了点早餐，一碗热粥下去顾琮珑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说说笑笑到了教学楼下，舒晓漫推了推她。顾琮珑抬头，看见曾许熠站在那里，脸色并不好看。
　　顾琮珑突然就低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忸怩地蹭到曾许熠身边：“你怎么来啦？”
　　“——不是你发的短信吗？”曾许熠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喝了——顾琮珑你多大了，三天两头感冒，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哦。”顾琮珑不敢顶嘴，安安静静地喝完了药，这次真的没有舒晓漫带的感冒药那么苦。不过短信……想想刚才手机到过谁手里她就明白了——那是她草稿箱里的短信，实在是太矫情了，让她没脸发出去。
　　曾许熠接过空的保温杯，递给顾琮珑一颗糖，然后开始拧上保温杯的盖子，却怎么都拧不紧：“宿舍里只能找到这种糖果，你先将就吧。哪里不舒服记得跟我说……你不是只有一个人。——我走了，有课。”
　　顾琮珑愣了好久，噗哧笑了出来——“曾许熠！”
　　曾许熠回头：“干嘛？”
　　顾琮珑笑得很开心——“谢谢！”
　　“白痴。”
　　终于上完课出来，顾琮珑靠在走廊的墙上等掉进坑里的舒晓漫，有点无聊，想着早上的事又傻傻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走廊里响起了抑制不住的恐怖笑声，引得许多人侧目，诧异于笑者娇小的个头——曾佳音。
　　曾佳音和旁边的女孩比划着什么，特别兴奋，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糖罐。
　　“曾佳音你的笑声真的太恐怖了啦！”旁边的女孩抚额道，“不就是零食抽奖么，真的有那么开心吗？”
　　“当然啦！哈哈哈哈哈——今天运气真的超级好诶！这个超级好吃！还是珍品诶！”曾佳音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倒是恰好瞥见了顾琮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顾琮珑，要吃吗？”
　　“嗯？”
　　“我抽奖中的好运糖哦～”曾佳音抓了两颗放在顾琮珑手心，“真的超级好吃。”
　　“谢谢。”
　　“哈哈哈哈哈——”曾佳音笑着回头拉小伙伴，顾琮珑又出声道——
　　“糯糯。——你的夹子很好看。”
　　“嗯！谢谢！我也觉得～哈哈哈哈——我们中午去哪里吃饭啊～今天运气这么好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吃好的吧！好嘛好嘛～仓北有一家甜点超级好吃，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
　　曾佳音带着清亮的笑声走远了，顾琮珑摊开手心，手里的两颗糖恰好和曾许熠早上给她的是同一种。扯了下糖衣，锡箔纸翻转几圈，糖果露了出来。
　　——嗯，是很甜很好吃……
　　六月七号的雨一直下到了六月十三号。
　　顾琮珑窝在画室104的藤椅上，手里暖着一杯茶。曾许熠依旧靠在窗台上看书，不是很在意窗外叮玲的雨声。顾琮珑盯着窗慢慢也涣散了目光，不知道自己是在看雨还是在看他。
　　觉得有点渴了，曾许熠站起来，去拿桌上的水杯，顺手把椅背上的外套披到了顾琮珑身上。
　　“嗯？”顾琮珑像被惊醒一样仰头看着他，幸好手里的红茶没打翻。
　　“你在难过什么？”
　　“难过？”顾琮珑呷了口微凉的红茶，“没有啊，我只是有些伤感——好像每年考试季都下这么大雨。”
　　“嗯，好像是。”
　　“我数学中考完抱着何嘉菲大哭了一场，就站在雨里哭得感天动地。”顾琮珑轻笑出来，是不是经历过的时光，再回头看，哪怕再沉重痛苦都能笑颜以对？“我那时候特别担心我考不上F中，无论如何都想从那个小镇走出来。——如果我没考上F中，面临的应该是不同的人生吧，我不敢说那样的人生好是不好，但肯定不是当时的我想要的。我很开心我考上了，遇见了你们遇见了你，很开心。”
　　曾许熠揉了揉顾琮珑的头发：“白痴。”
　　“诶，你们时代的家长是不是很重视中考啊。我记得每年考试季，时代那边的私家车能一直堵到F中前门。”
　　“大概吧。”
　　顾琮珑低头，看着茶杯里那一片孤叶：“我考完数学是哭着回去的，明明有伞却不想撑，眼泪和雨水混得稀里哗啦的。最难过的是，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是孤零零走着的，其他的不是专车接送就是家长紧紧护在伞里的，觉得自己特别狼狈。回到家我妈问了句——你是不是快中考了。哈哈哈，很好笑吧。”
　　曾许熠没有说话，伸手掩住了顾琮珑的眼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顾琮珑咯咯笑了出来：“曾许熠，这么多年了我只觉得自己那时候特别傻而已，老……我连高考都考完了啊。”
　　曾许熠有点尴尬，顺势把手落在顾琮珑的手臂上：“哎呀走啦，吃饭吃饭。”
　　“诶，曾许熠，我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高一的时候英语老师总说什么题特别简单，然后说——做错的同学，别吃午饭了。嗯，这道题也做错的同学，晚饭也别吃了。然后……哈哈哈哈哈——”
　　“……顾琮珑，你最好下午茶也别吃了。”曾许熠耳根泛红，却是帮顾琮珑收拾起东西来。
　　那时候，曾许熠扭头对身后的好基友说——诶，那我们还是吃下午茶吧。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顾琮珑竟觉得他特别的机智，嘿嘿。
　　走出大楼，曾许熠一只手打伞，一只手搭在顾琮珑的肩膀上，把她拉到自己身边。顾琮珑又开始抑制不住地笑着——“曾许熠，我跟你说，我们老师特别凶残，中考第一天晚上跟刮台风一样，他让我们‘自愿’到班上听数学辅导，晚自习都是快十点才下课的。”
　　“切——”
　　顾琮珑只笑不再说话。
　　曾许熠等了许久没听到下文，也不会再去问然后，只护着她走着。
　　然后呢？那天晚上，她的折伞直接被打折了，是何廖送她到了家楼下，很大的伞，两个人却都淋得半死不活。这些她当然不会告诉曾许熠。
　　“曾许熠。”
　　“又干嘛。”
　　“谢谢你——以前我很怕自己一个人的，哪怕不说话也想要有人陪着。”顾琮珑知道他不会问然后，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认识你和江湖之后，我不再怕了。谢谢。”
　　“……好好看路，你溅我一鞋子水。”
　　顾琮珑用力一踩地面，又一次溅起了水花，无辜道——“哦～”
　　当年谢谢何廖和加菲的陪伴，让她没有那么孤单，现在谢谢你们的光芒，让她升起了自己的小太阳，不再畏惧孤单。

☆、第十九章、斩千丝愁难断

　　七月初放假，难得顾爹有闲，来接顾琮珑。顾琮珑那时候正在和曾许熠看电影，差点没被老爹的电话给吓死。挂了电话，两个人对看了会儿，突然笑起来，还笑了好久。曾许熠送她到公交站便离开了。
　　收拾好行李上车的时候，顾爹问闺女是不是中大奖了这么开心，顾琮珑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傻笑着糊弄说是想爹爹了，让顾爹开心了好一会儿，也不再追究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差点时候……
　　顾琮珑烦躁地在F城北火车站踱步。
　　夏天的F城真是热得要把她焖成小香猪，她真是脑子抽了才会被陆蛋蛋一个电话就屁颠屁颠地召唤来了——她现在好想滚回海边继续当她的水煮活鱼！
　　董筱勤要明天才回来，现在接人的只有她一个，真是无聊透顶。陆蛋蛋那家伙不是跟程粱晖一起回来么？两人还是同乡，把她送到家门口都不是问题，找她这高瓦灯泡来耍着玩么？！
　　顾琮珑严肃决定如果三分钟后动车还不进站，她就开溜去甜品店！她才有这念头，就听到巨大的风声——车进站了。
　　——陆蛋蛋算你运气好，等会儿坑不死你！
　　人来人往，顾琮珑一点都不急着找陆研妍——她们常玩笑：陆蛋蛋你那么矮，我们怎么找得到你啊，你就呆在后边乖乖等着我们把你认领回家吧。
　　果然在人潮松动之后，顾琮珑看见顶着蘑菇头的陆研妍拉着行李箱，一脸不高兴地一往直前，程粱晖却瞧不见人影。
　　“哎！蛋蛋！这里！”顾琮珑挥挥手，跑过去扑陆研妍，“不是说头发留长要转型妹子吗？怎么还这么短，就知道忽悠我。”
　　“剪了。”陆研妍没好气的语调在面对老幺的时候还是软了些，“我们走。”
　　顾琮珑听出了些什么，笑盈盈地拉起陆研妍的手：“走，我们回家——不过先去吃好吃的～人家等了你那么久，你不请吃冰淇淋你对得起我？”
　　陆研妍应了声，加快脚步想离开车站，背后的呼唤倒先追了过来——“妍妍！”
　　顾琮珑回头，果然是程粱晖。
　　程粱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至少比曾许熠和江湖都好听，而且特别有礼貌，还长得特别清秀特别顺眼。当年她烦恼的情敌一只手也还是数得过来的，陆研妍的竞争对手再给她一双手她也数不过来。曾经她偶尔也在陆研妍鄙视的眼神下对程粱晖发发花痴，而这一年不见，程粱晖是越发帅气好看了。
　　只是——为什么他身后怯生生地跟着个姑娘？
　　顾琮珑一向机灵，马上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对她来说素未蒙面的妹子估计就是当年陆研妍一直耿耿于怀的程粱晖的前女友——她，不是彻底前任了吗？
　　“妈的！”被董筱勤管教多年的陆研妍终于还是又爆了脏话，“怂，我们走！”
　　“妍妍！”程粱晖追过来，却被前女友拉住了衣角，他抬起了手，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陆研妍！”
　　顾琮珑以为陆研妍会回头，可陆研妍连脚步都没缓一下，她只好快步跟上去，却在阳光下看见了陆研妍闪着光的泪。
　　陆研妍逃难一般拉着顾琮珑闪进了临近的甜品屋，一口咽下了一个冰淇淋球，凉得牙齿打颤，连泪水都冻住了。然后掏出了手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顾琮珑幻想了一通陆研妍泼妇的模样，可终于还是放弃了——其实活得最像男孩子最畅快淋漓的老大，才是最温柔的存在啊……作为全507最泼辣的老幺，她好想抢过陆研妍的手机把程粱晖狠狠骂一顿，好想……
　　“程粱晖，我不想听解释。如果你还考虑了她，那你选择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陆研妍的话还是在出口时带上了哭腔，像个丢了最珍贵的玩具却害怕被家长责骂的小孩，努力忍着眼泪，“程粱晖我喜欢你那么久，能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已经满足了，但我……真的不想成为‘小三’你懂吗？——我们分手吧。”
　　陆研妍果决地挂了电话，抱着顾琮珑终于是哭成了一个傻瓜。
　　顾琮珑揽着她，抚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
　　如果他在作出了选择之后还想着回头，那有什么值得托付？可是有些东西不是想断就断的，不是剪了头发就能回到原点啊……
　　为了弥补陆研妍受伤的心灵，顾琮珑一整天都对她百依百顺，可惜陆研妍难过的时候只会抱着被子睡觉，枉费了她一片好意。好在元气小超人的自愈能力还是特别强的，睡得天昏地暗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和没事人没什么两样了。
　　“陆蛋蛋，你想怎样？！我陪你一整天你就这样自产自销啦？对得起我么？！”
　　“能怎样？等呗。”陆研妍抱着被子缩成了一团，眼角还是红的，“反正他们分手我也等了，他们复合我也等了，大不了再等他们复合再分手呗，等呗。”
　　“——那你分手个P！”
　　“暗恋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他卡在我和前女友之间为难……”
　　温律学弟要来F城玩，尤其指明要她带他逛F中。
　　顾琮珑是在安抚好陆研妍又在董筱勤那儿蹭了好几顿饭，即将酒足饭饱回G港继续她的“三宅一生”的时候，接到温律的电话的。于是乎，她又一次出现在F城北火车站当她的红焖小香猪。
　　是高考完都会变帅一点吗？还是因为他给看的证件照实在拍得不好？
　　顾琮珑看着向她走来的小屁孩如是思考。
　　这温律大概是她唯一认识的外校学弟吧，还是跨越了F省的两极。没错，又是因为明信片，她只是想做件与众不同的事情，却轰轰烈烈地成了大事。招来了N市N中也喜欢平面设计的温律，一口一个学姐叫得很甜，在过去的一年里她简直就是导师前辈和知心姐姐三合一教学。
　　“姐姐！”温律笑得很腼腆，长得很正直。也许在性格上像是秦铧那样的人吧——网络上简直卖萌得厉害。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心性了点？顾琮珑是想象不出秦铧抓着她狂吐槽的样子，也想象不出秦铧拉着她一口一个“我姐”叫得亲昵。
　　是男生都差不多呢，还是她实在分不清呢？顾琮珑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发现除了优柔寡断到实在忍无可忍的何廖，张狂到实在难以忽视的江湖和向日葵一样灿烂的曾许熠，其他男生在她眼里，似乎只是用“靠谱”与“不靠谱”来划分的。
　　天底下的幸福是一样的，不幸却是不同的。天底下的好男人是一样的，不靠谱的却各有各的不同吧。
　　“律律，”由于连读温律的名字实在太考验她的发音，懒人顾琮珑默默给一脸正直的少年取了这么个小号，“我很不开心！！！你为什么！这！么！高！”
　　“学姐你别闹，我在男生中算矮！”
　　“比我高！”
　　“……传说中的F省女生平均身高？”
　　“……一点都不可爱。”顾琮珑扭扭脖子，“一直觉得可爱的小男孩应该矮一点，萌，嗯。”
　　“我是男子汉！”
　　“哦。”顾琮珑笑起来，“怎么，毕业了不出省，跑这来玩？”
　　“来看你嘛！以后就没机会了。”
　　“哎哟我的妈呀，好感动。”顾琮珑笑得一点形象都没有，“咋样，考哪儿了？”
　　“X大新传学院广告专业。”
　　“哈哈哈，考得不错……——等等！什么鬼！”顾琮珑诧异地看着挠耳朵的小屁孩。
　　“学姐，我以后是你的直系学弟。”
　　“……我突然不感动了。QVQ”顾琮珑耸耸肩，“不过还是恭喜你啦～可以摆脱你妈的管制随便玩你的PS了。”
　　温律坚持要逛F中，无论如何都要顾琮珑遵守当年的玩笑——你要是来玩，我一定从G港上来带你。
　　于是，顾琮珑带着他又是公交又是爬坡，一路看遍康前区旧时的西式洋楼，穿过长廊园苑，轻抚青蔓米桂，环山到了坡上的F中。
　　“哎——好怀念啊。其实我一直不想从F中毕业来着。”顾琮珑看着F中大气的大门，张开双臂，“喜欢银杏和向日葵一样颜色的地方。——啊！蜀黍好！”
　　“诶！你啊！”保安室的保安大叔笑，“怎样，考哪儿去了！都不回母校看看啊？！”
　　“哪有！我寒假回来你不在，我不是F城人嘛。这不回来了咯！”顾琮珑走过去，仰头笑得灿烂，“给我进去不？”
　　“给给给，哪敢不给。下次不给带礼物就不放你进去了。”
　　“好好好～你要啥都行，只要我买得起哈哈哈。”顾琮珑拉起温律的手腕，往里面拖。
　　“等下！”果然还是被尽职的大叔发现了，“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第二十章、情醉唯梦不醒

　　“等下！”果然还是被尽职的大叔发现了，“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蜀黍人家是初中生，你别看长这么高，来看学校的，我带的人你放心。”顾琮珑拍胸膛保证，温律一脸正直，像个乖小孩。
　　保安叔叔打量两下，扬扬手：“去吧去吧，我还以为是男朋友呢。哈哈哈，今天你们这届回来的挺多，等会儿会碰到吧哈哈哈。”
　　“嗨～”
　　被顾琮珑给拉远了，温律才委屈地问——“为什么他对你那么好，前年我来F中找同学，他连门都不让我进，特凶——‘嘿同学你做什么的！’我当时就跑了。”
　　“出息！你是在门口晃了很久不进来吧？”
　　“嗯……”
　　“傻了吧唧的。”顾琮珑摇摇头，“没有一个学生会在自己学校前畏畏缩缩吧，哈哈哈，抬头挺胸大步走进来，偶尔跟蜀黍问个好，这才是F中学生——至于为什么跟我关系好嘛——天天打招呼啊～不要小看一声问候，两三个字对大家都好。所以呢，我可是特权少女，玩转宿舍生管部，两部保安室，食堂小卖部，年段办公室，教务处等等等等～”
　　顾琮珑拽着温律的手一直没松开，拉着他走遍了F中的每一处。大概是习惯这么牵自家倒霉弟弟了，在X大太久不回家，可下意识动作还是记得很牢。
　　很快她就看到了蜀黍口中的同届毕业生——曾许熠和曾佳音。
　　她突然就停下了脚步，F中的绿化实在太好，处处都可以藏身。她知道很不厚道，还是忍不住偷听。
　　“曾许熠，这个送给你。”曾佳音的声音，“我做的雪花糕，本来想给大黑的，她今天有点事没来……这种天气放不了太久。”
　　后面的她听不清了，曾许熠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却是收下了。
　　“……许熠！”曾佳音看见曾许熠要走，突然叫住，又有些迟疑，“为什么不……”
　　“我大学毕业前不打算谈恋爱，任何人都不会。”
　　顾琮珑愣了愣，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
　　他拒绝了糯糯，然后呢……为什么感觉被拒绝的也是她……
　　「我带你走，有信心绝对不会丢。」
　　没信心的一直都是她……他们之间，从来看的都是他的心情……
　　她转身小声说——“律律，我们走吧，带你去看别的。”
　　脚有些发麻，她活动了一下脚踝，却不慎踩空了阶梯，拽着温律倒退两步，稳是稳住了，却把自己暴露了。
　　她强装着镇定，自然地如同刚才和温律逛校园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啊，糯糯，你也回来了？”
　　“嗯，你弟弟？”
　　“我亲弟弟才没这么可爱，哈哈哈。”顾琮珑笑，喉咙有点干，目不斜视地从曾许熠身边经过，“那啥，我赶时间，先走了，下次见。”
　　“嗯，掰掰。”
　　从始至终，曾许熠不曾讲过一句话。温律其实没懂发生了什么，只是乖乖地跟在学姐身后，越走越远。顾琮珑一口气闷在心口，有点想哭。
　　配不上他的人是她……一直……
　　温律只麻烦了顾琮珑一天，第二天就跟在F城的同学去玩了。
　　顾琮珑死皮赖脸地在董筱勤家又赖了一个晚上，打算下午打道回府。董筱勤贴心地要送她去车站，她激动得想在董筱勤脸上么一口。
　　顾琮珑其实没有那么难过。为什么呢？她应该难过得痛哭流涕吧？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她已经习惯了守望，那几天的唾手可得就像隔世的梦境，于她而言，不过是从梦中醒来，继续守望——只要他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只要没有被判死刑，有什么关系。
　　最好的自己才能配得上最好的Mr.Right，才配得上最好的生活，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
　　顾琮珑收拾好东西开门的时候，秦铧居然站在门外，还举着打算敲门的手。门里门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嘿，闺女！”董筱勤笑，“走走走，一起送小怂怂去车站。”
　　“……啊，好。”
　　秦铧刚才明明就是欲言又止！顾琮珑和旁边的董筱勤说着话，又不时瞅着坐在对面的秦铧。公交车上不拥挤，秦铧不说话还算正常，可他那有些丧气的神情就很不正常了！顾琮珑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刚到台园车站，董筱勤就溜去了厕所。售票大厅人不多，买好票以后，顾琮珑和秦铧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大厅中间等董筱勤，总觉得有点突兀。
　　“秦铧，你刚才是不是……——嗯？”顾琮珑笑得意味深长。
　　秦铧的脸唰地红了：“没、没、没什么。”
　　“真是的，年轻人勇敢一点嘛～”
　　“……顾琮珑，你真的有资格说我吗？”
　　“……”顾琮珑发现自己居然无可反驳，只好吐了吐舌头。刚打算转移话题，她就被腕间传来的力量给拉到了一边——“曾许熠？”
　　“你还认得我啊？”曾许熠没甚好语气，冷冷地看着秦铧。
　　顾琮珑本来还有点开心，无缘无故被呛了一声，突然就不爽了起来——明明是他先说了那种话，她哪里对不起他了，要被他这样对待。
　　用力挣了挣，顾琮珑把手腕扯了出来，赌气地跑到秦铧的身后。
　　“顾琮珑，你给我过来！”
　　“我不！凭什么我得听你的啊！”
　　秦铧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今天的事情已经被顾琮珑给搅和了，现在还得面对这种麻烦的局面。他想说点什么，可想来他们的事关他什么事啊。
　　曾许熠和顾琮珑对瞪着，气压持续跌低，幸好救兵回来得甚是及时，解救秦铧于水火之中。
　　“哎哟喂，闺女，这是怎么了？”
　　秦铧耸耸肩，用眼神向董筱勤示意曾许熠的存在。
　　可惜董筱勤向来都是反应迟钝二到家了，径直经过曾许熠身边，根本没有发现。
　　“女婿眼睛别瞪那么大，眼珠子会掉出来的。”
　　完了。秦铧叹了口气，这小二货不是救兵，是来帮倒忙的……
　　董筱勤发现顾琮珑一直瞪着她身后的人，这才有意识地向后看——吓！曾许熠！她刚刚干干干……干了什么？！
　　还好，虽然反射弧长了点，智商和情商董筱勤还是有一点的。她笑着走过去，拉起顾琮珑的手，把后者从秦铧身后拽了出来，然后硬把她拖到了曾许熠面前。
　　卧槽！董筱勤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顾琮珑不情不愿地站在那里，低头不看曾许熠，呕着气。
　　董筱勤硬是抓着顾琮珑的手腕，把她的手压进曾许熠的手里，就像个托付女儿的大娘——
　　“真是的，小怂怂你呕什么气啊。回娘家总还是要回去的，我很穷啊，我养得起女儿就养不起你啦！昨天晚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见面了你怎么又这么傲娇嘞你说，这样不好不好。”
　　“董筱勤你丫不要乱讲话！”顾琮珑脸憋得通红，“我才没有！”她才没有哭得死去活来很想他好不好？！
　　“啧啧啧，又傲娇了吧。曾许熠还请你不要嫌弃，这退货回来我和陆研妍真的养不起啊。”
　　“嗯。”曾许熠被董筱勤这么一闹，气消了一半，紧紧攥住顾琮珑的手，转身，“走啦。”
　　顾琮珑又被拉着不情不愿地向前走，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董筱勤和秦铧——丫的，现在她对秦铧一点都不愧疚了！下次见面她坑不死董筱勤！
　　曾许熠一直把顾琮珑拉进对面的甜品店，先点了冰淇淋才一言不发地开始打量她。
　　顾琮珑握着水杯低着头，企图用玻璃杯遮住自己，实在被看烦了，还是开口呛了声——“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嗤——顾琮珑，就你？”
　　“是是是，我长得不好看。我真心祝你这辈子别遇上长得好看的，好保证大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琮珑，你在别扭什么。”
　　“你说呢？大学不打算谈恋爱的曾学神。”
　　曾许熠看向窗外，沉默喝水，面色并不好看。
　　把气给呛出来，顾琮珑舒坦多了。其实她本来也没有很生气，只是突然就有些不爽，真的只是很突然的。
　　很显然，现在曾许熠也很不爽。
　　顾琮珑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一样装高冷，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她摇摇头，家里吵吵闹闹这么多年，有些道理她还是要懂的，有些让步倔强如她也是得让的。
　　“曾许熠，你在别扭什么？”
　　“……”曾许熠低着头不说话。
　　“曾许熠？”
　　曾许熠瞪了她一眼：“叫魂啊。”
　　“你不说那我说啦。”
　　“……”
　　顾琮珑低低笑了两声，支着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悲欢聚散：“曾许熠，我其实很怕。——如果这一切是梦怎么办？我大概还是想长睡不醒吧。”
　　如果这是一场绚色繁华的梦，那么醒来不过是夜夜归来的孤魂。与其孤独，她宁愿在梦境里幸福地溺亡——长眠不醒。是否只有做梦才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只有做梦人生的剧本才能真正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众人皆醉我独醒，焉知谁人在梦中。
　　只是顾琮珑没有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第二十一章、闪耀你的骄傲

　　顾琮珑低低笑了两声，支着头望向窗外人来人往、悲欢聚散：“曾许熠，我其实很怕。——如果这一切是梦怎么办？我大概还是想长睡不醒吧。”
　　如果这是一场绚色繁华的梦，那么醒来不过是夜夜归来的孤魂。与其孤独，她宁愿在梦境里幸福地溺亡——长眠不醒。是否只有做梦才有肆意妄为的权利，只有做梦人生的剧本才能真正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众人皆醉我独醒，焉知谁人在梦中。
　　只是顾琮珑没有想到，竟会一语成谶。
　　“我很嫉妒，虽然我很喜欢糯糯，我还是嫉妒她。嫉妒的女人很丑陋吧，呵呵。”
　　曾许熠还是不说话，顾琮珑耸耸肩。刚好冰淇淋上来了，她自顾自地拿起勺子吃了起来，也不管他。
　　过了许久，久到顾琮珑的冰淇淋都快吃完了，曾许熠才下定决心一样开口：
　　“顾琮珑，你能不能不那么醒目？”
　　顾琮珑叼着勺子愣了愣：“什么？”
　　“……我说你太胖了，太引人注目。”
　　“——曾许熠！我郑重地告诉你！我高中到现在瘦了！——标准体重！果然男的都是表象动物，哼。”
　　“白痴。”
　　“……干嘛？”
　　“我不想你发光。”
　　“噗哧——”顾琮珑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但她知道大概是甜的，“哈哈哈——”
　　“……白痴！”
　　“曾许熠，我曾经也是。”顾琮珑敛了敛猖狂的笑，“曾经我也想过，如果你不是那么闪闪发亮，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我是不是就更容易上手了。——就像我以前在回忆录里写的，当你在球场上被阿肃无故斥责的时候，我就特别想上去骂他，但我没有。——因为那是你的世界啊，无论开心也好难过也好，无兄弟不篮球，那是你自己的世界，我终归不能插手，再紧张埋怨，也绝不能‘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曾许熠小声念着，嗤了一声。
　　“曾许熠，虽然不是为了你，但谢谢你成为我努力发光的动力。不管怎么说，如果我不努力发光，你真的会看得见我吗？——所以，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
　　“……”曾许熠突然就笑了，一如当年的灿烂，“——白痴！”
　　顾琮珑将最后一口冰淇淋喂进了曾许熠嘴里，后者嫌弃地瞥了两眼，还是咽了下去。
　　“好了，都说完了？说完就不准吵架，以后也不准翻旧帐。”顾琮珑耸耸肩，“——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只要你别勾三搭四。”
　　“……曾许熠怎么说话的你！”
　　“何廖、黄斌学长、秦铧、还有昨天的小学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顾琮珑撇撇嘴：“曾许熠，我这四年的青春一定是被狗给吃了。老娘居然用四年喜欢一个不喜欢老娘的人。我就该听舒晓漫的话当年尽早跟何廖在一起。秦铧多好啊，呵呵，国民男友，可惜人家看不上我。谁看得上啊。”
　　顾琮珑突然站起来，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动静有点大。
　　曾许熠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琮珑停顿了两秒，头也不回地走了，刚走没两步，被人从后面搂住。
　　“……”
　　“你做什么！放开我！”
　　“……对不起。”
　　“哈，哈哈哈——”顾琮珑居然笑了出来，“曾许熠，你知道吗？认识四年你头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对不起’。——承认你是吃醋了我就原谅你。”
　　“……得寸进尺。”
　　顾琮珑耸耸肩：“放开我。”
　　“……”曾许熠还是妥协，“我吃醋了。顾琮珑，我是第一次……”
　　“老娘也是初恋。”顾琮珑又挣了挣，“放开我。”
　　“喂，顾琮珑你真是——”
　　“我只是要去洗手间。”
　　“……”
　　傍晚曾许熠还是把顾琮珑送上了车，话不多，可显然还是对温律和秦铧耿耿于怀。
　　上车前顾琮珑突然拽住了曾许熠的袖子：“你是我见过笑起来最好看的男生。”
　　“……”
　　“所以要多笑笑啊～——我走了，不要太想我。”
　　顾琮珑上车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见曾许熠还站在原地看着她。顾琮珑对他笑，眉眼弯弯，没有说话。
　　她最终还是没有解释，无论秦铧还是温律，她不得不承认她做不到那么大度，曾佳音始终是她的心结。
　　暑假过得很快，顾琮珑和网络那头的舒晓漫两个人结伴Get了许多新技能，三天两头和陆研妍还有董筱勤聊天，偶尔出门和何嘉菲碰个面蹭几顿饭，假期就过到了尾声。不一样的是，这个假期她的心情始终是飞扬的，而那个以往从来不曾亮起的头像也会偶尔闪动着。
　　顾爹疼闺女得紧又得空，直接把顾琮珑和何嘉菲一起送回了X大，让孤身上路的何廖抱怨了许久。何廖是不是真的死心了，顾琮珑并不知道，只是他回到那种只把她当男孩子看待的时光，多少让她自在了许多。即使残忍，她还是不愿意失去自己在G港难得未曾生疏的朋友。
　　日子还是不温不火地过，也不曾当众秀过恩爱。
　　舒晓漫调侃道——这个春天，还是和以往的每个春天都一样啊，啧啧啧，怎么还过不到夏天呢？
　　顾琮珑甩她一包鱼干不说话。她毕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轻狂稚嫩藏不住心事的假小子了，也不急着昭告天下。
　　何嘉菲嘲笑——不秀恩爱的恋爱，都有一个备胎。
　　顾琮珑甩她一脸枕头——他才不会！
　　她十分赞同当年章博娴说的，老师说实二班的男生都太幼稚，看上他们真是对不起人家姑娘，但曾许熠看似幼稚，其实大概是最成熟的一个。
　　其实偶尔她还宁愿他幼稚，他的任性她完全有勇气去包容，可他没有。当年让她无比心疼的背影，依旧存在着，她不知道他到底背负了什么，是家庭还是压力？会比她还多吗？即使已经比以往更常看见他的笑容，但阳光背后的阴影却始终没有离开——她进不去。
　　夏天就该是激情四射、汗流浃背的季节——高中时帅段总爱这样说。三年半以前的篮球外场上，她为他为他们喊得声嘶力竭；三年前的地下篮球场，她安静地看得惊心动魄；两年前的篮球赛上，她没有为他呐喊着名目，只能隐身于人群……这一次她终于有了为他正大光明加油的理由，即使最后她只是为他递了瓶水她也很开心，终于能亲口说——我越来越佩服你了。——而不是傻乎乎地留下字条。
　　他们很少腻在一起，顾琮珑其实挺自在的，她一直都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于是又被舒晓漫嘲笑——珑葵你还是嫁给你的笔记本吧。她回击——死猫神你有差吗？一起嫁了吧！
　　又下雨了，还下得好大。
　　顾琮珑在床上翻滚了两圈，还是不想爬起来。
　　雨点砸在水管上噼里啪啦的，一点都不好听。宿舍里安静得可怕，何嘉菲去了图书馆，这么大雨估计是不会回来了，舒晓漫周末总是不知道去哪里浪了。
　　「雨下好大，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哈哈哈，你小心不要感冒了。」
　　顾琮珑给曾许熠发了这样一条消息，一会儿都没有回音，只好把手机放下继续滚——就是不想起床，陆研妍和董筱勤已经不知道为了这事嘲笑她是猪多少回了。
　　G港靠海，三天两头下雨，她总是想——下雨不讨厌，只要能自己抱着零食坐在窗台看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过现在，她得在雨中穿行和饿肚子之间抉择一个了。
　　啊啊啊！一下雨就想要个男票送饭啊！！！——她突然想起高考前的一个周末，她在宿舍里给董筱勤发过这样的短信。
　　又拿起了手机，想想还是放下了——没事那么矫情做什么，最后还不是得自己去吃饭。当年胃痛到给何廖发短信，他只回了句去吃饭；感冒的时候他也只会回多喝水。
　　——Stop！顾琮珑你在做什么？！这到底有什么好比较的，白痴！
　　可是如果有一天，她和他也异地了……好像的确有点无能为力……
　　顾琮珑想了没一会儿就抛到脑后去了，继续打滚看小说。
　　突然宿舍门被敲了几下推开，隔壁宿舍的软妹子怯怯地走进来：“有人吗？”
　　顾琮珑玩笑一般故意不发出声音，看妹子蹑手蹑脚地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了她的桌上，然后再做贼一样往外走。
　　——“嘿！”
　　“哎呀我去！”妹子被吓到了，拍着心口瞪顾琮珑，“你在啊，吓死我了。”
　　“偷偷摸摸做什么呢？啧啧啧，不会暗恋我吧？”顾琮珑调侃到。
　　“神经，我要暗恋也是暗恋你男朋友。”妹子指了指桌上的打包盒，“我在楼下碰到的，估计没走远。”
　　曾许熠……顾琮珑翻身下床，来不及穿外套，跑到走廊上，恰好看见大门外曾许熠撑伞离开的身影。
　　“嘟——嘟——喂。”
　　“曾许熠——”顾琮珑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恰好曾许熠也回头看见了她。

☆、第二十二章、你是我的家属

　　“嘟——嘟——喂。”
　　“曾许熠——”顾琮珑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恰好曾许熠也回头看见了她。
　　“白痴，快进去，头发乱得跟逃难的一样。”
　　“嘿嘿，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跟猪一样能吃却又懒成猪呗，哈哈哈哈。”
　　顾琮珑看见他在笑，灿烂得连阴霾都为他让路。
　　“不是说过小心别感冒嘛。”
　　“白痴，我又不是你，体质那么差。”
　　“哼，我也没有体质很差。”
　　“哦，是吗？啧啧，快进去，等明天感冒了看你还有脸说这话，我走了。”
　　“哎，等下！”顾琮珑突然出声。
　　“咋了？”
　　“……没啥。”
　　“神经病。”
　　“……”
　　“……”
　　“曾许熠你干嘛不挂。”
　　“等你挂啊，白痴。”
　　顾琮珑嗤嗤笑出来：“哦。”
　　然后挂了电话。
　　顾琮珑被风吹得有点冷，万一明天真的感冒了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又要被曾许熠训。于是她走回宿舍去吃她的爱心午饭。
　　「曾许熠，万一我习惯了你对我这么好。万一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城市，要怎么办？」
　　曾许熠没有回。
　　顾琮珑突然想起以前似乎也聊过这个话题，小女生们总是在还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就把未来想得很透彻，却也明白，未来根本不会按着她们的剧本前行。
　　她明白她做不到董筱勤和陆研妍那样一直等，还只是以守望者的心态。异地恋毕竟不是暗恋，她没有办法在连他的笑容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坚持下去，哪怕关心和问候都那么苍白无力。她记得何嘉菲特别淡定地说——分手。她记得舒晓漫是这样说的：“刚开始肯定很甜蜜，一直很想他，什么事都想跟他说，但是久了肯定两个人都烦了，毕竟我们相互言说的是对方完全不懂的世界啊。他有什么事，我除了能不停发信息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还能做什么？我有什么事，又完全感受不到他真切的关心。到最后肯定会厌烦分手吧。而且死缠烂打的事情……我大概是做不出来吧。”
　　如果最后都是要分手，那还是在被厌烦之前吧？……好歹在他回忆里的自己都是笑着闪耀的，而不是一介怨妇。
　　真是的，早知道不该发这条短信的。顾琮珑啊，你能把现在过好就该偷笑了。
　　“叮咚——”
　　「顾琮珑，看来我得让你再依赖我一点，才不会胡思乱想。」
　　顾琮珑嗤嗤笑了出来，再依赖他一点，然后就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吗？好像暂时听起来不是很差。
　　越是闲暇日子过得越快，一个没注意，时间的小马驹就噌噌噌地跳过间隙了。
　　大二已经分了专业，新传系两个专业，她和舒晓漫毋庸置疑地选了广告，没想到曾佳音也是，好在广告专业两个班，她们并不在一起。
　　律律乖巧贴心得很，微博扣扣之类的问候从来不少。大一大二课都少，只是不在一起上课，所以顾琮珑也只是偶尔看见温律，但凡看见，他一定会请顾琮珑和舒晓漫吃东西。
　　秦铧是越来越神出鬼没了，听董筱勤说是忙着争取交换生，和高三时候一样拼命。让顾琮珑无地自容。
　　陆研妍过得不算差，虽然在同一所大学，陆研妍和程粱晖再没有见过面，后者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现在这文学功底只有米粒大的家伙，居然天天怨妇一样缠着董筱勤——“我住长江头，妻住长江尾。日日思妻不见妻，共饮长江水。”让董筱勤哭笑不得地来说——怂怂，你快把陆蛋蛋弄傻吧，肯定是被附身了。
　　然后有一天怨妇消失了。她发短信给董筱勤和顾琮珑——「我结婚了。德国帅哥，叫Hardy，穿军装很帅。没有婚礼没有仪式没有告诉爸妈，下一次给你们看照片——保密。」
　　顾琮珑很想说这是玩笑，可是她们都知道陆研妍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她想起当年陆研妍YY程粱晖穿西装穿军装的样子，简直是脸烧红得要晕过去。可现在她实在想象不出陆研妍对着那个Hardy花痴的样子。
　　陆研妍和她们还有联系，好像结婚这事不存在一样，过年的时候她没有出现，听说家里的表哥出事了，一直在帮忙。
　　是啊，过年了，寒假又来了。
　　烟火劈哩啪啦地炸响了天空，亮得像是白昼。已经正月初三了，小镇的年味还是浓浓不散。顾琮珑席地坐在阳台上，抱着笔记本研究海报新风格，状态栏嘀嘀响了两声跳了出来。
　　「收拾好厚的衣服，明天来F城。」
　　厚的衣服……顾琮珑抽抽嘴角——「曾许熠你别闹，F城热得要死。」
　　「白痴，上东北。」
　　神经病啊！赶春运去东北？！——顾琮珑正要发送，一个急删清除了干净。
　　每一个冬天她都嚷嚷着——好想去北方看雪啊！还曾经在跨年之夜去城市广场看人工降雪，最后在跨江大桥上望着星星想——元旦在城市广场看人潮涌动是那唯一一把泡沫星子一生的梦想。接着红着鼻子感冒了整整一个礼拜。
　　看雪啊……呵呵……
　　顾琮珑把脸埋进书里，装作无辜的路人甲。隔壁座的高谈阔论到了一个中场。她的水杯被拿起，一会儿又轻轻放下，车窗上氤氲着雾气。
　　“哟～这不是琮珑学妹吗？”休息喝水的学长走过来，正是上次受到黄斌学长邀请的其中一个，虽已时隔半年，还是认出了她。
　　小鸵鸟躲不下去了，笑着站起来——“学长好！”想想又转了个身，对隔壁座的老头道：“教授好！”
　　教授是个很面善的白发老翁，精神却很好，勉强算得上鹤发童颜。就是他负责带学生去东北参加一个非正式研讨会，学生自愿自主，而她属于自带……
　　“小姑娘，你对我们当下的建筑有何看法？”
　　顾琮珑的心咯嗒一下，不知作何表情，看起来倒成了处变不惊：“建筑是一门严谨的艺术，在生活中无处不在。但从心底说，我们的建筑在一定程度上，正在丧失独特的美感。诚然比起碧瓦飞甍、雕梁画栋，钢筋水泥更为牢固可靠，但同时也丧失了人气。我们的建筑总以保障人有房可居为第一目的，而严重忽略建筑的美观，即使稍有注意，效果也不尽人意。我们在向欧美学习，但当欧美开始学各国特色建筑，开始力图美观舒适，开始强调与自然和谐相处……而我们始终处在它们的最低级，呆滞不前。不过，我国现代建筑发展时间并不长，所以……”
　　“怎么不继续说了？”教授面带赞色。
　　顾琮珑赧然一笑：“我和我父亲偶尔会聊这些，他是社会教出的建筑师，也多是我说他听，在您面前多少有些班门弄斧。”
　　教授在思考什么，学长先道：“教授，别让小学妹为难啦，她不是我们学院的。”
　　“噢？小姑娘学什么的？”
　　“我是新传学院的。”
　　“就说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学生。——那小姑娘你这是？”
　　顾琮珑退了一步，挨到了桌边，双手背在腰后，盈盈道：
　　“路过。”
　　冷不防被身后的曾许熠拽了把，跌坐在他身边。她揉揉手腕，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毫不理会，沉声道：
　　“家属。”
　　一路上，教授对她颇感兴趣，还笑嗔土木学院姑娘太少。亏得她原本是个话痨，应付得不慌不忙。
　　曾许熠不跟她说话，但她水杯里蓄着的一直是温水。
　　她大概可以猜到他在气什么，但她从来不敢对他的心事自以为是。万一她真的如有神助般蒙对了他闷气的原因……——就让她一个人为这个原因沾沾自喜吧。
　　一路动车坐了一天多，虽是舟车劳顿，但顾琮珑自从发现窗外变成了银装素裹，就兴奋不已。
　　教授对长时间的硬座与越发刺骨的寒温没有丝毫不适，倒使那些学生也有苦不敢言。
　　“教授，为什么不坐飞机啊？！”有生如是问。
　　教授笑答：“年轻人，这点苦都吃不下了？这不经费不够嘛，不然为何让你们自愿自主。人家小姑娘都没说话。”
　　顾琮珑轻笑，继续痴迷于窗外的北国之冬。
　　动车到东北目的地时，是凌晨。顾琮珑刚下车就给冻了个激灵，空气中还弥散着雾气，形成了雾凇景观，可是天却无雪。
　　“我就说吧——让你多穿点！”曾许熠的气生到了一个段落，将冲锋衣披到顾琮珑肩上，顾琮珑顺势蹲了下去，暗色的衣服衬在雪地上很是显眼。“怎么不顶嘴了，知道错了？”
　　顾琮珑跑开两步，双手背在身后，笑得神秘兮兮。曾许熠刚要问，冷不防被雪球砸了一脸——“靠！”
　　“哈哈哈哈哈！”顾琮珑笑得直不起腰，“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啊！不好意思砸太高了哈哈哈哈——”
　　曾许熠斜了她一眼，转身就走，顾琮珑知道自己玩大发了，连忙跑过去拽衣角——
　　“不好意思嘛～我头一次看见雪嘛～那什么其实我不冷，衣服你还是……”
　　曾许熠一瞥，顾琮珑就知道抗议无效了——“那什么……我就不跟你们去研讨会了，我一个外行……”
　　“教授说你很优秀。”
　　“真的咩？！！”顾琮珑兴奋了没两秒又装起可怜，“我不去嘛～本来我就是编外……让我去找朋友玩嘛～”
　　“又有？”
　　“我的好基友遍布大江南北～”顾琮珑看势头不对，立马转口，“她是个妹子，纯的！不是学长学弟！只是志同道合的一个画画的软妹子，我发四！好嘛好嘛！～”
　　“……你发五我都不信——衣服不准脱，手机不准关机静音，不准跑太远。五点半我在大学门口等你。”
　　“嗨～阿熠最好了～”

☆、第二十三章、她错位的世界

　　五点半的大东北已经暗得有些让人发怵。顾琮珑站在大学门口搓着手，南风多少湿和一些，北国冬风简直是要砍人啊。
　　大过年的，学校里几乎人烟绝迹。顾琮珑听着歌，实在等烦了，蹲在墙角，竟就就着墙角的雪玩了起来。
　　曾许熠的电话没有人接，大概研讨会还迟迟没有结束。
　　六点，她的肚子饿了。
　　六点半，她的手冻得有些麻木。
　　六点四十，天开始飘雪，落进她的眼里，凉凉的。
　　六点四十五，她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个八八六十四，总是数一半就忘记到了哪里。
　　顾琮珑撇撇嘴，想着他再不出现，她还是去好基友家里蹭饭吧。
　　她要吃饭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有点想把雪花啃进去——
　　他出现了。
　　她看见曾许熠在跑过来，跑到她面前不远，停下来慢慢走过来，运动散发的热量在他的发尖凝结成了雾气。
　　“我……”曾许熠伸手蹭了蹭她的脸，就像触到了冰面，然后从他碰触到的那一点开始融化。
　　顾琮珑特别委屈地看着他，曾许熠叹了口气，低头，等着大小姐发脾气，却没料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好暖和！！！——曾许熠！……我饿了啦，我要吃好吃的！”
　　他愣了愣，看她笑得灿烂。
　　“好……”
　　他们在东北逗留了不到三天，就跟教授一起又坐动车回F省了。虽然什么景点都没去，玩爽了雪的顾琮珑还是十分餍足。这次曾许熠一直把顾琮珑送回到了G港——和F城完全不同的安静的海滨小镇。
　　“我走了。”
　　“诶？”车站顾琮珑惊异地看着曾许熠，要知道G港和F省最少也得一个半小时车程。
　　“你安全到家了。”
　　他无端端费了三个小时只是为了把她安全送到家吗？……顾琮珑伸手拉住曾许熠的袖子。除了她爹还没有人……
　　“来都来了，去我家吧。”顾琮珑笑意盈盈。
　　曾许熠撇开头，耳根泛红：“现在不合适。”
　　“哈哈哈哈，我爹妈不在家，他们还在老家过年呢，我老家还要再靠海一点，离这里还得半小时车程。——来嘛来嘛，都要午饭时间了，我给你做点吃的。”
　　“去年……太咸的菜和太甜的甜点吗？”
　　“曾许熠！”
　　“知道了。”曾许熠揉了揉顾琮珑的头发，“带路。”
　　G港很小，可能只有F中所在的康前山那么大。顾琮珑拉着曾许熠走在路上，海风有点冷，不过比起北风简直温和。
　　“曾许熠，看！”顾琮珑拽拽他的袖子，指着路边那一片黄澄澄。
　　“什么？”
　　她的笑容很灿烂，像个讨赏的孩子：“油菜花！”
　　“……”
　　“不觉得Blingbling的油菜花很好看吗？F城是看不见的。”
　　“嗯？”
　　顾琮珑低头，低声笑：“和你笑起来一样。”
　　“喂——”
　　“就像暖阳一样。”
　　来都来了，顾琮珑就带着曾许熠在G港四处逛了逛。奈何G港实在太小，所以只好去顾琮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先顺着从车站回家的路去她的初中。
　　“其实吧，很多地方我都不认得了。从高中开始就很少回家，回家也呆在屋子里，就像和G港断绝了联系一样。”
　　“随便逛逛。只是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路上偶尔会看见顾琮珑的初中同学，小学的大概是有可大多是见面不识了，当然还有一大部分是一起从小学念到初中毕业的。有些点头之交，走近来打招呼的大多是女生，目光也总要多打量几番曾许熠。
　　顾琮珑撇撇嘴，最后还是拉着曾许熠拐进了小巷——“这样就不会那么容易遇见熟人了吧？”
　　“我很不能见人吗？白痴。”
　　“才不是。”顾琮珑笑得坦然，“曾许熠，你身上大城市的气息在这里太鹤立鸡群了。我很自豪，不过那么多人跟你打招呼——我很吃醋！”
　　“神经。”曾许熠打量着周围，她成长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农村，只是和F城与X城比起来，真的是太偏远了。“你刚来F中的时候真的很乡下姑娘。”
　　“喂——”
　　“不过我并不讨厌和你同桌。”
　　顾琮珑耸耸肩：“冲你这句话，原谅你太帅了。”
　　“嘁。”走了一会儿，曾许熠又开口，“诶，你在这里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曾！许！熠！”
　　他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瞎想什么，只是觉得你和这里格格不入而已。——你和她们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和陆研妍董筱勤还有舒晓漫那样疯疯癫癫的。”
　　“这都被你发现了。”顾琮珑闭上眼深呼吸，头发在风中吹得散乱，“关系还很好的都离开这里出国了，留下的很多都疏远了，没疏远的大概只有加菲猫和她哥何廖吧。”
　　“走吧。”曾许熠牵起她的手，往前走，“我跟你说了吧，你体质差多穿点还不听，手这么冰。”
　　“才不是因为体质差！”顾琮珑反驳，突然笑着喊，“曾许熠！”
　　“嗯？”
　　“曾许熠！”
　　“嗯？”
　　“曾——许——熠——”
　　“……”
　　“阿熠。”
　　曾许熠的脸红了，嫌弃地瞥了笑得贼兮兮的顾琮珑一眼：“——白痴。”
　　其实不用为我难过替我担心，因为正是格格不入才让我拼了命离开才遇上了你们啊——遇上了真正属于我的世界。
　　顾琮珑的初中真的很破败，就算她毕业后经过修缮，还是老旧得可以。刚进校门就是篮球场，因为学校没有校服，打球的好几个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到底是毕业生还是在校生根本不知道，她和曾许熠走进来得也相当容易。
　　“这就是我的初中，比不上私立时代吧。”顾琮珑低着头有点羞赧。
　　“还好。”
　　突然一个球意外砸了过来，顾琮珑下意识把手臂举到额前来挡——球场在学校正中，初中三年她总是被意外砸到。倒是曾许熠在瞬间松开了她的手，稳稳将球接到了手里，连脚步都没挪动，一个漂亮的投篮，球进了最近的篮筐。
　　“曾许熠。”
　　“嗯？”
　　“真棒！”
　　“啧。”曾许熠不以为然，脸却红了起来。
　　顾琮珑咯咯笑起来，那几年有他的篮球赛她一场都没缺席，却是百看不厌——她的小太阳总是能在最后时刻还准确无比地投进三分球，冷静得可怕。
　　“我去跟老师打招呼。”
　　顾琮珑拍了拍曾许熠，跑向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女人。正巧打球的几个男生冲他比了比，让他过去，曾许熠也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接受挑战了。
　　顾琮珑刚跟老师寒暄完，就看见校门口经过的何廖，估计是刚从加菲猫家里出来。何嘉菲就住在对面。
　　“何廖！”顾琮珑笑得一脸褶子。
　　“卧槽你吓死我了。”何廖走过来，“果然是男的。”
　　“喂——”顾琮珑已经习惯了，耸耸肩又道，“加菲在家吗？我放假还没找她玩过呢，这几天刚从老家滚回来。”
　　何廖刚打算回答，校门口又走进来一群有说有笑的男生，后面还跟着五六个女生，顾琮珑连忙转身背向——麻蛋，同学。
　　“何廖啊，你找女朋友啦？”为首抱着篮球的黑人这样说，一看就是好玩的类型，露出一口白牙，“啧啧啧，还特地带到同学聚会来。”
　　“同学聚会？”
　　“对啊，没人通知你们？——啊，不好意思，可能你们几个后来被划到重点班的忘了通知吧。——对吧，阿明？”
　　被唤作阿明的男生，笑笑没说话——他是除了顾琮珑、何廖、何嘉菲外唯一被划到重点班的初一初二同学。
　　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顾琮珑已经不想管了，只是这时候找不到溜走的时机。
　　黑人又继续说：“没关系，这不刚好碰到了嘛，何廖你快打电话把何嘉菲叫下来，就差不多了。”
　　何廖没有动，却是问了一句：“那顾琮珑呢？”
　　“顾琮珑？”像是提醒才想起来这个人一样，黑人叹，“没事，她不是应该是在F城吗，叫了也没法来的。”
　　顾琮珑低着头，还是没有发声，神奇的是这次连鼻子都没有发酸。
　　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见，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初中重点班聚会，是暑假，就在小镇上，而不是其他人念书的县城城关。何廖和何嘉菲都去了，没人通知她。何嘉菲在KTV给她发好无聊，她笑问怎么了，加菲猫说了原委，后来以为该是何廖去通知顾琮珑的，安慰道，没来得好，太无聊了。她笑问何廖，怎么不通知我，何廖许久之后才说，我还以为你在F城或者海边老家，对不起。
　　还以为，还以为，应该是，应该是，总有比对不起更伤人的字眼。他们总是自以为是问都不问，就直接把她打入了死牢。
　　那时候最矫情的，还是她居然和何廖怄气怄了好久。
　　大概是因为她可以对其他人的遗忘一笑置之，却无法释怀重视的人的遗忘吧——何嘉菲是知道她那天本来是要去逛街的，何廖呢？如果有一天曾许熠把她忘记了，她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第二十四章、照亮她的暖阳

　　想着她竟然笑了那时候最矫情的，还是她居然和何廖怄气怄了好久。
　　大概是因为她可以对其他人的遗忘一笑置之，却无法释怀重视的人的遗忘吧——何嘉菲是知道她那天本来是要去逛街的，何廖呢？如果有一天曾许熠把她忘记了，她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呢？想来——
　　顾琮珑，你真特么矫情。
　　既然这样，何必在意他们的目光呢？不重要啊。
　　顾琮珑看着曾许熠的身影，发现他看了她一眼，笑起来，想要走过去，却听后面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何廖你还这么在意顾琮珑啊，啧啧啧，也不怕你女朋友吃醋。美女，挺有气质的，转过来看看呗。”
　　顾琮珑这一步迈出去也不是不迈出去也不是。
　　另一个女生推了推说话的姑娘：“诶，快看！在打球那个好帅！”
　　“那个是不是？！我刚才就看见了！我们学校什么时候能出这种珍品了？”
　　顾琮珑知道她们在说曾许熠，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其实摸着良心说——曾许熠在F中和X大都不算是非常非常帅的，只是G港实在太小罢了。但他是她见过笑容最好看的，一笑倾城。
　　黑人听见自己女朋友夸了别的男生，很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走上球场——“喂！1V1来不来？”
　　曾许熠轻松接住黑人砸过去的球：“你们可以一起上。”
　　“……”顾琮珑哭笑不得，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狂了，这种语气该是他的好基友、以前高一班级篮球队队长阿肃的。真是的，不要学坏啊，容易脸红的小卷毛比较可爱。
　　黑人自然不屑曾许熠的提议，1V1对上了。黑人的篮球在初中是很强的，一群亲友团在场边呐喊得很尽兴，没人在意安静站在旁边的顾琮珑和何廖。顾琮珑只是安静看着，胸有成竹。
　　她的小太阳有他的骄傲。
　　三局两胜制，进行到第二局，都是曾许熠赢。黑人把篮球再次扔向曾许熠——“比完。”无论如何都要战斗到最后一秒。
　　胜负已定，亲友团也没那么激动了。阿明恰好在高中还见过几次去找何廖何嘉菲玩的顾琮珑，尚且认得出来。
　　“顾琮珑？”
　　顾琮珑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她一向不是很喜欢阿明。
　　“你还是跟何廖在一起了？”有个男生这样说，造型有点乡村非主流，顾琮珑不太确定他是谁，“考那么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回来了。”
　　顾琮珑挑挑眉，不说话。——由他们去吧，做道安静的光。
　　何廖向来沉默，也不曾否认，但显然有些尴尬。那五六个女生打量起顾琮珑，窃窃私语着什么。顾琮珑并不在乎，这几个女生，且不说现在变得她已经认不出姓甚名谁的那些，认得的也不是很相熟。
　　倒是有一个以往深夜放学总和顾琮珑还有何廖一起回家的姑娘走了过来，顾琮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还算是熟悉，笑：“燕儿。”
　　“哎哟喂，摩登女郎回来啦？”燕儿笑得特别八卦。她本来就很多人追，现在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又瘦又高，五官还精致。“去大城市怎么没勾搭几个帅哥，还和何廖在一起啊？”
　　“你别闹。”以往最爱开他俩玩笑的就是燕儿，但燕儿也确实知道他们没有在一起。
　　“啧，最近穿得越来越漂亮了，不像以前都是运动裤了。”
　　“燕儿，我小学都是穿裙子的，你记得。”
　　“好像是。”燕儿绕着顾琮珑看了几圈，又调侃何廖道，“你最近发啦，这么有钱。”
　　何廖瞥了燕儿一眼，嗤了一声：“神经。”
　　顾琮珑挑眉：“衣服我自己买得起。买衣服的钱是自己赚的，一分没动我爹给的钱。你觉得我是没有男人就会活不下去的人吗？”
　　“啧，也是，你的确一直都不需要。”
　　那边恰好最后一个球进框，又是三分。曾许熠完美收局。
　　几个女生看结束了，便推推搡搡地过去了：
　　“帅哥，你是哪一年的学生啊？”
　　“对啊对啊，是我们这届的吗，我们是……”
　　“你球打得好棒啊！那个——”
　　曾许熠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径直走向顾琮珑。
　　黑人突然大声喊——“诶！你哪届的？！我说不定听过你！”
　　曾许熠淡淡笑了，也没有回头，一直走到顾琮珑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刚才说什么呢。”
　　顾琮珑吐吐舌头：“你听见啦？”
　　“废话，白痴。”
　　曾许熠这才回头看了眼黑人，他从始至终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我只是她的男朋友。”
　　然后顾琮珑就被曾许熠拉走了，只来得及回头对何廖歉意地笑笑，让他卷进了不必要的口舌。
　　“诶！”本来不说话的那几个女生反而急了，“顾琮珑，你不参加同学聚会了吗？”
　　顾琮珑没有回话，倒是何廖也走人了，撂下一句：“没被邀请的人有什么好参加的。”
　　曾许熠走得很快，顾琮珑跟得有些吃力，可的确是自己的错，她只好时不时给曾许熠指路。
　　“前面右拐，哎，右边，顺着直走……——曾许熠，等一下！”
　　曾许熠停了下来，没有说话，周围都是民居，安静得出奇。
　　顾琮珑挣了挣，没能把手解放出来，反而被抓得更紧了——“疼。”
　　曾许熠松了松，顾琮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别，你别动。——唔，闭上眼。”
　　曾许熠有点不高兴，还是闭上了眼。顾琮珑绕到他面前，偷偷笑，试了几次，终于环腰抱住了他——“不准睁眼！”
　　顾琮珑小心地把前额抵在曾许熠的肩上，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一动不动，曾许熠始终闭着眼睛，还是脸红得有点尴尬：“那个家伙挺强的，差点没能赢。”
　　“阿熠，谢谢。”
　　“哦。”
　　“我很开心。”
　　“嗯。”
　　“你让我更确信了一件事。”
　　“……”
　　“那些被拿走的，终究会以别的形式还给我。不属于我的世界拒绝我，只是为了让我去找真正的自己。就算想起那些曾经不喜欢的人，也应该感谢他们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知道什么应该在乎。遇见你们，是为了让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完了？”
　　“嗯。”
　　“白痴。”
　　时代有同学聚会，在大家返校之前。顾琮珑之前就听陆研妍说了，她没指着曾许熠会告诉她，毕竟那里面还有曾佳音。只是没想到曾许熠竟然发信息来邀请她了。
　　「跟我去同学聚会吗？」
　　「神经，你们同学聚会我去干嘛？」顾琮珑如是发，偷笑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陆研妍想你了。」
　　蛋蛋想她了？顾琮珑在床上滚了两圈，哈哈哈，她才刚刚挂断陆研妍的电话，陆研妍并没有去聚会。——「哦。」
　　曾许熠没有回，顾琮珑还是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在初中他听到了黑人的话，反正她很开心。既然曾许熠不回，那她回好了——「到时一起回学校吧？」
　　「提前一天来F城。」
　　「好嗒～0wO」
　　顾琮珑的确提前一天到了F城，怕被家里人知道，也没敢去亲戚家借住，直接跟董筱勤说要她收拾房间，于是董筱勤将妹妹茜茜踢去和美丽的董妈睡。
　　她特地挑了一件很好看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还有点小期待。
　　只是没想到曾许熠直接领着她到了KTV。
　　“不是说不去同学聚会吗？”
　　曾许熠没有回答她，牵着她推门走了进去。
　　“哟，阿熠来了，要不要列队欢迎啊？哈哈哈哈。”
　　里面有些吵嚷，灯光不是很亮，顾琮珑发现这是个小包，里面的人不多，都是男生，看不太清楚，只觉得有些应该是F中见过的面孔。
　　“有妹子！你们几个收敛一点！”
　　“怎么？”曾许熠笑，“我没来你们还裸奔了？”
　　“我们这么正人君子——是吧？来来来，坐。”
　　“不介绍一下？”
　　曾许熠拉着顾琮珑落座，毫不在意：“都带来了还有什么好介绍的。”
　　顾琮珑突然有点脸红，多亏了灯光的不真切。
　　“诶，妹子，看你怎么有点眼熟？是F中的吗？”
　　“嘶——你……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每场阿熠班上的篮球赛都会到的女生吗？当时站在我们班的阵营里给阿熠班上加油，没气死我们班的啦啦队。”
　　“这么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高一段赛嗓门最大的那个女生是不是？！”
　　顾琮珑低着头没敢接话，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记得她会考证上那雷人到死的造型，还让不让人见人了。
　　看兄弟们七嘴八舌地问，曾许熠不耐烦地摆摆手：“她有什么好问的，要问问你们自己的女朋友去。”
　　“啧啧啧，这么宝贝，这不女朋友没带来嘛。”
　　一个男生递给顾琮珑一杯酒，顾琮珑接过愣了愣，倒是曾许熠又从她手上接了过去：“她不能喝酒。”
　　“阿熠啊，我们一直以为，应该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女神才进得了你的眼。”
　　“嗯，她是不漂亮。——比较耐看点好，要看一辈子的是我，又不是给你们夸的。”
　　曾许熠牵着顾琮珑的手紧了紧，顾琮珑莫名觉得脸烧，明明没喝酒，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听见了一室哗然。

☆、第二十五章、接收甜蜜负担

　　但凡认识顾琮珑的，都不会否认这姑娘泼得很——无论是被曾许熠救赎前自卑胆怯又敏感的时期，还是F中惊蜕后无畏温暖而灿烂的时候。
　　彪悍，泼妇，女汉子。
　　他们都这样给顾琮珑打上标签，哪怕哪天顾琮珑霸王硬上弓，他们都不会有多少讶异。实际上……顾琮珑羞得可以。
　　自从那天中包里一时鲁莽冲动脑一热就把人给亲了，顾琮珑一看到曾许熠就脸红，只差要躲着他走了。顾琮珑自认是极少脸红的，从小丫头片子到大姑娘，认识曾许熠的时光不过只占了四分之一，脸红却八成是因为他。曾许熠看得开心，管她怎么躲，就是不肯松开手。
　　“不准取笑我！”一人抱一叠书牵手走在图书馆前的林荫道上，顾琮珑恼羞成怒得想用书去砸曾许熠——那家伙总是盯着她红通通的脸笑，而脸也不争气得越来越红，太丢人了！
　　“我没有啊～”曾许熠不正经地否认，连语调都带着笑意，弯弯的眼还有浅浅的鱼尾纹。
　　“哼，”顾琮珑低头看路，“明明你也经常脸红！”
　　“有吗？”曾许熠抬头望天，“这个嘛——”
　　“地理小王子= =，你每次被班导调侃的时候都。”顾琮珑小声加了句，“还把脸埋到手臂里呢，跟小孩子一样还说我。”
　　“哦，小公主好意思？”
　　“嗯，好意思。”
　　“这下，脸皮倒挺厚。”曾许熠糗到，却被顾琮珑拽了一下，塞了边耳机。
　　“听这首歌。”顾琮珑的手指在唇前嘘了嘘，刚放下的手又被曾许熠拉住了。
　　两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漫步着，踏着斑驳的树影。金莎的声音清清脆脆，空灵温和得像十六岁的夏天。
　　顾琮珑开了单曲循环，循环间有短短的空白，她笑，吐吐舌头：“《小王子的漂流瓶》。”
　　那一年，他们就是被地理实习老师给调侃了。那节课讲的是洋流，实习老师的开场白就是小王子的漂流瓶会流去哪里。那天微博被刷屏——今天我没学会洋流怎么流，我只知道小王子和小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这是……我高一很喜欢的歌。”
　　我在海滩边捡漂流瓶，你在派对奉献爱心，到天涯海角都有缘分听你的消息。换季，还看残留的简讯，凄美，我自己高兴，因为正把给的温暖扯平……
　　顾琮珑跟着节奏轻轻哼，直到最后几句才唱出声：“也许一直流浪到老也没关系，漫不经心的你，全世界都爱你——”
　　曾许熠过了许久才道：“挺好听的。”
　　“真的流浪到老也没关系哦～”顾琮珑低头看水泥汀上的光点，“有时候也想，只要你能一直开心地笑着，能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的……没关系……”
　　曾许熠牵紧顾琮珑的手，低低道：“逞强。”
　　“才没有。”顾琮珑瞪道，“每次觉得可能会再无交集的时候我就偷偷去喝酒，高一班聚也是，高三谢师宴也是。可是全班男生都放倒了，我还无比清醒，好像……从来不知道喝晕是什么感觉……想生生挤几滴眼泪证明自己的难过都失败了呢。——你看，我说了没关系吧～”
　　曾许熠皱皱眉，松开了手。
　　顾琮珑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她总学不来撒娇拿乔的样子，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把真实的想法摆了出来……他……“你并不会开心吧？……”
　　曾许熠有点粗鲁地把顾琮珑揽到身边——“你就那么急切地证明我不重要吗？”
　　顾琮珑吐吐舌头：“也没有……不重要啦……看到你和糯糯走得近的时候还是会很难过，不过那时候你又不喜欢我……”
　　最后一小句声音极低，还有些委屈，顾琮珑突然又不开心了，撅着嘴又控诉了句：“谢师宴那天晚上，深夜十一点，我在车站错过了末班车，还打算走回家就想可能也许是最后一次试试给你打电话，想亲口说一句谢谢，可是居然是空号……我一次都还没打过呢，你就换了号码……”
　　那个晚上，她都已经抱好路上可能会出意外的准备，只想最后最后听听他的声音，说一句谢谢。心里甚至应对好了所有的回答，却不料一句空号打破了一切……
　　曾许熠的胸口有些闷，那三年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不是完全不知道，但当时光被以这样的形式重新揭起，还是厚重得让人窒息。
　　他深呼吸几口，发现说什么都显得浅薄无力，还不待他想明白，一声愠怒的呼唤制止了他——
　　“顾琮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顾琮珑震了震，连忙跳开曾许熠身边，抱着书低着头。
　　带着怒气的男人一步步走近，看曾许熠的眼神尤其凶悍，曾许熠下意识地低了头，就像被抓了早恋的学生——
　　是顾爹。
　　发觉自家爹爹是冲着曾许熠去的，顾琮珑连忙出声——“爸、爸……那个……你怎么来了……”
　　“出差路过来看看你，”顾爹脸色很冷，没什么表情，暴风雨孕育着，“结果你就送我这么份大礼。”
　　“我……”
　　“叔叔！”何嘉菲拿着两瓶矿泉水跑得气喘吁吁，对顾琮珑使眼色，“我买个水就找不到你了，不是请我和琮珑吃饭吗？走吧，别在路边站着了。”
　　顾爹冷冷瞥了眼顾琮珑和曾许熠，没有说话，倒是停住了脚步。平素冷言少语的何嘉菲松了口气，表现得有点热切——“叔叔，这边，那家店味道可好，琮珑常夸的。”
　　顾爹沉默许久，向着曾许熠开口：“你一起去。”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开。
　　在顾琮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顾爹曾这样与她玩笑：大学毕业前敢找男朋友打断你的腿。顾琮珑再大一点，顾妈就开始操心她的感□□，顾琮珑烦透了，嚷嚷着这辈子不嫁人了，顾爹撑腰：不结婚就不结婚，我养着，养一辈子！顾琮珑猛点头：就是就是！在家里赖一辈子！
　　她想，她爹十成十是吃醋了。
　　顾爹自顾自地点菜，自顾自地吃。顾琮珑巴巴看着，瘪嘴。以前顾爹都会很帅气地把菜单扔给她，然后说——随！便！点！的！现在的爹爹一点都不帅气！一！点！都！不！帅！气！一点都不！！！
　　“味道的确不错。嘉菲，吃啊，跟叔叔有什么好客气的。”
　　“哦，好。”何嘉菲怜悯地看了眼顾琮珑，摇摇头，举筷吃饭。
　　吃饱喝足的顾爹，抱着双臂，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没有要理会顾琮珑和曾许熠的样子。顾琮珑使劲冲何嘉菲眨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何嘉菲躲都躲不开，一脸嫌弃，终于正眼瞧她。顾琮珑的指尖虚空点点桌上的菜，坐在对面的何嘉菲表情更嫌弃了些，还是义气地夹了菜，甩进了顾琮珑的嘴里。顾琮珑心满意足，偷偷觑顾爹。顾爹还眯着眼，却开了金口：“我还不知道你？能饿死你不成？自己动手。”
　　“诶！老爸最帅了！”顾琮珑得令，连忙上手拿筷子，还扯了扯曾许熠，倒是曾许熠不好意思，慢条斯理的。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顾爹才再次开金口，眼睛还是没睁开：
　　“我不像顾琮珑她妈，条件又多又挑剔。我只有一个要求：养得起我家宝贝。我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琮珑小时候我没能耐家里条件不好，病了要住院都得借钱，她也乖，自己有书看有东西玩也不找麻烦，喜欢什么有就有，没有哭一下也就算了。她大一点，我们家虽不能有求必应，但也少不了她的，她也懂事，自己能理财能赚钱。我的女儿不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但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养着的。我不想也不会再让她受那种苦。我知道现在很难为你，都还没有毕业，但做父母的实在心急，等不了那两年了。我没办法得知你的生活费用没用，但我相信我闺女看人品的能力。”顾爹慢慢睁开眼，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继续说，“三个月，用你自己赚到的钱健康正常地活三个月。”
　　顾爹伸手招来服务员，付了钱，边披上外套，边说：“琮珑，你妈给你带的吃的，我让嘉菲给你放宿舍了。从下个月开始，你的生活费减半三个月，你的小金库有多少我知道，这三个月扣掉的钱三个月后还你。”
　　顾爹走得潇洒，顾琮珑生活费被扣得憋屈。
　　“阿熠，你不用听我爹的，他吃几天醋就没事了。”
　　画室104里顾琮珑涂了几笔实在画不出东西，干脆就把画纸糟蹋了个干净，蹙着眉瞅着翻查资料的曾许熠。
　　曾许熠时而拿起报纸，时而敲击键盘，目光却从未从一堆又一堆的资料上挪开。
　　“才刚大二诶。”顾琮珑偏偏脑袋，“实习单位不怎么会要吧。我爹就是故意的。”
　　曾许熠终于抬头，伸手拨好顾琮珑散落的几缕头发：“可是我是认真的。”
　　“对不起噢，又给了你负担。”
　　“不客气，我很认真地接收了。”

☆、第二十六章、没有你的日子

　　曾许熠最后还是找到了实习工作，在黄斌学长的事务所，黄斌学长实习工资给的很慷慨，可事务所人手不够，也忙得够呛。
　　有个定律叫做如果某天一个词突然出现在你身边，那么接下来的几天你会发现它无时不刻无处不在。“找工作”这个词就是。顾琮珑感觉大家的生活就像一夜之间切换到了实习季一样，到处都在找工作，让顾琮珑这个半老鲜肉都恐慌起来。
　　“破猫咪，等我们实习季了也会这样疯掉吧……”
　　顾琮珑和舒晓漫站在学校大门口等何嘉菲，连绵不断的春雨里总有穿着正式的学长学姐行色匆匆，意气满满或是失望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一个极具辨识度的笑声，和她们在道路的同一边。顾琮珑侧身拉着舒晓漫让了让，对曾佳音笑笑，曾佳音突然就收敛了笑声，点头，拉着小伙伴钻进了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私家车，又放肆大笑起来。
　　“至少……她不会疯掉。”舒晓漫双手抱颈，摇头晃脑地活络筋骨，“有钱真好啊。”
　　顾琮珑突然想起陆研妍很久以前的一句话——「你，或是我，都得比音姐更努力啊，我们没有任性的资本。」
　　“是啊，有钱真好。”
　　曾许熠这几天总是被前辈带去工地跑腿，一下课就没了踪影，很晚才回来，顾琮珑感觉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顾琮珑似乎也清瘦了些，不知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还是零食夜宵也随着她的生活费一起削减掉了。
　　“珑葵葵葵葵葵～”舒晓漫扑在了顾琮珑身上，“一起去仓北街吃夜宵吧～～”
　　“没钱。”
　　“嗯～～去吧去吧！”舒晓漫像猫咪一样勾着顾琮珑的脖子撒着娇，“我好不容易才拉动嘉菲诶！”
　　顾琮珑眨眨眼，算着自己的荷包还有多少钱，忽得想起曾许熠今天又加班：“好吧，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去。”
　　顾琮珑没什么胃口，只是打包了一份曾许熠似乎是有些会吃的。这几日有寒潮，两只猫咪吃了个囫囵饱，就说要回去睡觉了，被顾琮珑嘲讽简直是两只猪，表示绝不与猪为伍，就和她们分开了。她小心端着打包盒，在夜露中快步走着，今日大雾撞寒潮，冷得刺骨，沁得可怖。
　　寒风中情侣也不见得少，顾琮珑装作没看见，却有些莫名的小期待。
　　“嘟——嘟——喂，阿熠。”
　　“怎么了？”
　　“你回来了吧？饿不饿呀～”
　　“没什么胃口，你想吃夜宵，就叫舒晓漫她们陪你去吧。”
　　“啊？可是我想说……”
　　“听话，我真的很忙没空陪你，我先挂了，还有一张图要改。”
　　“阿熠……”
　　“嘟嘟嘟……”
　　顾琮珑看着曾许熠的寝室，鼻子被风吹得酸酸的，有点疼。她蹲下来，揭开还泛热气的快餐盒，一口一口咽着，很甜很甜，可她吃不出来。
　　曾许熠，你最讨厌了，最讨厌了！
　　舒晓漫总是觑顾琮珑，她肯定，珑葵在等电话或是短信什么的，并且还没有等到。
　　顾琮珑瘪着嘴，很不开心。曾许熠始终没有来安慰她，一句话都没有，除了一句早安，什么都没有。她在生气诶！很明显地生气诶！为什么他看不出来！……就算他看出来了也不会怎样吧……顾琮珑发觉她一直夸曾许熠情商高或许是错的，哪里高了，就是个大笨蛋！算了，就像是她无理取闹似的，他又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这样想着，顾琮珑还是抑制不住地在等待，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下一句话一定要他先说，她发誓！
　　然后顾琮珑意气风发地看书去了，然而等她又啃完一本书以后，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还是没出息地……没忍住……
　　「阿熠，在干嘛呀？」
　　「吃饭。你呢？」
　　「想你。」
　　「抱，我也想你。」
　　「嗯～」
　　然后又没了回复，顾琮珑叹了口气，唉，知足吧，这样就够了，够了。
　　然而，这并不是顾琮珑生活中的小插曲，这是日常。脾气暴躁的小狮子顾琮珑生生给磨成了猫。她甚至觉得她这三个月大概都见不到曾许熠了。
　　顾琮珑又去东北了，这件事曾许熠在她走了之后才知道，他忙得没空去查看信息，甚至是倒头就睡。
　　顾琮珑的作品在广告比赛中入围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奖项，她还是很开心，只是恰好今年的主办场地轮到了一所东北地区的高校。去的时候顾琮珑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她是先坐高铁到了B城呆了两天，参加交流培训，再从B城坐动车去的目的地，有人同行。
　　顾琮珑觉得学到了很多，很开心，可是一个坏消息打扰了她的喜悦——B城到东北的铁路因为大雪封路，停运，不知道何时恢复，可是两天后她有场考试，非回去不可。她想回来，只能坐直达X城的长途火车，或是飞机。飞机票太贵了，顾琮珑叹息，飞机票和火车票价格差了五六倍，而且卧铺售空。她想起以前她和陆研妍董筱勤出去穷游，阿熠怕她想不开真的像她玩笑说的要坐长途火车，他找了一堆又一堆悲惨的长途火车体验感来“恐吓”她，只是现在根本就无路可选了。
　　顾琮珑支着脑袋，手臂很酸，眼皮很重。
　　“哐呲——哐呲——哐呲——……”这样的声音淹没在车厢唠嗑打牌的喧杂中，顾琮珑倒是听得很清楚。
　　她想起一个梗——「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开心，开花，不开心，落叶。」她又想起一个仿写——「下辈子我要做一个wifi，开心，满格，不开心，断网。」还有一个仿写——「下辈子我要做一列火车，开心，逛吃，不开心，逛吃逛吃逛吃。」
　　她运气不太好，火车三连座的中间，挨不着唯一的桌子。不巧，左手一个大叔右手一个小伙子，她怕沉沉睡去就要发生口水流了人家一衣领的惨剧。如果单身就好了，说不定还可以邂逅一段罗曼蒂克，只可惜了，帅的是对面那个小哥，不是她身旁的这位，想睡着睡着扑过去怕是有点难。无聊到发呆，只好数数到底已经有几个哐呲。
　　顾琮珑急切的希望现在身边有一个上辈子就励志下辈子要做wifi的，而且它还很快乐，那她现在就可以信号满格了。大概是因为火车一直在行进，所以手机在不同信号塔的勾搭中难以抉择，所以网络总是断开。顾琮珑已经放弃和数据流量抗争了，旅途实在太长，手机也快没电了，移动电源也没多少存粮。她怕他联系不到她，可到现在，已经在火车上颠簸五个小时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收到。
　　顾琮珑的头很痛。
　　车大概还没驶出东北，她对火车的速度有点绝望。可能是车厢太吵太闷，二氧化碳让她窒息。笔记本加画板，膝盖上的背包变得很沉重，棱角硌得她难受。可是，其实长途火车硬座好像也没有阿熠说得那么可怕。哦，才五个小时，他说的是十小时以上的，她还要二十小时到校。
　　天暗得很快，靠窗的大叔在这一站下了车，顾琮珑看这一站这个座位大概是没售出去，涎着脸挪了过去，将自己缩进角落，才好歹有了点困意。开了暖气的车厢很好睡，可是不知不觉中暖气就上升到了一个难以忍受的温度，暖气口在顾琮珑脚边，她觉得自己的小腿大概是要熟了。顾琮珑看手机，还是没有消息，她知道的，这个点他还没睡，这两天事务所的Case听说很忙个很忙。窗外没有几点灯火，她有些想念即使没有暖气冷得要死的F省，她有些想念灯光如星的F城和X城。
　　顾琮珑费力地挽开冬衣，将手臂贴在车窗上，冰冷冷的玻璃让她的呼吸顺畅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磕在窗沿上睡去了。
　　没睡多久顾琮珑就醒了，旁边横躺的孩子总是抬手打到她的腰。她有些反胃，又或许只是没胃口，传闻中长途火车的必备黑魔法——零食，反而成了她的负担。唯一想吃的大概是昨晚尝了点的寡淡无味的小麻花，可是本该在小翻桌上的麻花整袋不见了。大概是昨晚睡着时不小心撞下去又随着车的行进不知滚去哪儿了吧。
　　可是顾琮珑突然任性了，烦躁地只想要那一袋小麻花，忍不住出声询问，对面的帅小哥听完，从带回家的特产礼盒里拆了袋□□花递给了顾琮珑。这倒让顾琮珑不好意思了，到时候他送给别人的整盒特产却独独空了一个包装位，多不好意思啊。她推脱，说其实没有胃口，可帅小哥温柔笑着说没关系，说是带回去也是家里小孩们拆了，没有人会在意。
　　她收下了，不是没胃口，却没开封。她捏着手机，她的信箱空荡荡的，不需要开封。
　　与此同时，曾许熠和前辈们一起加班一个礼拜，终于赶完了那个加急Case，过了三个不分日夜的日子，他在寝室整整睡了一个周末。
　　顾琮珑发消息给他的时候，他恰好饿醒。
　　「我回校了。」
　　「嗯，路上小心。」
　　「我是说我在寝室了。」
　　「哦，要记得吃饭。」
　　「好，你也是。」
　　「嗯，我去吃饭了。」

☆、第二十七章、也许不是喜欢

　　日子就这么过着过着，过到了雨水开始繁多的夏季，曾许熠似乎学到了很多东西，能力也得到了认可。顾琮珑也从习惯他的秒回，她的秒回，到一个人的絮絮叨叨换他深夜的简短回复，再到不忍打扰。
　　窗外的雨瓢盆而下，顾琮珑想天界的水费一定很便宜，不然就是白胡子老爷爷太阔气，今年的雨简直是不要钱地泼，这还没到夏天呢。夜雨声烦，昼雨也不差。顾琮珑支着脑袋侧看着已经模糊了景色的窗，不知道曾许熠有没有带伞。钢笔在指尖轻轻地晃，墨尖也在台历上一圈一圈地绕——今天曾许熠应该在事务所实习。
　　顾琮珑好烦躁，想问他有没有带伞，可又怕打扰了他。突然想起宫崎骏电影里的一句话——“你住的城市下雨了，很想问你有没有带伞。可是我忍住了，因为我怕你说没带，而我又无能为力。”她也是忒没出息，明明就在一个城市，依旧如此担心。
　　然而顾琮珑一向是行动派，既然担心到如此烦躁……——那就干脆直接去给他送伞好了～
　　下着雨的缘由，乌云盖天，暗际无光。顾琮珑撑着伞一点都不乖地在旧民居小道上转着伞，雨滴飞溅。套了透明雨鞋，她更是毫无顾忌地踏着水洼，在一个人的小路上听着白珍珠迸散的声音。只要心情欢畅，世界每一分都是美好的。她很开心，有他的每一天，即使现在见不到，但夏天已经快来了，三个月的归期还会久吗。
　　“隆——轰隆隆——唰——”
　　两辆摩托风驰电掣地飞来，伴随着躲闪不及的机动声。顾琮珑急急退了两步，可狭小的走道着实让她无处安放自己。因着惯性还在飞溅的水滴，还打着旋儿的轨迹，撒了摩托车上的小青年们一脸，摩托车炸起的白色水帘糊了顾琮珑的眼，抬手又无意让伞刷过了某个青年的脸。
　　摩托车失了控制，险些翻倒，车上的青年一脚踏地急刹，骂骂咧咧地夺过伞掷到了另一边。雨很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大了起来，顾琮珑就像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湿透了，冷凉的水滴沁进衣服，沁进裤子，沁进了鞋子里，冻得她想发抖，于是连声音都发抖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说抱歉有用吗？！老子摔了你特么去卖都赔不起！”
　　“……”顾琮珑咬咬唇，生生把衣角掐出了水——不能惹麻烦。
　　“说话啊！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有没有家教啊！”
　　“……要求别人有诚意的时候，你能不能先尊重别人！”
　　“嗬！这种天气还在外头浪荡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你！”顾琮珑眼睛发红，有上手打人的冲动，却也明白，不能冲动，冲动并不能保护自己。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雨好像也不下了，一股力道拽着她往来时的路走。
　　“给老子站住！谁她妈准你们走了！狗娘养的胆子够大啊！”小青年火了，伸手硬掰过来人的肩膀。
　　温律用力地推开肩上的那只手，小青年嚷嚷着掳袖子要打人，温律先出了一拳，正中小青年的眼睛，让他脑子发懵。
　　“姐！跑！”
　　“你……”顾琮珑迈不出步。温律太瘦弱，别说打不过别人，连禁打都算不上，也不知那前一辆摩托是否会折返，不管怎么说，双拳难敌四手……
　　“跑！”温律将伞强行塞进顾琮珑手里，又顺手将她推出许远。顾琮珑回头望了一眼，捏紧口袋里的手机，终于消失在了建筑群中。
　　小青年还懵着，只是狠狠拽着温律的胳膊，温律戒备着，蓄势待发。不到一分钟小青年回魂了，正要开打，忽听得一阵警笛远远近近。这一拳不打下去着实不解气，小青年咬咬牙，随手挥了一拳，也不知道打到了哪儿，就匆匆扶起摩托跑了。
　　温律眼疾手快地用臂一挡，震得骨头发麻，四处望了望，没看见顾琮珑，放心地吐了一口气。扭扭脖子，扶了扶手臂，温律把脸上的雨水抹干，却是触到了一抹温干——顾琮珑打着伞站在他的身后，递上了湿了些许的手帕。
　　“姐！不是让你跑吗？！”
　　“我真跑了你真的打得过吗？傻话。”顾琮珑撑好伞，帮温律擦了擦头发，“你怎么在这儿？”
　　“我要不是刚好办事回来抄近道，难道就由着我姐姐被打吗？”温律长手一勾，捡回了顾琮珑的伞，再看看顾琮珑的背包，已是了然，“走吧，先回宿舍换了衣服。”
　　回宿舍换完衣服顾琮珑也没有心思再出校门了，强行把温律带去校医院检查，确定真的没有伤筋动骨之后，又拽着他去吃饭。温律说什么都不让顾琮珑来回跑，像是要证明自己手臂真的一切如常，硬是让顾琮珑坐在位置上，他一个人去点餐。
　　顾琮珑趁隙给曾许熠发了条短信，写写删删，好想告诉他她多怕多担心，到最后还是一键清除，轻描淡写道——「记得准时吃饭，别忙忘了。如果没带伞不要冒雨跑回来哟～让我知道了你等着瞧。」
　　他那么累，她不能再让他操心了。
　　这又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雨，回寝后，顾琮珑看着书，时不时望着窗外，手机始终没有响，她又不敢去打扰。天越来越暗，书也看到了尽头，终于她忍不住拿起了手机，还来不及解锁，屏幕就亮了，是短信交互窗口——「吃了，有带伞。我已经回来了，刚看见。」
　　顾琮珑的指尖按在便捷回复栏上却不知道要写什么，许久，只是回了句——「嗯。」
　　又没有见面，多久了呢，顾琮珑仰倒在吊椅上，一下一下荡着，数着数。背后桌舒晓漫对着爱豆犯花痴的声音很清晰，隔壁床何嘉菲看综艺节目的是声音也很清晰，天花板却干净空白。她想不起来，大概是太久太久了，生生过成了异地恋。
　　顾琮珑揉揉额角。一不找军人，二不喜工科男，三不愿异地恋。这特么是谁说的啊，到底是谁说的啊……
　　天花板看着看着，顾琮珑眼睛发酸，阖了眼，酸得眼角发干泛泪，意识有些朦胧。
　　「你喜不喜欢曾许熠？」
　　「我？我喜欢啊。」
　　「你喜不喜欢曾许熠？」
　　「喜……喜欢……」
　　「你到底喜不喜欢曾许熠？」
　　「我……到底……我……我……我……我不知道……」
　　顾琮珑的手在桌面上摸索着抓了把耳机，插好，长按暂停键——
　　“嘀嗒——”“呼叫陆蛋蛋。”
　　「蛋蛋，也许……我没有那么喜欢曾许熠……」
　　也许……真的没有那么喜欢……
　　顾琮珑在床上蜷成虾米，胚胎一般的动作，让她多一些安全感。梦里这句话一直在回响，又好像不是在梦里，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那样的清醒。她想要找些回忆来安慰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可是思来想去，记忆都想要躲开她似的，琢磨不清，就像——他们真的没有多少回忆……就像……一切都是她的幻想。是不是曾许熠说在一起也不过是她的幻想？是不是那些喜欢都是她的幻想？又或者……曾许熠就只是个幻想呢……她努力思索着曾许熠的样子，可是连他的面容都那么陌生那么陌生……
　　“曾许熠，我讨厌你……”
　　顾琮珑又做梦了，她总是做梦——回忆的重演，离奇的大片，心跳的臆想，未知的世界……只是鲜少地梦到了她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当曾许熠和曾佳音在了一起。
　　梦里是F中的操场，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似乎是高二高三楼，又好像是曾经熟悉的高一楼，又或是根本没有属于她的地方。
　　F中的操场草绿的地与深樱色的跑道，像是被重组的西瓜，场边的大樟树尽情地伸展枝叶，嫩绿的散着香。跑道上两个身影被不断放大，高瘦的曾许熠，还有身边个头小小的曾佳音。曾许熠的步伐一向很稳，曾佳音却总是蹦达着，他的笑暖暖的，而她的很猖狂。曾佳音总是蹦着小跑着，很欢乐的样子，拽着曾许熠的手臂，贴着絮絮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在光下耀耀着。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无比寂静的校园，寂静到风儿把声响吹进了顾琮珑的耳里，来不及去捂。
　　“许熠许熠，街口刚开的烧烤店好好次！你去过吗？！——唔，不行不行，烧烤会长痘。对了！百货新开了甜品，里面的冰淇淋真的好！好！吃！我们下次一起去吧——还可以在那边吃午饭，还有还有，那里有个糕点屋，慕斯超级棒！我下次带个给你尝尝好不好？！不然我去学好了，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还有还有……”
　　真是和谐啊……

☆、第二十八章、我想守护你啊

　　真是和谐啊……顾琮珑的视野有点模糊，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曾许熠好像也在说什么，笑应着。她突然有点喘不过气，只好努力将视线聚焦在曾佳音身上。
　　糯糯真的是个开心果呀，每天都可以很快乐，每天都会挖掘到好多好吃的，每天只要有块甜点就能整个世界都灿烂起来，小小只的，身材却很好，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可爱的小宠物惹人疼……
　　顾琮珑闭眼，不去看，身体顺着扶栏滑坐在地上，她想把自己藏起来，她不想他们看见，即使他们根本不会去看。可这般影像就如刻在脑海里的电影一般自动播放，按不下关机键。
　　她也曾想过，如果真的，真的要她和糯糯为了他起正面冲突，她到底会不会先放手，如果他真的选择了糯糯，那么她……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吧？……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祝福，但如果糯糯是他的幸福，她也许……会选择流浪远方吧……
　　糯糯那样的小女生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女朋友啊，那才是要人宠溺的孩子……
　　顾琮珑一直想一直想，根本制止不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低到尘埃里，却无论如何都开不出花儿。她无力地蹲了下来，樟树的香沁了进来，却无法辨识它的真假，似有似无的疼痛，又到底是真是假呢……梦境不过是人夜夜归来的灵魂，而清醒只不过是另一个梦境，那到底哪一个才是梦境，真真假假又几分呢……
　　她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
　　陆研妍总说——你陷得比我深。顾琮珑总嘲讽——明明是你对程粱晖比较执念，如果曾许熠找女朋友了，恰好那个女朋友还让我很喜欢人很好，我会希望他幸福的。陆研妍抱着膝盖偏着头——我不行，他的女朋友真的让人恨不起来呢……我输了，我只是喜欢，爱着他才会希望他幸福吧……顾琮珑干笑，埋头吃饭，她的想法和蛋蛋少见的倒了过来，又或许，可以轻易放弃只是因为从未得到呢。
　　如果可以她宁愿她从不曾执念，亦只想淡淡喜欢，让自己的青春还能回忆那璀璨的容颜。她信誓旦旦——如果曾许熠和曾佳音在一起，她可以接受，也不会那么心痛，即使做不到祝福。但那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没经历过，一切如果都是谎言。
　　第二天早上没课，顾琮珑自己醒的，没有人发现她发烧了，当然，也没有人为她叫饭送药了。
　　顾琮珑抱着两箱包裹有些吃力。本来该是舒晓漫陪她取快递，何嘉菲去采购的，谁知道舒晓漫想起有东西没来得及告诉何嘉菲，而加菲猫又向来有忘手机的毛病，于是两只猫就在采购的路上私奔了。她又总是太过热心，取了她和舒晓漫何嘉菲的快递，看见曾许熠的，自然就顺手捎上了，可巧下面一大袋又是隔壁宿舍妹子的，接着就……顺手顺了这么两大箱。
　　其实这么点重量对于顾琮珑来说应该是没什么的。当年过得太爷们，又是学委，逢着要搬什么新书作业，就算段长通知要带好几个男生，她也总是一个人亲力亲为，以至于到最后，都只有她一个人会理会段长的广播。
　　她有点想曾许熠了，已经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天没能与他见上面。大概是有人疼惜了，就连自己都会变得娇气，她突然好想撒娇，可是却没有办法去到她的身边——省省吧，顾琮珑，别再给他惹麻烦了。大概只是因为小病初愈，没事的，过两天就依旧精力充沛，她对自己说。
　　“姐！”温律恰好从校门口走进来，一眼看见磨蹭的顾琮珑，跑过去直接把两箱东西都抱了过来，“姐，我说过了女孩子就不要老是做重活啊，怎么就是不听呢？”
　　“没人帮忙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好习惯。”
　　“那你倒是打电话叫我啊。”温律想敲顾琮珑的脑袋，却发现自己没有空手，只好瞪着她。
　　“嗨嗨，知道了。——不过我是女汉子呀～”
　　“哪有？！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女！孩！子！”
　　“哈哈哈哈，好几年没人这么形容过我了。”顾琮珑笑，和温律并肩走着，发现温律似乎有些吃力——箱子太大，抱起来的确不舒服，“律律啊，不然我们一人拿一个吧？也不是很重……你的手臂上次……”
　　“女孩子就不要干活！我是——男！子！汉！”
　　“嗨！嗨！知道啦～大男子汉。”
　　安静了一会儿，温律突然小心地看顾琮珑：“姐，他呢？”
　　“谁？”顾琮珑在发呆。
　　“你不是……”温律惊讶，心里却有些窃喜，“有男朋友吗？”
　　“啊，有啊。”
　　“他人呢？男朋友就是拿来使唤的啊！一个男的什么都不会做凭什么照顾我这么好的姐姐啊！一直不出现，要了有什么用！”
　　顾琮珑有些尴尬地眨眼睛：“那个，只是他最近实习而已。……再说了，”她的声音低了些，“我做惯了的，又不想做那种依赖男朋友的女孩子。”
　　“该用男孩子的地方就要用啊！很多事女孩子做起来太不方便了！”
　　“诶诶诶！”顾琮珑眯眼，“你的意思是女孩子不如男孩咯？”
　　“我才没有！”温律歪头卖了个不太成功的萌，毕竟长了张很瘦弱所以颧骨明显又有些超龄的脸，“姐姐就很优秀啊，我比不上的优秀。只是擅长的方面不一样嘛，这不是姐姐以前自己说的吗？”
　　“可以可以，这个可以有。”顾琮珑抬手轻轻拍了拍温律的肩膀，“辛苦啦～谢谢。”
　　“姐姐不要跟我客气啊！我很不开心的！”温律的视线回到前方，就像在费力地越过纸箱看路一样。“我也是可以守护姐姐的，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
　　久而久之，顾琮珑觉得自己的生活轨迹就像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只不过是总想拿起手机，却忍得有些辛苦，她时常掩面，但没有哭泣，有些疲乏的神色罢了，偶尔的偶尔，她会怀疑自己得了心绞痛。她想，她需要一个出口。
　　不知是谁提议广告专业两个班应该一起聚一聚，课少好玩，竟也大多附和起来，连时间地点都很快被决定下来，就在第二天晚上仓北街的一家餐厅。
　　顾琮珑想，也许她可以趁机喝点酒。只是要见到曾佳音这个事实她还是有些莫名的抵触。
　　觥筹交错，莺声燕语，广告班的男孩子还是少了些，顾琮珑叹息没有她期待的酒。饭量不大的姑娘们很快就吃饱喝足结束了聚餐。不巧，下起了大雨。
　　这是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突然到大家猝不及防，即使是天天把伞放在背包里的顾琮珑今天也没有带包，大家聚在屋檐下，跟店家借伞，打电话叫男友闺蜜来接，又或是去旁边的店里买把新伞。舒晓漫一遍又一遍呼叫电话永远静音的何嘉菲。顾琮珑捏着手机，却只在桌面来回切屏，她看见曾佳音蹦蹦跳跳地被一个撑伞的男孩子接走了，伞一直撑着，角度微妙，就是露不出那男孩的脸。
　　“好像曾许熠的身形哦。”舒晓漫小声嘀咕着，顾琮珑却听得清明。
　　不是，不会的。她知道很像，很像很像，只是她看了他的背影三年啊，怎么可能认错呢？
　　“你说什么？”
　　“啊，我说，曾佳音这是有男朋友的节奏了吗？”舒晓漫打着哈哈，正巧电话通了，她应了两句，对顾琮珑说，“珑葵啊，嘉菲就在附近，可是只有一把单人伞，是来回把我们接回去？还是……你趁这个机会叫——”
　　“卟啉——啉叮当——卟啉——啉叮当——”恰好，顾琮珑的手机响了，舒晓漫笑，比了个加油的姿势，走到门口去了。
　　顾琮珑将背面朝上的手机小心地翻起来——是温律。
　　“喂。”
　　“姐啊，你们是不是今晚聚餐？你有没有伞回来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啊，我有人接了，你好好呆在宿舍吧。”
　　“真的？”
　　“嗯啊，我还和你晓漫学姐在一起呢，可以回得去的。”
　　“好吧，姐姐自己小心哦。”
　　“嗯。”
　　顾琮珑最后还是没打电话给曾许熠，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忙。
　　「呼叫阿熠w」
　　「在。」
　　「外面在下大雨诶。」
　　「嗯。」
　　「你来接我好不好？」
　　「？」
　　「今天专业聚会。」
　　「喝酒了？」
　　「啊，问这个干嘛？」
　　「。。。」
　　顾琮珑挑眉，她隐隐感觉他在生气，却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开心啊？」
　　「。。。」
　　「= =怎么了突然就。」
　　「没啥。」
　　「告诉我嘛」
　　「你怎么回来」
　　「你不在学校啊……那没关系，我打电话给别人吧」
　　「舒晓漫呢？」
　　「和加菲猫一起走了，没事我叫学弟或者秦铧过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
　　「干嘛啊，有事就说啊」
　　「没什么，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事就算了」
　　答应过什么事……顾琮珑想不起来，应该没有哪里惹到他了吧：「提醒一下下？」
　　「没什么，我以后不会提这件事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喂——」
　　曾许熠不回了，顾琮珑不知道该怎么写，按着语音，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突然就抽噎了起来，她不想被他听见，想取消发送，一个没滑好就发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四月的生日礼

　　曾许熠不回了，顾琮珑不知道该怎么写，按着语音，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突然就抽噎了起来，她不想被他听见，想取消发送，一个没滑好就发了出去。
　　「不要哭了，我没法给你擦眼泪」
　　「乱讲，我哪有」
　　「每次你哭我就觉得你选择我是个错误」
　　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她有点恐慌：「QAQ没有啊」
　　「够了」
　　「不要这样嘛……」
　　「你还想怎样」
　　顾琮珑突然就哭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她回不下去了，她怕她再说一句，就听到了他说那句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顾琮珑冲进了雨里，地面很滑，她有些踉跄，只是没头没脑地在小路里向前冲。顾琮珑湿淋淋地直接进了浴室，在舒晓漫和何嘉菲诧异的目光里。顾琮珑又发烧了。
　　那次聚会后，曾许熠好像清闲了一点，至少不是日日不见人影，至少每天能有些时间他们能坐在一起，她看书，他画图，或是靠着她的肩膀小憩。
　　也许自己除了心绞痛还患了语言障碍？顾琮珑总这样想，每当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曾许熠的时候。她觉得很可怕，每天只有啊嗯哦唔好嗯嗷的日子，她想抗议，可是看到曾许熠的时候就没出息地忘记了，自欺欺人。
　　顾琮珑想，她也没理由生气啊，从他接受挑战去实习，或者说从答应和他在一起，也许是喜欢上他的时候，甚至是她的小时候，决定这辈子不要喜欢工科男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这结局，知道他为什么忙，知道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她都知道，所以，为什么要伤心呢？想想，也许是自己傻吧。
　　四月底的某一个周末，曾许熠神神秘秘地叫顾琮珑去X大一处很幽静的亭子等他。快五月了，F省已然有了初夏的味道。顾琮珑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温度和心情都让她烦躁，不知是不是自己走错了地方，正要打电话，看到一身薄汗的曾许熠在向她跑来。
　　“喏。”
　　“什么？”顾琮珑有些讶异地看着递到她面前的天蓝色小礼盒，努力思考着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可能也许大概是——黄斌学长请吃饭一周年的日子？曾许熠怎么可能这么细心。他们在一起快一年，她几乎没有收到过他的礼物。
　　“生日礼物。”
　　“喂～我八月初过生日啊，现在才四月尾。”顾琮珑撇撇嘴，“真是过分嘞。”
　　曾许熠把盒子拍进顾琮珑手心，仰头四处看风景：“提前。”
　　“干嘛诅咒人家提前衰老嘛～”盒子真的很轻，就像空的一样。顾琮珑耸耸肩，还是带着小期待慢慢打开了盒子——瞅见露出的一小截尖头金属管，顾琮珑已经对这礼物了然于心了，雀跃起来。
　　很小的盒子没几秒就把礼物进贡了来——一支森系簪子，是顾琮珑很喜欢戴的玻璃球永生花的款式，却是独一无二的花卉——微缩版的向日葵。做的很精致，小小两朵挨在一起，嫩绿的叶子挤来挤去，黄灿灿的花瓣努力向太阳绽放着，就像闪耀的笑容。
　　“噗哧——”顾琮珑掩着嘴笑出来，弯弯了眉角。
　　“干嘛！”
　　“不觉得……——很像菊花吗？哈哈哈哈——”
　　“顾琮珑——”
　　“好啦好啦。”顾琮珑向前一小步，微低头，将前额抵在他的肩上，“谢谢，我很喜欢。”
　　曾许熠伸手揉了揉她的及腰长发，嘴角上扬：“哦。”
　　“阿熠，”顾琮珑轻声问，“你认真的吗？——不对，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知道。”
　　“诶？你不是……”
　　“虽然我古典文学不好，可你烦死了。”
　　“哼。”顾琮珑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撅着嘴抬头，瞪着他，没两秒自己先盈盈笑了起来，将礼盒硬塞给曾许熠，“帮我拿一下。”
　　她衔住簪子，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双手翻飞，一圈一圈，一转一转，披散至腰间的青丝渐渐团在了一起。顾琮珑娴熟地抽出簪子翻转两下将团子固定得干净利落，收手笑得羞赧。初夏的阳光照着簪头的玻璃球，和里头的向日葵打着招呼，闪闪发亮，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曾许熠低声说道：“认真的。”
　　顾琮珑看着鞋尖，轻轻一下下点着石板，无声地傻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发出了个音节：“哦。”
　　同桌的年少，即使只拥有一头齐耳短发，她也每每低吟。
　　乌云扰长瀑，莫笑花不娇。
　　他日觅良人，素色青丝绾。

☆、第三十章、与你同床共枕

　　五一假期他们都没有回家，只不过好歹是劳动节，苦逼劳动力曾许熠终于也算是放了个大假。
　　并没有计划要去哪儿，X城也是旅游大城，凡是能玩的地方都是人头攒动，他们只想呆在一起，简简单单地呆在一起就好。
　　或许这就解释了他们现在出现在宾馆的原因？……躺在床上的顾琮珑翻白眼望着天花板，一脸无辜，就像刚才扭扭捏捏把人拉进来的不是她一样。
　　曾许熠倚着柜子无奈地看着她，他怎么一不小心就被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给牵着鼻子走了，他有些烦躁。
　　顾琮珑在床上滚来又滚去，上上下下滚了个遍，大床房的床真是比宿舍爽多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铺散在雪白的床单上，她浅色的连衣裙也滚得皱乎乎的，衣裳凌乱不自知。她趴在床上，抬头看曾许熠：“过来嘛，我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跟我霸占了床一样，我很尴尬诶。”
　　“……”确定他过去不会更尴尬吗？曾许熠的脸有些红，虽记不太清原文，他还是想起了一些《十香词》的句子，真是……让人犯罪啊。
　　看曾许熠毫无动静，顾琮珑从床上蹦下来，大概是在床上滚出了困意，懒懒地挂在曾许熠的脖子上撒娇：“陪人家嘛，乖，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干嘛，怪阿姨。”
　　顾琮珑在笑，眯着眼，甜甜地冲他笑，她的手在解他的衬衫扣子。初夏的衬衫很薄，她的指尖时不时感觉到了加速的心跳，他看起来挺瘦的，与其说瘦，倒不如说很匀称好看，虽然没有腹肌，他的身上却好像是有点肌肉的，毕竟她在篮球架下看了他那么多年。
　　扣子解完了，顾琮珑却尴尬了，傻乎乎的，只知道搂着他嘻嘻傻笑。曾许熠叹了口气，搂紧顾琮珑，另一只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干嘛啦。”顾琮珑瘪着嘴，想踮脚尖去亲曾许熠，曾许熠却紧紧压着她的腰不让她动。紧紧的，紧紧的，紧到她感觉到了一些微妙，脸莫名地红了，哼了一声撇开了头，“不给亲算了，讨厌。”
　　“嗯？”
　　曾许熠的上半身压向了她，顾琮珑也故作不在意地把腰向后弯着，一点一点，她觉得自己还算韧性的腰快到了极限。正要举手投降，她的腿被勾了一下，重心不稳被带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头却被护住了。
　　曾许熠的脸近在咫尺，顾琮珑愣住了，也愣住了眼睛与呼吸，可是曾许熠没有下一步动作，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活活瞪成了斗鸡眼。曾许熠的耳根红得出奇，实在是招架不住，扭开了头。就像悬浮平衡的磁铁被撤掉了一方，顾琮珑终于找回了控制，一勾脖子，从床上弹起寸许，亲到了曾许熠的脸，可是用力过猛，鼻子撞得有些疼。
　　曾许熠没有先去摸自己被撞到了的颚骨，而是揉揉又刮了刮顾琮珑的鼻尖，然后恶作剧一般的捏住了她的鼻尖。顾琮珑呼吸困难，使劲地拱鼻子，就是没能甩开曾许熠的手指，憋得脸色涨红，张嘴大口呼吸，还没缓过来，一双湿润的唇覆了上来。顾琮珑又短路了，只是微张着嘴，忘了感受。
　　曾许熠也不好意思，紧紧搂着她的腰浅浅吻了几秒就放开了。顾琮珑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挠曾许熠的腰，闹得曾许熠四处躲闪，一个侧翻，把曾许熠压在了身下，伸出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怎样都该是我调戏你啊，给我脱光了躺好。”
　　说罢，顾琮珑手一撑跳下了床，在包里翻着什么。
　　曾许熠趴在床上，支着下巴，坏笑地看她的背影：“诶，你不会什么都准备了吧。”
　　“Hentai.”顾琮珑啐道，指尖挂着个小布袋，直接跨坐在曾许熠的下腰。
　　“小笨猪，我们商量一件事吧。”
　　“什么！”相较于曾许熠的懒洋洋，顾琮珑有些恶声恶气。
　　“你该减肥了。”
　　“闭嘴！”
　　布袋里是一把小小的牛角梳，当梳子第一下刮过曾许熠的脊柱的时候，顾琮珑听见了他猝不及防的轻哼。一刮就是一片血红。顾琮珑的手有些抖了，她轻轻地在他背上擦了点油，鼻头酸酸的。
　　“痛就喊出来，我又不笑你。”
　　“不要。”
　　“较什么真啊。”
　　“哼——啊，你轻点。”
　　“……嗯。”
　　顾琮珑轻轻刮着，每一下都伴随着曾许熠的轻颤，她满眼都是点点淤红的痧。他原来不怎么做些体力活的。顾琮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落在一片红痧上，有点凉。
　　“白痴……你在干嘛。”
　　“很累吧？这么久。”
　　“还好。最近已经大多留在所里见习了。”
　　“嗯。”顾琮珑的鼻音有些重。
　　曾许熠侧身揽住顾琮珑的腰，把她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在额上吻了吻：“三个月快到了，不要难过，嗯？”
　　“嗯……”
　　顾琮珑在曾许熠的怀里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起床的时候很是懊恼，曾许熠却想不明白她在懊恼什么。剩下的一天半假期顾琮珑不知又接了谁家的义工单子，在寝室泡了一天做无偿劳动，而曾许熠也回去好好睡了一觉，睡醒后似乎腰背酸痛一去不复返。
　　要上课的那天清晨，不知又是受了啥文艺的刺激，顾琮珑这个赖床猪难得起了个大早，把曾许熠连哄带撒娇地Call了起来，拽着穿过人影稀寥的校园，拖到了X大附近的海边。
　　清晨的海洋很是静谧，她拉着他就近坐在了矮堤边，晃荡着双腿，看东方未明。
　　“白痴啊。”曾许熠打了个哈欠，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一脸嫌弃地塞到顾琮珑怀里，“春天昼夜温差多大，知道吗，文科生？”
　　“噢——地理小王子。”顾琮珑扮了个鬼脸，乖乖把衣服穿上，一脸期待地望着地平线，“我每一次看日出都会睡过头，这次一定要看到！”
　　“哎呀，我跟你说过吧——不要那么晚睡！两点才睡觉的猪还指望自己五点起得来？……”曾许熠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来，稍稍转头，侧脸就能擦过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真的是……”
　　话都还没听完就睡着了啊……
　　曾许熠闭上眼，听着海浪的轻唤，有点困，却没有睡。
　　他以前曾经被顾琮珑笑骂过是丧心病狂，每天居然能那么早就睡觉。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可始终都在她之前许久。只是这段时间，他真的真的很累，比准备一场考试还力不从心。
　　离日出并没有多久。温和的小波浪，推搡着如棉花般轻扑在前一个的身上，暗蓝灰暝的远方泛起了一点微光。
　　曾许熠刚打算出声叫醒顾琮珑，后者却在他肩上蹭了蹭，睡得格外香甜。算了，看日出并不只有一次，下次还能够来，在他先逼她早睡之后。
　　那一缕微白慢慢泛漾开来，就像是被蘸了水的画笔一圈又一圈地涂抹开，直至渐渐与蓝天接轨，使整个天空都亮堂起来。接着一滴橘红被点进了地平线，以相似的手法晕染，连海面一块被迸溅出了暖红的亮点。主角登场了，先是怯了个场，便听见愈发激动的浪潮欢迎的声音，它鼓足了勇气，跳了出来，一步步往上爬去，于是水波上的亮点愈发多起来，为它铺一条星光大道。
　　曾许熠的文学功底着实不好，不然也不至于被顾琮珑反复调笑。
　　也许词汇匮乏，但这样的景色真的很美，很温暖。
　　“好看吗？”一个抑着笑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
　　曾许熠没转头，只斜睨了顾琮珑一眼：“猪睡醒也是挺稀奇的，你错过了，说过要你记得早睡。”
　　“你看到了就好啦～”顾琮珑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对着海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餍足，“我可是在海滨长大的，虽然老睡着，但海滨日出我还是看过的。——虽然这是头一次和别人一起，特别还是和你。”
　　“嘁。”曾许熠故作不屑却红了脸，“无聊。”
　　“阿熠，你不觉得超美的吗？”
　　“哦。——然后呢？”
　　顾琮珑瘪瘪嘴，推了推曾许熠让他看她，然后舒展着手臂做了几个动作——右手轻压在锁骨上，两手交叠在心口，翻转手腕将手臂伸展向他。
　　清晨的薄雾未散尽，即使动作显得笨拙，但她浅浅的笑容看得有几分仙气。
　　曾许熠把脸转开，目光凝在海面上：“白痴，你没有当白天鹅的潜质。”
　　顾琮珑不满地哼了一声，双手撑着圆脸，望着前方，也不理他。
　　F中经常有机会请到国家级演出，高三那年他们看的是芭蕾。导师请美丽的白天鹅为他们示范了这个动作——舒展柔软的身姿，简单明了的告白。
　　算了吧，能说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只是夜莺喳喳叫的家伙，她不指望他记得。
　　初阳越升越高，已超过了45°角，让顾琮珑的脖子有点累，终于扭了扭肩膀，换了个姿势。
　　“阿熠，觉得热吗？”
　　曾许熠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眼她身上他的衣服。
　　顾琮珑低低笑，把衣服脱了下来，抱在怀里。
　　“地理课本说，最低温度是出现在日出前后的。”
　　“嗯。”
　　“可是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会回温的。”顾琮珑迎向太阳却闭上了眼，“刚出来的时候明明跟个大柿子一样，现在却闪耀得有些刺眼呢。”
　　曾许熠没有说话，顾琮珑也没有点破本该有的点睛之笔，转而说了句：“希望小太阳真的能听见海浪的喝彩——哈哈哈，算了，现在用拟人句教授是不会给我的论文加分的。”
　　曾许熠没有答话，他们就这样肩并肩坐在堤岸边，不知不觉顾琮珑又靠着曾许熠的肩膀睡着了。直到周围有了些喧闹的人声，曾许熠才把她叫醒，道了句——该去上课了，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过两天，我就要去X城玩耍了23333

☆、第三十一章、那外面的世界

　　本来秦铧和曾许熠一样总是人间蒸发，让顾琮珑她们有种土木专业都在虐待青少年的错觉。
　　可是秦铧最近出现得很频繁，一反前几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态。舒晓漫如此总结，当她路过咖啡文化街某个玻璃窗前。于是她施施然地装出淑女的模样，走进店，故作惊讶地来到顾琮珑和秦铧的桌前——
　　“诶，珑葵你居然在这里？出来喝咖啡也不告诉我～”
　　“别装。”顾琮珑低声道，然后对秦铧笑笑，“我们出去处理一下宿—舍—事—务——！”
　　然后女汉子一个反手，直接将猫神大人勾脖子拖走。
　　咖啡店门口舒晓漫气鼓鼓地瞪盘着手云淡风轻的顾琮珑：“这两个多礼拜你三天两头被我撞见和秦铧帅哥喝咖啡诶！”
　　“是啊。”
　　“喂喂喂！你都有男神曾许熠了，就让个帅哥给我嘛——给人留条活路啊！”舒晓漫使劲眨她的大眼睛，可惜没能挤出眼泪。
　　“我怎么记得猫神大人自称追你的人能绕宿舍区一圈呀？”顾琮珑不为所动。
　　“那些只会觊觎本猫神美貌的男人，三两句就放弃了，怪我咯！”
　　“那你来找连你美貌都不觊觎的秦铧不是作死吗？”顾琮珑伸手揉揉舒晓漫的脸颊，没啥肉，手感不好，“啧，可惜不如小二货手感好，我还是比较喜欢董筱勤那二货的脸，好捏——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you zuo you die you don’t cry.”
　　“哼唧。”舒晓漫瘪瘪嘴，“不作死的人生有什么乐趣，你不也天天作死吗？要是让曾帅哥看到你……”
　　“憋闹。”顾琮珑伸手揉揉舒晓漫的脑袋，“唉，别哭别哭，我是来给秦铧出谋划策的，人家已经名草心有所属了。姐姐下次给你介绍个帅的单身狗啊～”
　　舒晓漫本黯然的神色一亮——“说好了就不准反悔啊！要是没本猫神暗恋过的那些影视男神帅，我可是不要的。”
　　“行行行，滚你的吧！”
　　“……珑葵真无情。”
　　把舒晓漫这个大包袱踹走，顾琮珑回到座位上继续当她的红娘。追董筱勤的不计其数，她和陆研妍都看在眼里，只有董筱勤那个傻不隆冬的始终没有察觉。通过她们舍审的寥寥无几，又大多无疾而终。只是万万没想到一直是董筱勤贴心小棉袄的“闺女”秦铧竟然……哎，简直是占尽天时与人和，陆研妍那个占有欲爆棚的都不可能阻止他。
　　又是一番切磋商议，秦铧偶尔低头红着脸，笑起来很是羞涩好看。即使如此，他也果决勇敢得让顾琮珑刮目相看。
　　“就这样吧，只要那天——你能说出来～”顾琮珑调侃道，“可别临阵脱逃哟～”
　　“不会的。”秦铧低头看咖啡杯，“只是，说了以后，她要是一直等我，我也于心不忍。”
　　“没关系，大不了我帮她再介绍个大帅哥～”顾琮珑哈哈大笑，即使没发出多大声音，也看得出她的开心，“好啦好啦，别在心里诅咒我，董筱勤才不像舒晓漫那只花心猫。小二货一旦决定等，多久她都等，她可是能守着承诺过一辈子的人——难得的异地恋支持者哟～你赚到了，而且我和蛋蛋还不得不让你赚。”
　　“我去德国得一两年。”
　　“挺好的呀～祝你被德国佬同化越来越帅，不过还要和现在一样有趣哟～筱勤才不能嫁给古板老爷爷。”顾琮珑玩笑道，看秦铧红着脸欲言又止，正色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认识也有五年了，筱勤都始终单着，不差这一年啦～又不是什么七年八年的等。——倒是忘了恭喜你得到了交换生名额呢，咱F中实验班的学霸就是不一样。”
　　“谢谢。”秦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话说，还有一名交换生……”
　　“嗯？”
　　“导师一直想让曾许熠……”
　　顾琮珑搅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咖啡杯里轻荡漾开的小涟漪：“这不挺好的嘛，就两名交换生，都是F中的，真骄傲。”
　　“他拒绝了。”
　　“嗯？”
　　秦铧抿了口咖啡，觉得导师的嘱托还真是……难以开口：“他说要再考虑考虑。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异地恋来着？”
　　“啊，这都被你发现了。”顾琮珑笑，有点苍白，不知从哪而来的罪恶感，“不过……如果是他，我愿意等。”
　　顾琮珑望向窗外，风和日丽，许多情侣手牵手在咖啡文化街闲逛，对面的露天咖啡座里，上演的不知是男追女还是女追男，眼睛有点干。
　　其实，也没差了，他们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有见过面了……
　　秦铧好像还要说什么，顾琮珑已经猜了十分七八，她不想听劝，不想！
　　“啊，那个，我刚才和舒晓漫约好逛街补偿她，真的是，最讨厌逛街了呢。我……我先走了，过几天筱勤生日的时候记得叫我——不准自己偷偷告白！再见！”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至少不是我的人生信条……”
　　顾琮珑还没说完，就被舒晓漫空投的大白兔砸了个正中。来回踱步的加菲眼疾手快地截住顺着顾琮珑长发滑落的奶糖，递到了眼巴巴望着她的顾琮珑手心，道：“那点出息，哎，你这点出息能坚守这信条二十年也是不容易噢～”
　　“……老子才十九！十九！没有奔二！”
　　“嗯——”舒晓漫咽下糖，“我刚想说珑葵坚守信条十八年很了不起了，想想看，大概撑死十五年。”
　　“没错没错～我还是十五一枝花～”顾琮珑摸摸脸，陶醉的模样。
　　“……”舒晓漫又砸了一颗奶糖，再次正中，“我只是想说你十五岁遇上了曾许熠。”
　　“……哦。”顾琮珑往后一躺，整个人陷在吊椅里，脖子高高地仰着，天花板一晃一晃，还是没有答案的白。“你们想出国吗？”
　　“出国？毕业后？现在？旅游？定居？留学？”何嘉菲还看着手里的专业书，头也不抬，“你没有界定的不严谨问题我拒绝回答。”
　　“啊，我也不知道。”顾琮珑提提嘴角，“只是想问问，就当作为以后的专业作业积累市场分析素材吧。我的话，想出国旅游，最好是环游世界，留学也不错，一步一步走下来，还不是很想停下走出去的脚步吧哈哈哈哈。可是我会回来的。”顾琮珑高举起右臂，又拍拍心口，“我还是热切地爱着我祖国的大好河山——我可是要替咱们男神周总理看十里长街盛世繁华，好好守护锦绣社稷的啦啦啦。”
　　“啧。”何嘉菲恰巧经过顾琮珑的身后，被顾琮珑撅嘴盯着又走了一个来回，才赏了她一记正眼，“我只是表示，是你的话，我信。”
　　“噢～”顾琮珑收起凶悍的模样，眨巴着抛媚眼。
　　舒晓漫扭过身，抱着椅背饶有兴致地看着顾琮珑：“嘛，珑葵，你想去哪个国家啊，如果是留学的话。”
　　“留学？”顾琮珑不被察觉地叹了口气，“大概是欧洲吧，西欧北欧都好。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芬兰为代表的北欧设计，安心舒服，有森林，有波罗的海，有挪威的峻峭，而且可以很慵懒啊，偶尔，也会累了吧，想想在那里看冰雪看极光，在小木屋烤着火炉暖着手，应该很幸福吧。西欧也好，漫步雕塑画廊，走过一个又一个教堂，喝喝咖啡，感受摩登和浪漫。”嗯，也是欧洲啊，可那又如何。
　　“好巧啊，我也是诶～日本和欧洲都喜欢～”
　　“啊，我不知道，不过慢节奏感觉挺不错的。”何嘉菲还是看着书不曾抬头，显然言行不符。
　　有些问题说说心里就舒坦了，虽然没有机会去留学，但想想他在她喜爱的地方，走过她想像中的城市，感觉也不错啊。顾琮珑放松了起来：“你们是猫咪嘛。”
　　舒晓漫笑，娑了娑下巴，猫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不说话，露出了一些满意的神色，扯开了话题。
　　顾琮珑想通了，虽然心里还是别扭，不过已经可以笑着和曾许熠说她支持他去德国，如果他想的话。
　　她一直在等曾许熠自己提起，可他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难得有空陪她，也是搂着她在湖边或是坐在海边长堤上，安安静静，眯眼小憩。顾琮珑总是不忍心出声吵他，为了他那句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
　　所以，什么时候，她才能有机会跟他说她永远在他身边，所以她很希望她的小太阳能展翅飞翔呢。
　　可是，她又希望那一天永不到来，至少晚一点，再晚一点。
　　人类，或说她，真是又作又矫情的生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当你们看到这章的时候，我已经抵达X城了，说实话，为了等考取再相遇和大概是没考上X大的遗憾，这个城市近在咫尺，我却第一次来，哈哈，当然我依然拒绝去X大，X大什么的，就让平行时空的顾琮珑替我上了吧。
啊，明天苒苒我农历生日，后天新历生日，就问问有没有人祝我生日快乐0w0
没有也没关系233

☆、第三十二章、成龙成凤成你

　　当树上的知了已经聒噪着要引人注目，热汗开始沁湿衣裳，空调机被清洗为昼夜运转作好了准备，顾琮珑才意识到已然入夏。
　　端午假期的去处被他们反复讨论，顾琮珑却兴趣缺缺。把玩着手机，又一不小心点开了和秦铧的扣扣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前几天——
　　「导师说假期结束还收不到曾许熠提交的申请书，就真的要考虑他人了」
　　「他不想放弃曾许熠。」
　　「琮珑啊，你和曾许熠说说吧」
　　「你很久之前不是就说你决定支持他吗？虽然说实习什么的也挺好的……」
　　「可是，有点……」
　　顾琮珑一直没有回，她知道秦铧想说什么，暴殄天物啊……
　　如果他早说几天就好了……
　　顾琮珑的手指在短信图标周围一圈一圈地画，始终没有按下。社团会议结束时间一点一点逼近，她终于还是没有按下。
　　顾琮珑放下了手机。
　　顾琮珑准备去赴约了。
　　“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大无畏精神”去赴约，一场她知道必败的约——她还是怯弱着、拘谨着，只是，已经不能够不做决定了。
　　顾琮珑没有回宿舍换衣服，蓝色衬衫白纱裙，牛仔蓝的小双肩包，清汤挂面，扎着马尾。平素的装扮，大二了还跟高中生一样，她不想太刻意。
　　她在拥堵的公交车上挤来挤去，开了空调的公交车还是很窒闷。
　　那个人把见面地点定的很远，她想大概是为了不让曾许熠知道。
　　见面地点是一家西餐厅，挺平民的连锁西餐厅。顾琮珑看着招牌笑了，她想了两件事。
　　她想起她上高中第一次吃西餐的场景，也恰好是这家连锁。G港太小，在以前是没有西餐厅的。那次她故作镇定，但还是被舅舅看出了些纰漏。那时候的她大概就是他身边一个傻乎乎的土包子。她一直在尝试，即使生活费不多，她还是想把一切都尝试一遍，长长见识，至少她不想做那个小丑。真是可怕无用的骄傲。她想也许今天她也要体验一把劝离，给她的人生添上不一般的一笔。
　　不过在这里，看来甩支票的戏码是没有了。说实话，她现在想要钱，非常想，她怕一不小心就禁不住诱惑了。为了钱他太操劳了，要是他们有钱就好了。这是她想的第二件事。
　　顾琮珑在窗边看到的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妆容有点浓，可是很有气质，有些掩不去的皱纹。她的穿着像是刚下了班，就匆匆赶来了。
　　“坐吧。”曾母笑了笑，并没有凶恶的模样，眉眼间有些愁苦忧伤。
　　“阿姨好。”
　　曾母没有看顾琮珑，只是点了点头，招来了服务员，点餐。等餐的时间里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呷着茶看着窗外。顾琮珑有些尴尬，不能一直看着曾妈妈，又不能拿出手机来玩，她想两个女人一起望着窗外的场景也似乎有些诡异。她的手放到了包上，想起来包里总常备一本书的，现在看书似乎还勉强可以化解。
　　上餐很快，吃饭的时候曾母依旧没说话，动作缓慢优雅，也不曾理会顾琮珑的存在，就像只有一个人在吃饭一样。顾琮珑也慢慢折磨着盘里的牛排，看起来云淡风轻。她有点难受，别跟她说什么餐桌礼仪，吃饭难道不该开开心心地才好消化吗？平时都是和她们有说有笑的，遇见没话说的，她宁愿一个人吃饭。
　　曾母吃完的那一刻，顾琮珑恰好咽下最后一块牛排，她松了口气，这样的步步紧跟让她疲乏。两人都擦了擦嘴，顾琮珑偷偷瞥了眼曾母，她想自己还是不够优雅，不过真正的战场要来了。
　　服务员撤掉了餐盘，顾琮珑轻声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僵局一般，曾母终于说话了，未言先笑：“我从公司出来就直接坐动车过来了，来得比较随便，也只好约你在这里见面，请顾小姐不要见怪。”
　　“阿姨，叫我琮珑就好，我来得也比较匆忙，希望阿姨不要介意。”
　　“嗯。”曾母只是笑，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我就开门见山了，一会儿我还得坐动车回F城，明天还要上班。——小熠他最近怎么了？”曾母的神色温柔了一些，又掺进了些忧虑，“他最近一直没跟我要生活费，我工作忙，有一两个月忘记给他打钱了，突然想起来才觉得不对，他回来的次数少多了，上次回来还瘦了不少，回来也不和朋友们出去了，就是一直睡……这其中的原因，你知道的吧。”
　　“嗯……”顾琮珑轻轻应着，有点心虚。
　　“我只有他了，他看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可是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实习也不是不好，只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去深造。望子成龙的心情，请你能体谅，我希望他心无旁骛地好好去德国，还请你帮我劝一劝。”
　　“……好。”
　　曾许熠又失踪了，或者说是顾琮珑从曾许熠的世界里失踪了。
　　舒晓漫总是讶异，顾琮珑就像戒掉了手机一样，不再关注那角落里的闪烁灯。除了拍拍笔记拍拍风景发发每日的努力进度，偶尔寻找失踪的两只猫咪，顾琮珑的手机就像被遗弃的洋娃娃一样，孤独地呆在背包的角落里——反正也没有人会找她，而曾许熠就像从来没发现一样。
　　她想起那个问题——要爱情还是要面包？她曾扬言，会自己赚到面包，所以再大坎坷都可以选择爱情，哪怕被抛弃，她还有面包，可以潇洒转身，有面包才有尊严。可是，现实好像不尽人意……面包？……还是尊严呢？……他们还是太稚嫩太脆弱……
　　她想，大概就是这样，慢慢就忘了拥抱的滋味，忘了去关怀，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离开了。想想他以后儒雅智慧或许还是年轻有为的模样，她也就忍下去了。她大概提前感受到了为人父母的负累与期望。
　　尽管舒晓漫说她变了，不再是那个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珑葵。她想，若是陆研妍和董筱勤也在，大概会说她不再是那个听到关于曾许熠一点一滴都会欢喜雀跃或伤悲的花痴笨蛋了，她想，是她们说，而不是夸赞，也许她比那个时候多了些出息，可是大概也不再是那个永远不知道放弃，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少轻狂。她想，若是陆研妍和董筱勤也在，就好了。有些日子一个人总归难熬，她突然好想和她们呆在一起，和自己的过去呆在一起，和他息息相关的过去。
　　“顾琮珑，你这次的Case怎么做成这样？没错，我得承认的确很新裁好看，可是太天马行空了吧。我们社团接的是赏金单子，这是工作，真的工作！不是让你练手做着玩的！这次的广告很重要，这是我们今年接到的最大的单子，虽然很难，甲方又挑剔得跟狗一样，可是有什么办法？下学期的社团支出就指着它了。我也不想为难你，你也的确做得很好，可是你要记着——甲方之所以成为甲方，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审美和创意自己搞定不来，甲方之所以成为我们的甲方，是因为他们的资金和要求不匹配……”
　　“可是学姐你听过一个定律吗——”一个声音突然□□了这场独角戏，是独角戏吧——顾琮珑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地听社团负责的学姐的训斥。温律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一个刚进社团的小学弟公然叫板BOSS，他未来的日子大概会不好过。
　　“要快要好=要钱，要便宜要好=要等，要快要便宜=丑，全都要就是基本不存在。姐……琮珑学姐已经很尽心了，学姐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强加在别人身上，这样不好吧。”温律慢慢走到了她们之间，挡在顾琮珑的身前，只是他太瘦弱，无法给她庇荫。
　　学姐没有理会温律，继续对顾琮珑说道：“策划案要修改的我都帮你画出来了——不对，太多了，不需要修改的我画出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所附的平面也去改，人家欣赏不来这么洋气的，你就不能好好收收你的破脾气吗？玩什么宁折不弯。什么是职场知道吗？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其他乱七八糟，不好好努力，你有什么资格挑剔，养不活自己还特么有什么资格谈梦想谈幸福。我知道你最近失恋了，可是……”
　　“我来改！”温律制止了学姐下面的话，也许是忍耐到了极限，学姐怒瞪着他——
　　“你一个大一都还没学清楚的有什么资格。”
　　“那你干嘛为难大二的？！”
　　“明年我退社要她接任，你能吗？”一向凶神恶煞的学姐突然有些慌张，“就这样，明天晚饭前给我！”
　　“怎么能这么赶……”
　　“好。”戏外的顾琮珑应了下来，这场舞台剧随着学姐的匆匆离去而谢幕。
　　“谢谢。”顾琮珑这样对温律说，头仍是低垂着，她好累，没有力气。
　　“你是我姐姐嘛。”温律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琮珑身上，“姐，不然我陪你做吧，虽然我不够资格，但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顾琮珑吸吸鼻子，抬头笑了，眼角泛着泪光——“谢谢……好像每次在我身边维护我的……都是你……”
　　“因为你是我的姐姐啊。我遇到你之前，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姐姐，遇到你之后，是绝对要保护好我的姐姐！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累的，姐姐要相信我。”
　　“嗯……我先回宿舍了。”顾琮珑点点头，攥着策划书消失了。
　　她的速度快到温律犹豫再三后没有追上，她经过曾许熠的宿舍楼下，望着他的窗，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心底哭得声嘶力竭，只有自己听见。
　　她没有资格，没有。
　　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噫，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并不想奔二QAQ）

☆、第三十三章、渐行渐远无书

　　快要端午了啊……
　　树荫间斑驳的光点洒在顾琮珑身上，她一手拽着书包带子，一手遮在额上，透过层层密密的叶子望着太阳，阳光刺痛，让她迷朦了眼。
　　“真热啊——”
　　她迎着光斑闭上眼，听知了哑哑聒噪，突然脸颊一凉，她扬扬嘴角，扭手腕镊住那罐冰可乐——“好慢呐，等你好久了。”
　　曾许熠伸手想揉揉顾琮珑的头发，他有些想念，可是顾琮珑却突然转身避开了，他有点慌，莫名地慌，可是没有表现出来：“今天想去哪儿？”
　　“我……我们去看向日葵吧。”
　　虽说向日葵是夏生的植物，可大概是南方的天气太过炎热，往往要到□□月才开，这个季节，只不过是蔫蔫三两朵早产儿，哪有什么灿烂的花海，只有一簇簇绿杆长矛。
　　不对的时间终究长不出灿烂明媚的花儿啊……
　　顾琮珑觉得自己的尴尬症都要犯了，她好像体会到了触景伤情，不，大概是以后的以后，她也许会触景伤情，现在，只不过是以景衬情罢了。
　　“曾许熠，看。”顾琮珑指着不远处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尴尬得脸酸，想要泪奔。
　　“什么？”
　　“向日葵。”
　　“……”
　　她背向他，蹲下，盯着那朵向日葵：“不觉得Blingbling的向日葵很好看吗？”
　　“嗯。”
　　“你笑起来就像向日葵。”
　　“不是油菜花吗？”以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这样说的。
　　“高中的时候，我就常说你的笑容像向日葵，每次想你都在日记上画向日葵。我的舍友常问我为什么只有你是向日葵，我说江湖笑起来就跟菊花一样。”
　　“嗬，”曾许熠轻笑，心里却有些不安，她开始长篇大论，就是心里有事，“我当然比江哥帅。”
　　“但我真正想说的是，你的笑容像小太阳，特别温暖。可我又不想这么说。”
　　“……你一直很奇怪。”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让顾琮珑的肩背不住轻颤。
　　“因为小太阳碰触不到啊，纵是我有飞蛾扑火的勇气也碰触不到。向日葵却是可以抚摸，可以属于我的。然后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画向日葵，然后向日葵成了我画得最好的东西。”
　　“……”
　　“可你到底是小太阳啊……你不需要追随着一个可望不可即，你才是最强的存在不是吗？如果你不能灿烂，那么向日葵就会失去方向。”
　　沉默了，他听不太懂她的话，他的理解能力一向不好，可他知道她很难过，他知道他的胸口很疼，他知道下一句也许会很伤人。
　　可是沉默就像凌迟处死，他突然很想求个痛快。
　　“所以呢？”
　　几乎是与此同时：
　　“所以——我们分手吧。”
　　这并不痛快，曾许熠有些恍惚，他的嘴张张合合，说不出话，好像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我受不了了啊！我一开始就拒绝异地恋的，我跟你说过的！我们现在和异地有什么差？！我不管你，你也从来不会来关心我！没有你我也活得很好！我在火车上颠簸了那么久，想吐想哭，可是你连一句关心都没有，你甚至不知道我坐了那么久的火车！下雨天我去给你送伞结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傻乎乎地跑去给你送宵夜，你连多说一句电话都懒得！你根本就不在乎，根本就没有时间理我！我被批评，我被训斥，我被强行背负过多的期望与责任，我那么累的时候挡在我面前的那个人，不是你啊！”顾琮珑说着说着，双膝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她的身体，她跪在了大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泥土里，世界一片迷朦，早产的向日葵变成了一抹模糊了边界的明黄，似乎很遥远很遥远。她的呼吸困难，可是缺氧的大脑，既然还有力气胡思乱想，她想大概她也没那么悲伤，她想这场景就像她在为那朵向日葵哭坟。
　　曾许熠握紧拳头，想砸却没处可以发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
　　“哪里还有以后！”顾琮珑噌得站起来，“你能放下现在的工作？还是你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工作？！你又不是那个指挥一切的人，你永远都那么忙！”
　　“我想给你更好的。”曾许熠伸手想抱住顾琮珑，她却退后一步躲开了：
　　“所以你要更好还是要我？！更好是永远不会有止境的，我想要的……只是那个单纯会笑的你啊……”
　　“如果我不能够给你保护，不能够比你强大，我凭什么跟你在一起？！”
　　“我又不需要，如果我们真的窘迫了，我可以……”
　　“这是男人的尊严！”
　　“我真是受够了！就这样下去吗？说什么尊严？！就这样没出息一辈子？勉强养得起自己三个月就要累死累活！我实话告诉你！没错，我就是爱钱，想要钱想疯了！我以为自己不是的，没钱花的时候才知道钱有多重要！没钱说什么保护！钱和陪伴你都给不了我，全世界都觉得是我拖累了你！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受同学的冷嘲热讽，我真的是受够了！”
　　顾琮珑用力推开曾许熠冲了出去，将她的小太阳她的向日葵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她跑了很远很远，她胡思乱想，若是体测的时候这样跑，大概八百米就不会挂掉了吧，她不知道，周围的景物已经换了多少个轮回，她明白，他没有追。终于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已经完全望不见花田，高楼矗立，蓝色玻璃反射着冷冷的光，她觉得自己真渺小，比蝼蚁还渺小，这大概就是仰视命运的感觉吧。没人注意的阴凉角落，仿佛可以埋藏一切的污秽脆弱，顾琮珑忍不住了，在台阶边抱膝坐着哭了起来，她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你表演得很出色啊，没事的，别哭，你真的很棒，真的……
　　秦铧觉得顾琮珑不对劲，可是一直不敢问，总有些歉意，他知道顾琮珑一定是看到他的简讯了，可他不知道她大概是什么反应，董筱勤分析过陆研妍和顾琮珑，陆研妍和顾琮珑都很心软，不同的只是，在自己的事上，陆研妍倾向牺牲自己，顾琮珑却总是一往直前，有种佛挡杀佛的勇气，只是这次谁都摸不准。
　　顾琮珑还在搅着咖啡，拉花早就一塌糊涂，她想自己这两天喝卡布奇洛是喝到腻了，代价就是几个通宵后惨不忍睹的黑眼圈，罢了，也没人在乎的。
　　她低着头，等了许久，才缓缓调侃秦铧道：“情窦初开的美学长，还没考虑好？”
　　秦铧不好意思地笑，羞涩地低头。顾琮珑想，要是他们真的成了，她就可以可劲调戏他们俩了。
　　“嗯，走吧。”秦铧起身，顾琮珑一口干了最后半杯咖啡，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
　　原来他要去那个凉亭——上次曾许熠送她簪子的地方，倒是很僻静。顾琮珑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包的侧袋。
　　秦铧拨通了电话，话未说先红透了脸：“喂，筱勤。唔，没什么事，嗯，S城现在天气怎么样？不要感冒了啊，嗯，家里现在很热。对，德国的事确定下来了，一个月后就走。抱歉啊，今年没法在家过暑假了，上次说好陪你回F中看老师的。琮珑？她……她挺好的啊……”
　　顾琮珑环臂站在一边看得好无语，原来秦铧组织了一个多小时语言就是为了扯东扯西吗？她用鞋尖踢踢秦铧那瘦又结实的小腿，生怕被踢断了，她用口型说着——快说正事！
　　“啊，那个，筱勤。”秦铧沉默了几秒，画风变了，忧伤了起来，“筱勤啊，我去德国了的话……虽然本来就不在一个城市，可是，我就是想问问……”
　　顾琮珑屏住呼吸，能听见电话那边董筱勤上扬的鼻音。
　　“你会不会想我……”
　　“会啊。”董筱勤的回答清脆又清晰。
　　秦铧涨红了脸，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郑重其事地说：“董筱勤我喜欢你，一直。我不想束缚你，如果你心底有别的人我不会阻拦你，如果没有……可以等我回来吗？”
　　那边没有答复，秦铧有点慌，电话突然挂了。他有些失落，抬头看顾琮珑的时候故作释然地笑：“啊，无牵无挂地走也挺好的。”
　　“嘛，别这样啦，小二货不可能完全没有答复的。”
　　顾琮珑刚说完，秦铧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一条短信——
　　「立字为据，我等你回来。」
　　顾琮珑轻轻笑了一下，摊手：“我说了嘛，要不要来抱一下？以后我可就不敢肖想秦美人了，别人家的秦罗敷哈哈。”
　　秦铧轻轻揽了揽顾琮珑：“谢谢。”
　　他很快松开了，还退后了几步，他看见曾许熠站在走廊尽头。
　　“顾琮珑。”曾许熠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很重，“我拒绝。”
　　顾琮珑没有回头：“拒绝无效。”
　　“你都叫我来了，凭什么你说无效就无效。”
　　“分居两年以上都可以申请离婚，三个月都没怎么见面我怎么就不能分手了。”顾琮珑的声音凉凉的，“看到希望才会去等待，我可以等秦铧回国，可我无法等你。拖拖拉拉的是你的性格吗？”
　　曾许熠注视着顾琮珑的背影，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可她没有一点动摇：“好。再也不见，干脆断个干净。”
　　“嗯，好。”
　　她始终没有回头，曾许熠走远了，脚步踏在她的心上。她想起一句话——且行且珍惜，只是她已经没有机会去珍惜了，他们不过是渐行渐远渐无书。
　　只有秦铧看见她已经泪流满面，所以他没有说，也没有责怪，这个决定她一定最难过。
　　“秦美人啊，抱歉了，突然决定利用你，真是太小人了。刚才那个拥抱是真心的，嗯。”
　　“没事。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半个月内补上申请，不然你们也……哎，我跟导师求了半个月，一定赶得上的。”不然，他们也再也回不去了。
　　“这个。”顾琮珑从背包侧袋摸出两样东西，在掌心握紧，簪尖在掌心刺得有些疼，她把钢笔递给了秦铧，“本来想亲手交给他的，不过吵成这样是没机会了，以后找个机会给他吧，就别说是我给的了。”

☆、第三十四章、不见她的夏天

　　顾琮珑回到宿舍的时候挺早，可诡异的是舒晓漫和何嘉菲都在。
　　“好巧噢～加菲你没去图书馆啊。”
　　“……你哭了。”何嘉菲直接这样下了定论。
　　“嘛，分手了嘛，给个抱抱呗。”顾琮珑笑着敞开怀抱，“这可是刚才秦大美人拥过的怀抱哦。”
　　舒晓漫弹了顾琮珑的额头，叹口气，拥了上去：“我才不稀罕秦铧抱过呢。”
　　何嘉菲叹了口气：“怎么了你们。”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他坚持要兼职，不肯向我爹屈服呗。我受不了异地恋所以就……”顾琮珑耸耸肩，“嘛，替他维护一下尊严，大家都宁折不屈，那就分开好好挺立着吧。”
　　何嘉菲看着顾琮珑，她不信，她理性的头脑不会被欺骗。
　　“说完。”
　　“说完了啊。”
　　“继续说。”何嘉菲冷冷地看着她，看得顾琮珑心里发怵。
　　“好吧好吧。”顾琮珑把自己扔进吊椅里，阖眼说故事，真三分假三分藏三分，还有一分她放在心里谁也不说，她觉得自己真像给儿孙讲故事的阿嬷。
　　舒晓漫和何嘉菲听得很安静，顾琮珑说完可以说的，就闭了嘴：
　　“所以嘛，他坚持我就让他坚持，他坚持不妨碍我坚持不异地恋，男人真是好面子的生物啊。”
　　她以为舒晓漫会像兔子一样跳起来指责她，就像她当初为陆研妍愤懑一样，她没有想到暴躁起来的是一向清心寡欲的加菲猫：
　　“顾琮珑，去他妈什么男人的尊严，你们各退一步会死吗？你总是在坚持一些奇怪的东西，你就不能满足他的尊严吗？！”
　　“可是嘉菲你不懂得吗？那样的退让到最后都是怒气爆发的源头。”就像我爸妈那样……
　　“所以呢？就为了你的坚持我哥那么努力，到最后你们不还是没有在一起？！”
　　“难道他的努力只是为了我吗？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是比在一起更重要的意义！”
　　“可是……”
　　舒晓漫钻进她们俩之间，把顾琮珑挡在了身后：“嘉菲够了，你不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哥根本不可能跟琮珑在一起，你知道你哥的性格，你也知道那样性格的你哥配不上琮珑——这是当年你也认为的啊！为什么要在现在来怪罪琮珑！”
　　“可他……毕竟是我哥啊！而且现在的顾琮珑难道就幸福吗？我不想她以后后悔啊，她那么放不下……”
　　“有些事其实没什么放不放得下的，就如眼不见心不烦，你不去理会，便可以欺骗自己早已放下，骗着骗着就成了真的。”顾琮珑又小声接到，不让自己有哭腔，剖析矫情给自己听，“可是碎了就是碎了，空了就是空了，除非寻一个新的小太阳放进世界里，将那些带着暗迹的碎片扫出这个世界，不然总是还会被划伤的，一遍一遍。”
　　“……说人话。”
　　“你们帮我留意留意周围的帅哥呗，等我再下一次手，曾许熠还算个什么。不就是男人嘛，天下帅哥那么多，老子又不是没了男人不能活！老子不稀的他一个！”
　　舒晓漫沮丧着脸笑，实在有些丑：“对嘛！姐姐带你撩帅哥。”
　　“加菲，我饿了。”
　　何嘉菲没好气地说：“你爸前两天不是把克扣的一千多还你了吗。”
　　顾琮珑贱兮兮地笑：“没有了。加菲猫养我。”
　　“……败家子！”
　　若是想见，天涯海角也见得，只要不想见，近在咫尺也见不得。顾琮珑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一个月，没有什么失恋的伤感，她想大概是不够爱，她庆幸不够爱。
　　他和秦铧走的那一天她没去送，只不过那天总是抬头看天，她想，这天真蓝，X城的天真蓝，希望德国的也这么蓝，她想划破天空的飞机云也绵绵的真好看，一条一条，就像人生轨迹，不知道他是哪条，终归不同轨吧。
　　秦铧依旧腼腆礼貌，曾许熠更冷了脸，一心看窗外。
　　飞机起飞，离F省越来越远，没回头路了。
　　曾许熠感觉到秦铧在拿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他。
　　“干嘛？”
　　“喏。”
　　曾许熠有些野蛮地扯过那东西，发现是一支钢笔。
　　“你轻着点，不是顶配可也不便宜。”
　　“我又不用钢笔。”只有顾琮珑那个奇奇怪怪的白痴文艺少女才会收集这种东西，不过她好像也没买过什么中高端的……嗬，想她做什么。
　　“派克卓尔金尖，顶我一个月生活费。反正也没盒子和标签，退不了。我试过，忒粗了，都快0.7，只有你这种奇奇怪怪的人才用那么粗的笔。”
　　“我不要。”
　　“那你给我？”秦铧伸手，曾许熠却没有把钢笔给他的意思。秦铧低头，叹气，“我有女朋友。”
　　“哦。”
　　“她在等我。”
　　“嗬。”
　　“她叫董筱勤。”
　　“……”
　　曾许熠望向窗外，默默把钢笔收进包里。
　　派克卓尔。
　　卓尔，卓尔不群吗？
　　「因为小太阳碰触不到啊，纵是我有飞蛾扑火的勇气也碰触不到。向日葵却是可以抚摸，可以属于我的。然后我就一遍又一遍地画向日葵，然后向日葵成了我画得最好的东西。可你到底是小太阳啊……你不需要追随着一个可望不可即，你才是最强的存在不是吗？……」
　　嗬，卓尔不群。
　　“暑假到了！夏天我来了！”同一天，刚考完最后一门的舒晓漫这样对着天空呐喊，顾琮珑跟在她身后，蓝襟长裙，安静婉笑。
　　“是啊，好热。”
　　这么热，正是夏天吧，暑假来了，下个学期没有他了。
　　顾琮珑想，荼蘼花大概开了吧，开到荼蘼花事了，她想夏天是结束了。
　　再见，再也不见，她的小太阳她的向日葵她的夏天。
　　“珑葵，好好跟这里说再见，好好跟加菲说再见。”
　　“什么？”
　　“对不起，我瞒着你冒充你写了申请。”
　　“蛤？”
　　“北欧交换生，三年，下学期直接走，拿硕士学位。”舒晓漫回头，冲顾琮珑笑，“可真巧，我们俩得过奖，符合要求的也只有我们不怕冻死敢往那儿走。——总之，我们俩，相依为命，通过了。你……在回家之前还有机会后悔。”
　　“好，我去。”
　　以后，她的世界，不再有炎阳与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前居然就……这么写完了？！！！QAQ存稿告急！速速来人催稿！！！

☆、第三十五章、孤雁儿归不归

作者有话要说：　　上来发现有一两章大于一个点击，居然很感动，真的很感谢。
存稿快用完了，我尽力不断更，真的很感谢哪怕一个点击，谢谢。
后面就是毕业后了咯～各种各种甜，霸道总裁上线啦～
　　没有暖气真的好怂啊，她要给火车站差评，风也太大了。
　　顾琮珑这样想着，攥着手机跺跺脚，心里抱怨着，却是丝毫不考虑自己在X城带着海洋气息的冬风里只穿了衬衫加毛衣而已。不过在白雪皑皑的北欧呆久了，回来看到冬天依旧满眼嫩绿的确没什么判断力，以至于措不及防。
　　“小怂怂！”董筱勤一下拍在顾琮珑肩膀上。
　　顾琮珑一点都没被吓到，上手掐董筱勤的脸：“想我没有啊～”
　　“想了想了。你的手好冰——蛋蛋呢？”
　　“啧啧啧，刚来就找老公——不对，你两个都找吧？”
　　“怂！”
　　“知道啦～”顾琮珑笑得暧昧，“陆蛋蛋带撸啊撸去幼儿园登记入学了。至于秦铧嘛——被黄斌学长抓着干活呢，这不拜托我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
　　“我又不会迷路。”
　　“哦，能在F中门口迷路好几次的董路痴。”
　　“小怂怂！”董筱勤喊完，气势又低了，“我也不是头一次来嘛。”
　　“没错没错，每月定时探班。啧啧啧。”
　　董筱勤轻哼一声，过去挽住顾琮珑的手臂：“走啦走啦，我才不会像陆蛋蛋那样羞得捂脸呢。”
　　“啧啧啧，脸皮最薄的董筱勤原来这么——哈哈哈。”
　　秦铧和董筱勤已经在一起要四年了，不过实际上是四年都在异地恋。
　　董筱勤温温吞吞地走着自己想要的人生，从S大毕业，回F城当老师，恰好还是F中体系的小学。她以前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要像他们说的只能教小学生，现在却和单纯的孩子们乐得开心——这个结果虽然被陆研妍和顾琮珑笑了许久，她们还是很满意的。董筱勤太单纯了，从高中开始就一直都是那最后纯净的小草，对感情也一直懵懵懂懂，和孩子呆在一起比较好。
　　再说秦铧，他的进修结束得非常准时，假期都会回F城或者去S市找董筱勤。从德国交换生回来没多久，他就修满学分毕业了，现在是半工半研，把他纳入麾下让黄斌学长乐呵了非常久。
　　顾琮珑很佩服董筱勤，明明筱勤才是最需要别人疼惜的姑娘，却愣是一个人扛完了这场爱情长跑，不，还在继续的长跑。最重要的是，她没人追一个人过着就算了，陆研妍拖着个撸啊撸不嫁人就算了，董筱勤居然在一波一波的追求攻势下一直等了下来，秦铧这小子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筱勤，你真的不考虑搬过来吗？”顾琮珑又一次问，“你难过的时候他都不能在你身边，他不开心的时候你又只能干着急。”
　　董筱勤思考了很久的样子，还是微笑着摇摇头，白皙的侧脸恬静好看：“不用了，距离产生美嘛。我就在F城，难过了出事了还有我爸我妈和我妹，他呢，你帮我看着就好。”
　　“……不怕我抢你男朋友啊。当年谁一脸骄傲地说——‘我女儿可是国民男友呢’。”
　　“哎呀小怂怂，你怎么会呢你说对吧？”
　　“说的也是。”顾琮珑耸耸肩，“人家喜欢的又不是我，是我们507一枝花啊～好了好了，别羞了，我只是觉得你搬过来的话，我被陆蛋蛋嫌弃的时候还是有地方可去的～蛋蛋找到住处了，不过还没搬进去，啧，没机会拉你一起做苦力了。”
　　“那个，舒晓漫离开X城啦？”董筱勤想想又问，“何嘉菲是回县城了？”
　　想起214养的两只不恋主的猫，顾琮珑有点无奈：
　　“何嘉菲被家里人召唤回家工作了，经常来这边的总公司出差。何廖还在X城，不过在做什么我不清楚。舒晓漫嘛，唉你说猫是不是不喜欢睡觉的就都喜欢流浪啊。舒晓漫在网上帮怪蜀黍工作室的忙，唔，怪蜀黍我很久很久以前跟你提过，最早开始在网上培养舒晓漫做海报的一个画家。她真身呢，世界各地玩着呢，美名曰找灵感，最近估计在岛国追她的新番。——有钱真好。”
　　“小怂怂你别闹，你的工资也不低啊，已经养得起你的小柯基啦～”
　　“然后一人一狗一起饿肚子吗？哈哈哈。我可是要存钱买窝的人。”
　　“……不该你未来老公买吗？”
　　顾琮珑指指自己：“你觉得我像吗？——像是会靠男人的人么？我可是独立自强新时代女性——而且可能这辈子都不嫁人吧哈哈哈。”
　　“……养老怎么办，我不养。”董筱勤笑，“我得养我女儿。”
　　“哟？不是你闺女养你？”顾琮珑挤挤眼，“哦～～原来是想生了。”
　　“……”
　　“没事，让撸啊撸养我，人家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甜了。”
　　“蛋蛋好可怜，你还是让怂弟养你吧。”
　　“我弟？”顾琮珑嗤一声，家里的不良少年真头疼，“叛逆期可糟心了好么。还不如律律呢～跟你说这小孩也是很出息啊，我又给追上了，每天都能听他在身后嘘寒问暖，请教问题，甜甜地叫姐，也是很爽啊！”
　　“考虑考虑？”
　　“算了吧，律律是个好孩子。”顾琮珑低头，神色安然了起来，“可惜不是我喜欢的型。”
　　“会变吧，怂怂你以前还天天对‘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帅哥老师流口水呢。”两个人终于到了秦铧所在的文武建筑工作室的楼下，董筱勤走两步，又回头抱了抱顾琮珑，“小怂怂，曾许熠那样的实在太少了。你知道的，他没有回来。”
　　曾许熠没有回来，秦铧说他留在德国并没有回来。不过顾琮珑，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哦，董筱勤，我有你就够啦～”顾琮珑故作轻佻地挑挑董筱勤的下巴，“笑起来好看的啊，我最喜欢了。”
　　这是顾琮珑回到X城的第三个月。她是乘着秋风归来的，又是一个冬天，X城没有北欧的雪。
　　雪啊……实际上顾琮珑觉得北欧的冬天不冷，至少没有东北的冷，也可能是因为记忆太过短暂，她实在无法同时调度以期于比较。在北欧的雪地里她经常和舒晓漫打雪仗闹着，却从没偷袭成功过——舒晓漫说是她的技术太差，但她一直倔强地坚持是舒晓漫跟猫一样灵活。可不曾想在北欧三年，她只有被砸的份，不过雪花软软润润的，也一直沁到心里，带些温湿，不浓不烈，深入骨髓。
　　顾琮珑一直很喜欢北欧的，如果要生活在国外，北欧是她的首选。阳光总是煦暖而不焦灼，那样恬淡缓慢的生活节奏很适合她和她的猫咪一起安眠，唯一遗憾的是，那里生长不出向日葵。
　　不过她和她的猫咪偶尔还是有些热血，也有多次拿起背包就奔着西欧去了的旅行，在英格兰的大笨钟下读《福尔摩斯》，在法兰西的艾菲尔故作文艺地写随笔，在西班牙的广场随艳红的舞裙摇摆，在意大利的比萨塔拍摄古怪的照片……唯独不肯去德国——大概与当年不敢去西洋楼是一种心理吧，总有想见不敢见的人，却说不出到底为何不敢。
　　不过她最终还是回来了，不是回到G港，不是回到F城，而是回到了X城。
　　X城两年，北欧三年，顾琮珑和舒晓漫顺利拿到了X大的硕士学位。曾佳音在X大呆了四年，优异成绩本科毕业。这是顾琮珑被IM广告工作室面试录取之后知道的，因为她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了曾佳音的后辈。而温律在她入职一个礼拜后成了IM的实习生，并在一个月后转正——她才知道IM广告工作室每年都会在X大大肆挖掘人才。
　　这么多年一直和曾佳音在同一个地方，不得不说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可是与当初在X大和她正面相对不同，顾琮珑这次似乎更自在一些。也许曾经得到，也毕竟得到过——顾琮珑啊，你真是太恶劣了，如果当初得到的人不是你呢？
　　不管怎么说，她们相处得相安无事。顾琮珑的生活也安顿了下来，一天一天如同齿轮般重复，只是总觉得缺失了什么重要零件……

☆、第三十六章、对你帅而拒之

　　累成Doge了！
　　这些天天气反常，大冬天热得逼人穿短袖，若是在帝王时代还真真是不祥之兆。顾琮珑要死要活地往公寓楼上爬，汗流浃背。好在长发已经用簪子给绾起来了，不至于汗津津地黏在身上。老旧的公寓没有电梯，而且总有几层的灯是坏掉的，让顾琮珑颇为忧伤。
　　不行，老子这次要下血本搬个离公司新大楼又近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新公寓！——这句话顾琮珑已经在心底宣誓了无数遍。
　　顾琮珑归来的第四个月，IM工作室搬进了新落成的写字楼——银阶。银阶的造型很好看，顾琮珑描述不出来，虽然和其他写字楼看起来大同小异，她就是觉得这一个特别符合她的胃口，而且——比较有人情味？听说负责设计的公司就在十八层的最好地带，宥晨建筑，名字也很好听呢。
　　不过……下了班这写字楼就没啥人情味了——顾琮珑的住所离公司旧址很近，而银阶在开发区，公交许久才一班，晚上很早就没车了。又倒霉催的，IM广告工作室是加班专业户，一到末班车的点儿，大家就风一般地冲出了银阶。顾琮珑天天都感受到幸福——赶上末班车的幸福，虽然她并不想感受。
　　顾琮珑的旧公寓是真的真的很旧，总让人觉得该往上面朱丹一字——拆。连着三层都没有灯，顾琮珑只能凭感觉估摸自己到了哪一层。看着漆黑一片的走廊，她叹了口气，半死不活地把自己拖过去。终于到家了……
　　——在意识能判断敌友之前，顾琮珑已经利落地拔出发丝间的簪子，反手抵在了来人的喉间。葵簪的簪尖怕划伤她做得不是很锐，但扎破一个人的喉咙还是绰绰有余的。
　　蹲守的黑影举手投降，声音粗嘎。
　　“是我。”
　　顾琮珑瞪了他一眼，收回簪子，随意地盘起头发：“何廖你丫每次死过来能不跟猥琐跟踪狂一样吗？！这次是要干嘛？蹭吃还是蹭住——要不要我搭条白巾子问‘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啊？！不把卫生做了别想留下来！”
　　“你又不是女的怕什么被偷袭。”
　　“去死。”顾琮珑摸出钥匙把门打开，走了进去，“爱进不进，没力气做东西给你吃。”
　　房间的灯闪了几次打开了，暖暖的不是特别亮，顾琮珑叹了口气，想着灯泡该换了，可自己一个人却好懒的去动。
　　“啧，穿得一身素，簪子还那么亮，你的品味真是越发奇怪了。”
　　顾琮珑拔出葵簪□□桌上的藤艺小篮里，背着何廖顺了顺头发：“何廖，你可以滚了。我的品味再怎样也比你的好。”
　　顾琮珑，你的执念，还真是恐怖得可以……
　　才不是因为他呢，只是单纯喜欢向日葵而已，单纯而已……
　　女人八卦，做广告的女人更八卦，尤其是跟帅哥有关系的八卦，若是这个帅哥的八卦还和饭碗有关系那就更是超级大八卦。
　　昨天何廖又被任性的吵架的房东夫妇断了一整层的水电，来她家蹭吃的，所以今天顾琮珑有自己做的便当吃，一起在办公室里听八卦。她依稀记得高中时候，曾佳音对帅哥的八卦最有兴趣了，边说眼睛还边笑得月牙似的。只是她今天不在，大小姐最喜欢吃，哪怕在开发区也要打车出去吃美食。
　　顾琮珑不参与八卦，她只听，默默掌握最多资讯。这个八卦和楼上的楼上的N个楼上的宥晨建筑有关，这宥晨建筑是一个长得贼帅的外国小伙和一个神秘的Chinese Boy合伙开的。原来是外国小伙在这边来回晃悠，顾琮珑听她们描述，八成是经常在楼下看到的她以为是高中生的玩滑板的那一个，听说是名牌大学出来的，她猜是德国的，因为印象里德国佬都帅得一塌糊涂。
　　别说这个帅歪果仁长得嫩，也是特别有玩心，来中国就是觉得□□最有的玩，在欧洲玩腻歪了。这几天在X城玩够了，说想去大沙漠，就把合伙人召唤出来了。据今天有幸目睹的女同事表示，帅得昏天黑地，开名车，有事业，禁欲脸，中国人。她当时就想装作不经意地摔倒在他的怀里，好钓得金龟婿，简直可以书写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
　　至于这事怎么就和他们利益相关了呢，又是一个听说，听说楼上的宥晨建筑有一处要开工的楼盘要打广告，肥水不流外人田，正下方的IM工作室估计就要接收了，想想要和帅炸天的“冷酷总裁”亲密接触，还可以时不时借送文件的名义在楼上流连忘返，一众女同志简直要炸裂！炸裂！！炸裂！！！
　　于是她们一同看着安安静静吃饭，无辜眨眼的顾琮珑——“你难道不激动吗？！诶！你不是也没有男朋友吗？！不管谁撩到了，看看也好啊！”
　　顾琮珑叼着生菜夹火腿，嗯嗯地用力点头，心里暗想——可算了吧，说不定歪果仁和冷总裁是一对呢，冷酷攻和健气受，听起来不错不错，她立刻就能脑补一出恩爱大剧。
　　她想，明天有的跟陆蛋蛋聊了，男人嘛，是用来YY的，她们俩是不需要的。
　　“陆研妍，你必须得请老娘吃饭！”顾琮珑一脚踹开陆研妍家的门，把大箱子摔在她家门口，“你丫不能让快递送上来啊！还让人家放门卫！放门卫还让老娘千里迢迢来给你取个快递？！”
　　“哎呀，我总不能让撸啊撸一个人整理房间吧。”陆研妍搬起有她大半个人高的箱子，喊道，“陆安路，过来！”
　　只能里面一阵混乱，一个穿着小围裙的男孩子跑了出来，手上还抱着好几本书：“麻麻，我够不到书架……——咦，姐姐好！”
　　“她就是顾琮珑——阿姨！”陆研妍强调着，被顾琮珑瞪了一眼。
　　“顾姐姐好～”
　　顾琮珑笑开了花：“这孩子真出息——哈哈哈，我当年说什么来着，等十年后一定让撸啊撸叫我姐姐，这才八年多就实现了哈哈哈哈。”
　　“……撸啊撸，关门放狗。”
　　顾琮珑伸手拍了拍陆研妍的脑袋，陆研妍又剪了短发，只是已经不是蘑菇头了，多了分都市白领的干练清楚。“你不是Dog Queen吗？你咬我？”
　　“……我明明是Dog King！”
　　“话说你家居然没养狗，太不像你了。老子好想养柯基啊啊啊！”顾琮珑走进房间，里面果然乱得一塌糊涂，陆安路踮着脚努力整理着。
　　“这不就是我家小小狗吗？”陆研妍笑看着卖力的小不点，“超懂事好不好。——再说我现在是兽医，每天都能陪猫猫狗狗们，在家里养怕撸啊撸现在免疫力不行。要不要我哪天给柯基接生时偷一只给你啊哈哈哈哈哈。”
　　“算了吧接生婆。我现在也就能让自己过得有滋有味的，再养只小东西，就得两只生物一起勒紧裤腰带了。”
　　“啧，你再老子老娘地挂嘴上，就真的只能自己养自己了。”陆研妍摇头，从顾琮珑手下溜走，“真的不考虑？”
　　“你都说了我没人要了啊——才不要为了别人改变原本的自己嘞！”
　　“反正我不养你。——不准让撸啊撸养你！我不允许！”
　　“没要你养。养活自己的本事我还是有的。”顾琮珑走进去悠哉地坐在沙发上，陆研妍看她这么随便，也不理她，就在旁边收拾行李。“陆研妍你怎么搬来了？我一直以为你会回F城。帅气的Hardy呢～”
　　“离婚了。”陆研妍随手甩了个香蕉给顾琮珑，“垫着，很晚才吃饭。”
　　“我靠，你居然甩掉人家帅气的德国佬！你妹！当年Hardy的军装没帅得我一脸鼻血！”顾琮珑三口吃完了香蕉，继续教训道，“帅哥干什么都能被原谅好吗？！他是出轨了还是虐待他儿子了！——卧槽香蕉越吃越饿。”
　　“……Hardy哪来的儿子，我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一个比我小了三岁的男孩子，我可是坚决的姐弟恋障碍者。撸啊撸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好吗？”
　　“是是是，你自交，你无性繁殖。”
　　“——顾琮珑你还是那么恶心。Hardy现在拿着他的大□□绿卡苦苦追求美女研究生呢。”
　　“唉，陆研妍你五年的青春真的是被狗吃了。”
　　“嗯。”陆研妍瞥了眼也就五岁出头的陆安路，“被狗吃了。”
　　顾琮珑耸耸肩，不再接话——这特么青春都被狗吃了。
　　“笃笃笃——”
　　“顾琮珑去开门。”
　　“干嘛。”
　　“那你来整理我去开门吗？！”
　　“哦。=0=”
　　顾琮珑懒洋洋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看都没看就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先入了她的眼的就是一身帅气挺拔的白军装——加分加分大加分！
　　“Hardy~Cool guy~”
　　顾琮珑兴奋地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她非常熟悉的东方面孔，让她差点想直接摔门，把那张英挺的脸给砸扁——即使五年不见，这张脸还是熟悉帅气得可怕。

☆、第三十七章、没能拉住的手

　　“Hardy~Cool guy~”
　　顾琮珑兴奋地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长着一张她非常熟悉的东方面孔，让她差点想直接摔门，把那张英挺的脸给砸扁——即使五年不见，这张脸还是熟悉帅气得可怕。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陆研妍。”程粱晖脱下军帽拿在手上，如果说平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她不得不承认他很好地通过了检测。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原谅。“这位大哥你找错地方了。”
　　“顾琮珑。我认得你的。”
　　“……你认错人了。”
　　“以F中之名起誓？”
　　“……”马勒个蛋，这她还真没胆也永远不会说不。
　　“是又怎样！”顾琮珑双手叉腰，泼妇起来，“陆研妍都结婚五年了，你又来干嘛！”
　　“她离婚了。”
　　“P！Hardy和蛋蛋感情好着呢！”
　　程粱晖慢条斯理地举起手里的手机，开着短信界面，一条来自“妍妍”的短信——
　　「Dad，来X城和妈妈再结婚好不好？」
　　时间是前天下午，大概是陆研妍通知顾琮珑她要搬来的时候。
　　小孩子就是不懂事！顾琮珑有点想冲上去湮灭证据。
　　“——这明明就是发错的短信！”
　　“我知道。”
　　顾琮珑用脚尖在门口画了条线——“不准进来！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用力将门合上，然后，她转身——“撸啊撸！你给老娘过来！”
　　又是一阵混乱的声音，穿着小围裙的陆安路跑过来，怯怯地喊：“顾姐姐？”
　　叹了口气，顾琮珑蹲下身，轻声问：“安路，告诉姐姐，你识字吗？”
　　陆安路先点点头，又用力摇头——“一点点。”
　　“那你会发短信吗？”
　　“麻麻的手机可以把声音变成字。”
　　“……”居然是语音输入。顾琮珑有点无语，环顾客厅却没瞧见陆研妍，八成是知道外面是谁躲起来了——这没出息的东西。“你是不是给Hardy爸爸发短信了？”
　　“嗯！可是麻麻把Dad的号码删除了。”
　　“那你会背吗？”
　　陆安路摇摇头，然后笑得很开心：“可是我在麻麻短信箱里找到了！Dad还回我了，问我们在哪里。”
　　顾琮珑有点头疼——程粱晖这特么算不算利用善良小孩啊卧槽！“没事了，你去帮麻麻整理东西吧。”
　　等顾琮珑再打开门，程粱晖还直挺挺地站在门口，没有一丝不耐烦。
　　“她不住在这里。”
　　“我听见你叫她儿子了。”
　　“……”顾琮珑不知该做何表情，“你特么都知道她有孩子了，还来纠缠不清做什么？！难道陆研妍离婚了就活该为你伤心难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特么几个意思！”顾琮珑越说越火大，“程粱晖！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特么是不是就对自己已经抛弃了的特别感兴趣！”
　　说完其实顾琮珑有一点后悔，严格说起来，程粱晖谈了两次恋爱，都是被甩。可是，原因明明就！——
　　程粱晖低头：“我很抱歉，是我对不起妍妍。”
　　“既然知道，你就离她的世界远一点！她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你因愧疚来接收！我和董筱勤养得起她！”
　　顾琮珑用力甩上门，程粱晖的手先伸了进来，瞬间被压得腥红，却咬咬牙连呲声都没有。顾琮珑实在是下不去手了，倒是程粱晖先退开了一步，沉稳道：
　　“我不只是为了愧疚而来的。请你转告她，我作出选择后就不曾后悔过，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是当初没能拉住她的手。”
　　旧公寓离新公司太远，于是星期一早上顾琮珑就预料之中的……被堵在路上了。被挤到窗边，百无聊赖的顾琮珑只好看看风景赏赏花，突然发现附近的新小区特别好看，让她挪不开眼——融汇了东方园林与西式洋房，古香古色与现代风华。
　　真想认识这里的设计师啊，简直要点三百二十个赞。
　　“诶，那边的房子好漂亮……”
　　“那个小区是华世，应该会发展成高档住宅区……”
　　顾琮珑舔舔嘴唇，想想那房价，又轻轻叹了口气。
　　华世吗？……华世……
　　她还在愣神，堵了许久的公交发动了。
　　哎，真想搬家。

☆、第三十八章、不语好久不见

　　“我们很久没开这么重大的会议了，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地把所有人都叫来，实在是我难以抉择……”Boss姐据说年近五十，倒是和三十少妇般风韵犹存，光她亲自主持会议就知道这个会议到底有多重要。“今天我们工作室同时接到两个案子。这两个案子很尴尬。——有些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分别是宥晨建筑和文武建筑工作室的新楼盘宣传，这两家公司是竞争对手，并且从规模等各方面来说，相似得难舍难分。本来这样的案子我们不该都接下来的，可是在其中出了点差错，而且，大家知道，银阶是宥晨建筑参与工作的，我们不能得罪，可是文武建筑工作室也是我们的老客户。所以……请大家务必努力，找出将两个案子都完美完成的方法。”
　　大家小声地讨论着，顾琮珑静静听，她不好说话。文武建筑工作室是黄斌学长的，也是秦铧的饭碗。闷声发大财，其实想把这两个案子不冲突地完成并不困难，文武建筑偏向于市民化宜居小区，而宥晨偏向高档化住宅，如果不是刚好推出楼盘的时间和地处位置都比较接近，是不会形成竞争的。
　　“好了，大家也讨论得差不多了。”Boss姐拍拍手，“现在，除了手上还有案子无法尽快完成的，其他人，自愿分成两组——分别成立小组处理两个案子。”
　　顾琮珑依旧沉默，其实她也没什么好考虑的，就文武建筑吧，毕竟亲昵一些，而且，她想，比起富豪人家，她可能更懂得小市民的心理。不过，听到同事们很兴奋，也许和前些日子宥晨建筑回来的那个负责人有关，这些小八婆们，还是对帅哥蠢蠢欲动，即使是不对帅哥动心的耿直Girl和Boy们，也对豪宅区的考察入驻有些心动。她莫名有种大势已去的悲怆感。
　　果不其然，手里头没有太多工作的人不过七个，五个选了宥晨，剩下的是顾琮珑和跟随姐姐的温律。这场面有些尴尬，沉默了一分钟后，一个新来的啥都不太懂的打杂男终于还是贡献了自己，挪了过来，为顾琮珑这边壮大了一丝阵营。
　　顾琮珑发现曾佳音在看她，表情有些怪，像是在怀疑她什么的。她来不及细想，Boss姐拍了拍宥晨那组里资历比较深的一位大叔，又看了半天顾琮珑这边的三个人，最后还是选了顾琮珑——“你们两个且当组长吧，加油啊！”说完，又拍了两下顾琮珑的肩膀，她突然感觉到了那山大的压力。
　　散了会，各组回去分配工作。顾琮珑去茶水间接了杯水，正巧碰到了在擦口红的曾佳音。她静静地呷着水，看曾佳音补妆。就她个人来说，她是更喜欢那个素颜的糯糯的，总是笑得很开心很干净，虽然现在也不能说变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陆蛋蛋坚持说化了妆变美艳的糯糯更美丽。也许只有她自己还是那样，留在原地吧。
　　曾佳音终于补完了妆，抿了两下嘴，看着镜子里的顾琮珑——“你真的不知道吗？”
　　“嗯？”顾琮珑想，也许是在问她知不知道这次案子有多难，“大概知道吧。”
　　曾佳音回头，盯了她很久：“那你还真厉害，能忍得住。——你会后悔的。”
　　顾琮珑有点懵，她是不是应错了什么东西……
　　曾佳音的话梗在顾琮珑的心上，弄不清楚的东西总是痒人心。只是接下来的繁忙让她并没有时间去思考太多，顾琮珑带着温律没日没夜地加班做前期调研，打杂男也卯足了劲很努力地在学在做。大战了三天三夜，前期准备才算到了一段落。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顾琮珑终于有空闲，能悠哉悠哉地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拿本书感受一下怀念的文艺小资生活。她坐在咖啡厅靠窗，正对银阶面前的喷泉小广场。她看见了曾佳音，走路有些孩子气地带点跳跃，真是好久没见。她不禁好奇，是谁有让糯糯变回这样的魔力，只是在她看到那神秘人之前，一辆跑车挡在了他面前——好像是滑板高中生的车，啊呸，应该说，是楼上宥晨的外国帅老板的车。看来曾佳音应该是在跟人谈工作的事情，可是想想她那无比畅快的神情显然不是。
　　顾琮珑倒数十秒，如果那车还不开走，她可就不看了，歪得脖子酸。
　　十、九、八、七、六、五、四——车开走了，三——露出了那个人半边身子，穿着黑色西装，身板好直好气质，二——他好熟悉，可是没有抬头，虽然她好像认出来了，一——曾许熠？！！！
　　顾琮珑一下子弹了起来，带着小茶几晃了几下。她冲了出去，他们进了电梯，她追过去，可是来不及，另一部电梯好巧不巧地贴了维修，她转头跑向安全通道。她一口气冲到了IM的楼层，看见曾佳音在办公室里，可是没有那个少年。她吸了口气，继续爬，一直走一直走，16，17，终于到了18，她觉得全身无力，那股冲动已经被磨没了，梗在喉头那句“你回来啦”默默咽了下去。她推开十八层的安全出口，看到了无数重玻璃后那个无法忘记的背影，然后关上了门，靠着门蹲了下来。
　　算了吧，顾琮珑。你在冲动什么？他都回来那么久了，他都见过糯糯了，糯糯都以为你知道了……可他没有来见你啊。他归来了，可是并不是要回到你的身边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毁掉的啊……
　　「那你还真厉害，能忍得住。——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原来，是这样的啊……
　　温律觉得姐姐这两天不对劲，无精打采的，可是姐姐说是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了，便懈怠了再也打不起精神，没什么大碍。温律觉得曾佳音学姐这两天也不对劲，与干姐姐正好相反，曾学姐像是少女心大爆炸，重回15岁，精力旺盛，花枝招展。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微妙，但或许只是所谓的女孩子的每月特殊时期吧。毕竟，比起曾学姐那边又是豪宅别墅过夜，又是她们口中的帅哥养眼，自己这边，着实有些苦闷惨淡。
　　“姐，今天文武那边要送材料，我去还是阿涛去？”
　　“我去。”顾琮珑说着便站了起来，利索地把桌上的随身用品塞进了背包，她想离开一会儿，离他远一点。“别看了，我又不是半身不遂精神恍惚，送个资料，我顺便找筱勤学姐吃个饭。”
　　“姐，诶，要不我送你到楼下？”
　　“到时候我把你扔在那里更过意不去啊。”
　　“那——”
　　顾琮珑背着包走向门口，温律还是像老妈子一样跟在姐姐身后嘱咐，一直跟到了一楼大厅。
　　“嗨！”顾琮珑看到休息区坐了个熟悉的身影，她小跑过去拍他的肩膀，这人太好认，瘦得令人发指却很好看的秦罗敷——“秦铧！你怎么来了？”
　　秦铧先低头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顾琮珑急忙笑说：“对不起！没打坏了吧？！小二货要我赔我可赔不起。”
　　“没事没事，习惯了你的大礼，受得起受得起。”秦铧打量了一下顾琮珑，“还好我拦截及时啊，知道你们今天要去文武送材料，筱勤怕不是你来送，特意让我跟学长请命过来接你，顺便看材料。”
　　顾琮珑双手合十，无比诚恳地闹着：“谢谢谢谢，我居然比材料重要哈哈哈。”
　　温律很安静地站在顾琮珑的身后，怕他们不自在，便看着门口的方向。这时候进进出出的人比较少，而且楼里的职工大多眼熟。温律看着看着发现了一个面生的，按她们的说法，应该是挺帅。身为一个直男，温律自然对男的没兴趣，只是这个生人向他们这边瞥了几眼，那眼神让他很不自在，他往姐姐身前挡了挡，那人反倒停下了脚步，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几秒，温律败了阵，瞟天花板，再低头看，那个人不见了。
　　真是莫名其妙。
　　看身后的人聊得差不多了，温律开口：“姐，不如你们上去看材料吧，在这里有点怪。”
　　“是哦。”顾琮珑抚额，“走吧，秦美人，跟我回家吧哈哈哈。”
　　顾琮珑领着秦铧和温律回到IM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透过玻璃看到大家都围在休息区的圆桌边，有种争先恐后的感觉。
　　顾琮珑的办公桌在圆桌边上，被拥堵得有些尴尬，欲哭无泪：“嗨？我……回来了？”
　　温律急忙帮忙：“借过借过。”
　　“啊，琮珑回来了。”有人反应过来，看到顾琮珑身后的秦铧，“有客人有客人，都让让让让。”
　　人墙松散了一些，有些手头还有工作的，便也散了，选择了远观，还要和被团团围住的人打个招呼，看来是挺讨人喜欢的一个人，只是里面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顾琮珑猜到了，只是如此这般太突然。
　　散去的人潮，宽大得如同沧海般遥远的圆桌的两边，好整以暇坐在那儿的曾许熠，和他身边的曾佳音，站着的，也许看起来很呆傻的她，还有边缘化的秦铧。熟悉又陌生的轮回，只是她似乎更加卑微。
　　那句“好久不见”再次梗在了喉头，她侧对着他，鼻头发酸，但她绝不会哭。
　　原来，这是那个奇怪的人。温律突然觉得他有些眼熟了，他想起了那一天，在F中姐姐拉着他的手仓皇而逃的那一天。他想也许现在该换成他带着姐姐，不，不该仓皇而逃，也许该像姐姐说的，潇洒地走。
　　沉默，尴尬，然而还是只有沉默。
　　秦铧伸了手，他推了顾琮珑，很轻，只是推了肩膀，顾琮珑却一个踉跄，还好扶住了椅背，顺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以为他们再见面，应该是她谈笑风生，对他视而不见，就像他说，她总是在证明他不重要。她想，她希望，她不会后悔，至少，表现得，很潇洒。
　　曾许熠看好戏一般，这才缓缓道：“好久不见。”
　　顾琮珑攥紧衣角，想弥补，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应，可是怕自己哭。
　　“好久不见。”是秦铧。他在笑着说，“曾许熠，好久不见呀。”

☆、第三十九章、他爱的未婚妻

　　虽然压力很大，但是案子不是很急，两边都求尽善尽美。毕竟楼盘这东西，实在不是一下就可以兜售空又无法囤货的。所以两组人马焦头烂额的日子还很久。不，顾琮珑想，也许只有他们这组在焦头烂额。4:3不是很公平，更何况这边的三个人实力确实顶不上那边的，所以顾琮珑偷偷召唤了一个免费外援——喵星人顾问舒晓漫。
　　曾佳音那边，总是在办公室里呆着，还有说有笑，甲方在楼上就是方便，还时常有楼上的大少爷亲自来发口粮——虽然顾琮珑看到的曾许熠基本都冷着张脸，可是他在办公室的人气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啊，啧，有颜任性。
　　实在是受不了，每逢他来，顾琮珑总是很快就能找到机会出去跑腿透气送材料半天不回来。代价就是，顾琮珑变成了全办公室最晚下班的人。有时候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桌上的吃的在等她，她不知道是谁买的，她猜是温律，毕竟只有他们组内的知道她在加班——或者说，只有温律知道她在躲，在换着时间上班。
　　“唉——”顾琮珑一声深长的叹息，摸摸桌上的小笼包，凉透了，还好，还有微波炉。微波炉呼呼响，窗外的北风也在呼呼响，微波炉透着暖黄的光，她看附近建筑的反影，银阶已经没有多少间屋子开着灯了。
　　“叮——”
　　“呲溜——啊——”顾琮珑急忙抽了张纸巾擦了擦下巴，嘀咕道，“不是小笼包啊。”
　　灌汤包的热汤热得刚刚正好，虽然刚才有点猝不及防，可是咽下那一口浓郁的汤汁的时候，顾琮珑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おいしい……すごい！”
　　好吃！太幸福了！幸福到甚至用汉语这种挂在嘴边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出她的满足感，可又忍不住，只好含含糊糊地说了两句日语。她真想自己有日漫里夸张的嘴巴，然后里面塞满了灌汤包等等好吃的，就像过冬的小松鼠。
　　“咔嚓——”门被打开，顾琮珑带着她鼓嚷嚷的腮帮回头。
　　是曾佳音。发现是顾琮珑在，显然是刚去赴了一场狂欢的曾佳音松了松她那一圈又一圈可以把自己埋起来的围脖，可是还是固执地只露出眼睛。曾佳音一直都很可爱，顾琮珑很喜欢这样，小小只，缩起来的样子，她想她对小动物之类的总还是没有拒绝的能力。
　　“你吃了吗？桌上的——啊，看来你已经吃了。”
　　“嗯？——啊！很好吃！谢谢！！！”
　　“没。”曾佳音小步挪到自己的座位旁，离门不远，“我落东西了，回来拿一下。——不是我买的，不用谢我，顺手一放。”
　　“还是很谢谢你！真的超级好吃！！！”
　　听到好吃，曾佳音抬头，脸从围脖里露了出来，在笑：“我知道。早点做完回去吧，挺冷的。”
　　“嗯嗯，谢谢！！！”
　　曾佳音走了，吃得很餍足的顾琮珑很快就投入状态，没一会儿就把当天的扫尾给结束了。她伸了一个懒腰，看着斜对面温律的桌子才反应过来——
　　如果是糯糯放的，就不是温律买的了，那就只会是……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背起包就要走，发现手机里有一条信息，来自糯糯——「还是早点回来吧，别加班了。他并没有一直在，虽然我希望。」
　　之后的几天，顾琮珑试着早回来了一些，的确没有遇见曾许熠。温律说，每次她走没十分钟，曾许熠就会不见踪影。于是她放弃了与他的躲猫猫，桌上的夜宵变成了下午茶，在曾佳音总是不看她，用指尖提溜到她桌上一两次之后，便变成了全办公室都有下午茶了。他总是有办法让她无法开口拒绝。
　　顾琮珑渐渐敢看曾许熠了，看他的背影，熟悉又有些微妙。只是每当他回头，看到的永远是她埋头工作的样子。她拒绝和他说话，甚至不愿意看他的眼睛，她害怕改变，害怕等来的不是脱胎换骨，而是伤筋动骨。
　　“喂，秦铧。”顾琮珑歪脖子夹着手机，手里抖齐厚厚一打文件，装进桌上小山似的文件夹堆里。“啊？你在楼下啊，嗯嗯，刚做好，又麻烦你带过去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秦铧顺路来拿材料，可是……顾琮珑看了看正在整理的桌面，要给文武建筑这次的材料卡在了中间，摇摇欲坠。她一点一点抽出那一叠，就像精微实验一般小心翼翼。
　　成功！“呼——”顾琮珑松了口气，傻乎乎地笑，“秦铧我这就拿下去给你。”
　　“哗啦——哗——”文件山并不想给顾琮珑这个面子，稀里哗啦地滑落了一地。顾琮珑连忙蹲下捡，最后一个文件夹却有人比她先捡了起来。是曾许熠，她都不用猜，捡了文件夹然后默默站在那儿看她的反应，有时候他真是固执，一点都不可爱。
　　可她……并不想“认错”。这死孩子。
　　曾许熠看着面前低着头就是不说话也不看他的犟丫头，最后还是伸手掠过她把文件夹放在了她的桌上。有一刹那他们靠得很近，顾琮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一瞬间，然后她马上背对他，装出整理文件的样子，直到听到曾许熠离去的声音。
　　顾琮珑把文件堆好就抄起材料下了楼，电梯空无一人，让她心情莫名大好。大概下行了四五层，电梯停住了，她立马站好，装出优雅的样子，门开了，站在门口的人竟然又是曾许熠。顾琮珑有些局促，曾许熠倒是很自然地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边。
　　“咳咳，”顾琮珑咳了两声，“刚才谢谢你。”
　　“嗯。”
　　她看着电梯数字一点一点逼近“1”，做好了逃离的准备，她说——“好久不见。”
　　“叮——”电梯停了，顾琮珑逃了。
　　秦铧站在门口，曾许熠不急不忙地向他们走去。
　　“诶，曾许熠。”秦铧叫住他，他停了下来，距离他们三米远。“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未婚妻。”
　　顾琮珑眨眨眼睛，尴尬的是，门口只有她和秦铧。
　　曾许熠皱了皱眉：“无聊。”
　　顾琮珑张张嘴，想要解释一下。这时她的脑袋被从后面摸了一下，董筱勤笑盈盈地出现在她的身后。
　　“啊啊啊！小二货！不到一个礼拜你又来看我了好感动！！！”顾琮珑一言不合就变挂件，整个人扑在董筱勤的身上。
　　秦铧见怪不怪地从顾琮珑的魔爪下拯救出了自家女朋友，十指相扣：“曾许熠，如果到时候收到请柬，请一定要来。”
　　曾许熠笑了，有那么一瞬间，顾琮珑以为夏天来了，向日葵开了。还不待她细细品味，花儿不见了。
　　曾许熠应了声“好”，竟回头进电梯上楼了。
　　真是……莫名其妙……

☆、第四十章、我该死的嫉妒

　　顾琮珑的确一直都没能试出来自己的酒量，在被勒令禁酒之前，她从来不知道醉酒的感觉，可能滴酒不沾也成了习惯，所以这么久她还是拿捏不准这个度。
　　也许是因为她一直扮演着知心大姐姐的形象，又或是由于她总是将这个世界温暖对待，毫无芥蒂、甚至有些傻气地将自己的心事向着直觉可以信赖的人全盘托付，哪怕只是一个人的絮絮，自说自话，总之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别人诉述一段回不去的感情了。
　　大排档里，失恋的傻姑娘已经醉得睡了过去，却并不安稳，偶尔迷朦醒来狠狠吐了一桶继续睡。顾琮珑将啤酒罐放下深深叹了口气，明明是人声喧杂，却荒凉得可怕。她对啤酒并没有癖好，上一次大口灌下已是当年高三的谢师宴，要不是这傻姑娘实在是直爽，非得一起干才罢休，顾琮珑并不打算陪她一起制造这一地狼藉的空酒瓶。
　　时候还早，顾琮珑不能把姑娘家一个人扔在这里，又不知道她家在何方，只好拿出手机玩，刚上线就看见章博娴也上线了。
　　章博娴念书的时候很用功，身形高大壮实，看着就是家教很严的正经学霸脸，内心其实也很八卦，兼具理科生的理性和文科生的感性，博学通识。有空的时候顾琮珑还是很喜欢和她聊天的，只是这样的机会太少，大概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吧，虽然当年章博娴曾是顾琮珑的嫉妒对象。
　　因为她没有别有居心，所以曾许熠总是肆无忌惮孩子一般地跟章博娴开玩笑，章博娴还在继她之后当了曾许熠许久的同桌，更是体育课的拍档，而且还在别人的调侃和他们俩的不解释中，默默篡改了回忆，顶替了过往里本该属于顾琮珑的位置——虽然这些事情，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错。
　　章博娴现在是个优秀的人民医生。顾琮珑看看吐得面色苍白的傻姑娘，随手给章博娴发了句留言讨教解酒良方。
　　「你在哪儿？我刚好来X城出差。」
　　「唔，离市二院挺近的。」
　　「我在二院，过去找你吧，难得见面。」
　　顾琮珑没有拒绝，章博娴做事一向不拖拉——除了帮她给曾许熠匿名送东西的时候。不到二十分钟顾琮珑就看见了章博娴高大的身影。
　　“啧啧啧，当了济世仁医之后看起来更有安全感了～”
　　顾琮珑调侃道，章博娴笑，倒是先利索地把带过来的解酒药给傻姑娘喂了进去。
　　“要是你早点给我发消息我就去你家住了。”
　　“哎哟，现在我的小破公寓也欢迎你～”顾琮珑想给章博娴倒杯果汁，却发现剩下的都是傻姑娘买了却还没开罐的啤酒，晃了晃，见章博娴没有拒绝便递了过去。“上次我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已经是高一的散伙饭了。”
　　“真是好久了，不过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啊，一起坐在排球场边聊天倒是有。——你不给我发消息，我哪好意思麻烦你，算了，酒店都定了。”
　　一言一语不过就是玩笑寒暄，天南地北，和章博娴聊天顾琮珑从来不担心对方听不懂。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顾琮珑把最后几罐啤酒都开了，慢慢地有点喝上了头。也不知怎么话题兜兜转转又兜到了曾许熠——为什么她们的话题总是避不开他呢，曾许熠啊，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当年我真的可嫉妒可嫉妒你了。”
　　“我知道。”章博娴憨憨笑，“你那时候对我喊的‘我真特么嫉妒你’我一直记着。”
　　“还不忘，真记仇。”顾琮珑还蛮清醒，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梦境。人生啊，永远都摸不准下一步的棋子会被命运下在哪里，“你当年还说，你的理智告诉你你应该劝我放弃，可你的感情又选择支持我。这我也还记得，倒是当年高考必考模糊得差不多了呵呵呵。”
　　“是啊，你们竟然真的在一起了，果然有时候理性不可信，卢梭说得对。不过想想，如果这是阅读题，我是交卷了才发现伏笔。”
　　“卢梭啊，浪漫主义之父～他的各种理论我最喜欢这条。哈哈哈，不行，每次听你聊这种东西总觉得自己枉为文科生。命运哪里不是伏笔，只是谁知道那伏笔会不会忘了接后续，变了个千年大坑。”顾琮珑一口灌下小半罐，真是有病，明明都知道琢磨不透命运，大家却总爱聊。
　　“那时候我该猜到他应该喜欢你，毕竟用班主任的话来说——曾许熠这孩子啊，有时候还是挺腼腆的。”章博娴脸有点红，顾琮珑猜她是醉了，清醒的章博娴八卦，但从不会往别人伤口撒盐，总是小心翼翼。“他跟涂了花蜜一样招蝴蝶，如果你不够特别，那么多蝴蝶，大家怎么只知道你一个？你当初和我说曾佳音，我连苗头都没瞧出来，算我迟钝吧，后来听他们初中同学说，从来都不知道。”
　　“年少轻狂不懂事。”顾琮珑竟笑了，眯眼抬头望着大排档牵着的串灯儿。最后的最后，她也变成小松鼠了呀。
　　“曾许熠跟大多男生关系还是很好的，他有什么流言止不住，他的不解释不就是默认吗。我真的觉得他是我们班难得成熟的男生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谁知道呢，都过去了。”顾琮珑浅浅笑，心抽痛了一下。真相来得太晚，晚得无可挽回，无法再把定局改变，又何尝不是伤害——眼睁睁看自己的无能为力。知道了，到底是欣慰还是辛酸。
　　章博娴摆摆手，道：“我先走了，现在还不是太晚，太醉了不安全，你也早点回吧。”
　　“嗯，下次来X城记得跟我说，我那时候一定搬新公寓了，大床随你滚。”
　　“好。”
　　送走了章博娴，顾琮珑看了看傻姑娘，吃了醒酒药竟睡得更安稳了，还不时砸巴嘴。实在无法，顾琮珑试着解锁傻姑娘的手机，试了几遍，竟意外解出来了。这密码果然像这姑娘一样直白好猜，倒是她自己的密码弯弯绕绕了，藏了不知多少心事。
　　打完电话，顾琮珑没事干，脑海里盘旋着章博娴的话，下意识地将啤酒一罐一罐地喝完。
　　等好姐妹来接走傻姑娘后，顾琮珑才发现自己好像晕得有点过，估计是回不去了，而自己竟然可怜得没有可以拨打的电话。
　　醉了之后，人就退化成了原始动物，卢梭说过分的理性科技使人世冷漠，原始人有时会作出更聪明的决定，顾琮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是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在那边问，你在哪儿。她刚才说了什么？顾琮珑想不起来，全世界只剩下电话那头的音波，她突然有点想哭，却掩着嘴，抑抑了两声，罢了休。然后世界慢慢回来了，划拳声，碰杯声，老板接外卖电话的声音……又交融在了一起，电话那头的声音被她逃避般地忽略了，掐了线。
　　讨了杯水，顾琮珑一口饮了大半，余下的倒在手心拍在了脸上，整个人就清醒了不少——没错，她是打不死的小强，虽然她不喜欢何廖的这个比喻。
　　“嘟——嘟——嘟——喂。”
　　“何廖，我要讨饭钱了。”
　　“又讨？！给你做那么多卫生还不够？”
　　“算了吧你，每次能洗几个碗啊，自己吃的刷干净了吗？”
　　“这个嘛……”
　　“我在市二院附近的大排档，过来接我。”
　　“我不知道市二院在哪儿。”
　　“打的不会问啊？公交不会看啊？小心下次病死也找不到医院。”顾琮珑的火气又冒上来了，何廖这么多年果然一直拥有这让人绝望的能耐。
　　“我过去那再回家不是很晚了嘛。”
　　“你一男的大晚上怕被打劫不成，就你那看着就没钱的样子，每次就不能衣服穿清楚点吗？你们老板不解雇你真该谢谢他。”
　　“顾琮珑——我跟你说，是你在拜托我。”
　　“哦！”顾琮珑翻了个白眼，“爱来不来，一句话，别特么废话。”
　　“知道了，又没说不去。”
　　“早说不就完了嘛！”顾琮珑当即掐了电话，拒绝何廖再改变主意。
　　大概又要等很久很久了吧，就何廖那点效率，可她居然悲哀地在这时候找不出X城其他抽得出身的人……
　　何廖一直在打顾琮珑电话，不过对方始终没有接听，他找了许久才在某家大排档的角落座位里发现了顾琮珑，这女人竟然一个人坐在那里睡着了。他刚想嘲讽她不长脑子，才发现她把双肩包反背在怀里，所有财物都在包里，而包上挂了密码锁，她的手里攥着簪子，她总随身带着——还时不时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啧，果然是不需要男人也死不了。
　　何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考虑要怎么下手比较安全，顾琮珑每次都直击他的要害，无论清醒与否，从未失手。

☆、第四十一章、对我很重要的

　　何廖还在度量，一个高瘦的身影掠过他，径自将顾琮珑横抱了起来，而他惊异地发现顾琮珑居然一点攻击力都没有，只是把紧攥着簪子的手收到了腹部，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
　　卧槽，她属猪吗？！
　　何廖皱眉上去一步，却发现对方比他高了好多，抬头看这张脸有点熟悉。
　　曾许熠显然认出了何廖，并没有理会，径自往店外走。何廖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曾许熠把顾琮珑抱到副驾驶，又把座椅调低，系上安全带。解决完这一切，曾许熠才抬头看站在一边的何廖：“她家在哪？”
　　何廖欲言又止，酝酿了许久才道：“我有钥匙。”
　　曾许熠没说话，只是打开了后座门，然后径自走向了驾驶座。何廖上了车，他虽然优柔寡断到气死人，却是极少发怒的，撑死不说话，这大概是为什么脾气暴躁的顾琮珑还是和他相安无事地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的原因。
　　曾许熠车开得很平稳，何廖也只有在需要转弯的时候才开口，沉默得有些尴尬。
　　“你认得我？”
　　“毕业典礼那天。——你很有勇气。”
　　被曾许熠提醒，何廖有些尴尬，又像是被嘲笑。那天他想找顾琮珑却在F中迷了路，恰好碰见曾许熠，这路问得忸怩，回想起来憋屈。
　　“她脾气那么暴躁，能看上她你还真是——”他们玩笑惯了的“瞎了眼了”差点脱口而出，考虑到在别人车上，何廖转口道，“口味独特有勇气。”可口味独特有勇气的，又何止一个。
　　“她很乖巧。”
　　“……果然瞎了眼了。”
　　“在我面前，很懂事。”
　　“……”
　　天，何廖真的从来没觉得这些形容词能和顾琮珑扯上关系，刚想嘲笑他没能让顾琮珑展现真性情，却发现自己无法断言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又想起顾琮珑曾说，不会愿意为了任何只是喜欢的人改变自己的，一句句想来都是对自己的讽刺。
　　想要扳回一城，何廖低声道，粗嘎的声音有点嘲弄：“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曾许熠的指尖颤了一下，瞥了眼副驾驶座的睡颜：“手续不全，尚未生效。”
　　他与他，并没有谁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再怎么精妙绝伦的战术，争不过她一句话。
　　何廖嗤了声，不再多言。顾琮珑的家并不远，很老旧的公寓，公司在新开发区，房地产还不够完善，她回来得太过仓促。
　　默默跟在抱着顾琮珑的曾许熠身后，何廖觉得自己很多余。明明曾拥有天时，却自己全部放走，现在斗转星移，孰知哪方有利。
　　曾许熠抱着顾琮珑站在门口，望着沉默的男子，突然有点充实感，又瞬间抹去了笑意：“钥匙。”
　　何廖自然是没有钥匙的，这个地方的备用钥匙只有陆研妍和舒晓漫有，然而这两个人与他皆不过一面之缘。他自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去解顾琮珑包上的密码锁。
　　这个密码锁恰好是何嘉菲送给她的，何嘉菲一直知道密码，顾琮珑改好之后再也没改过，因为生日不容易忘记，而她懒得很。只是排列方式很特殊，他笃定会保护自己小秘密的顾琮珑不可能告诉曾许熠。把数字排列好，何廖自信满满地按下开关，却发现接口纹丝不动，他讶异，连换了五种排列方式，却无一成功。
　　曾许熠竟扬起了嘴角：“试试115。”
　　何廖迟疑了一下，把密码改成115，用顾琮珑惯用的排列方式。
　　“咔嚓——”很轻微的声音，锁开了。何廖没有说话，默默拿钥匙开门。他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数字，对顾琮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了。
　　曾许熠抱着顾琮珑走进去，何廖却没有进去，只将钥匙放在了门柜上——“喂，毕业典礼那天。”
　　曾许熠停住脚步，却是背对着他。
　　“我什么都没有说。”何廖说完又急着找回点面子，“——她应该跟你说了吧？”
　　“没有。”曾许熠的语调竟有点炫耀，“我们之间偶尔提及你。——庆幸没有疏远的朋友。谢谢你这些年一直照顾她。”
　　何廖冷哼一声，转身：“朋友应该做的。生人还是尽早离开吧，不然我明天不好交代。”
　　曾许熠在打量顾琮珑的狗窝，真的很小也很旧，却也很温馨。有一处台面，很有层次地摆了许多相框——她的，她们507一群人的，她214宿舍的，她家的，和……
　　顾琮珑没有宿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很清醒，只是似乎做了什么梦，在梦里她笑得很开心，睁眼那一刻却忘了个干净。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何廖倒是跑得快，连纸条都没留，打了电话才说昨晚就撤了，还嫌弃了一番她越来越重。虽然没有宿醉，顾琮珑却很累，不是身体上的，估计是懒癌升级版来袭。思忖着哪家外卖比较好吃，电话就响了，撸啊撸的声音奶声奶气，甜甜地叫她过去吃饭——她有人生赢家的错觉。
　　“陆蛋蛋，你手艺见长啊。”顾琮珑吃着菜，有点难以相信，“我不就四年没吃过你做的菜么，麻蛋，我做的还是只能吃。”
　　“唔——”陆安路抱着碗，怯怯地看着顾琮珑，“顾姐姐，这不是麻麻做的。”
　　“啧啧，陆蛋蛋暴露了吧。哪家餐馆的？”
　　“是叔叔做的。”陆安路笑得很开心，露出缺了的牙，“顾姐姐，上次我走丢了，就是那个警察叔叔送我回来的。”
　　“撸啊撸！”陆研妍出声制止道，脸有点红，“你不在幼儿园等，自己跑出来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是不是别人一颗糖就可以把你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陆安路很委屈：“可是老师说迷路了就要找警察叔叔啊。”
　　“好啦好啦，蛋蛋别训了。”顾琮珑把陆安路拉到自己身边，“那个警察叔叔帅不帅啊？”
　　陆安路很认真地咬手指，实在不知道怎样算帅，于是说：“我想成为叔叔那样就像英雄一样的人！”
　　“哎哟喂，评价真的好高哈哈哈。”顾琮珑有点好奇了，尤其是陆研妍脸上那匪夷的红晕，“那叔叔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唔——他的警服是白色的，特别好看！”
　　“咳咳咳——”顾琮珑被自己呛到了——白色军装？！果然陆研妍的脸越来越红了。
　　“陆蛋蛋——不会是……”
　　“我我我我不知道！”陆研妍闪烁其词，站起来去洗碗。
　　“撸啊撸啊，叔叔有和麻麻见面吗？”
　　“有啊，麻麻还和叔叔说话了，不过我太累就睡着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嗯——我的书包落在叔叔车上了，所以叔叔第二天来接我上学了，超级厉害诶！虽然不是警车，小朋友们都很羡慕我！”
　　“那这些吃的？”顾琮珑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挖出来的□□。虽然义正言辞地训斥了程粱晖，她其实还是很希望陆研妍能够如愿以偿——如果他还是她的心愿的话。
　　“我偷偷跟叔叔说麻麻做的饭不好吃，结果被麻麻听到了，她气得没有做饭，然后叔叔就做饭给我吃了，还做了好多好多在冰箱里。”陆安路趴到顾琮珑的耳边，说话的音量却忘了减小，“顾姐姐，这个礼拜都可以不吃麻麻做的饭啦～”
　　“陆安路！——”果然厨房传来陆研妍窘迫的声音。顾琮珑还记得高中时蛋蛋为了程小狗去学做饭，刚开始学的是三明治，小狗吃得很开心，说和对面的小面包店的好像，陆蛋蛋特地去买来吃却觉得不好吃，别扭了很久。
　　顾琮珑笑了，拍拍陆安路的肩膀：“你妈妈做饭已经很好吃了，你只是被你Dad的法式大餐惯坏了，下次我做饭给你吃，保证你觉得——嘿嘿嘿。”
　　虽然Hardy和陆研妍没有多亲密，古板严肃得可怕，倒是把陆安路给宠上了天。因为陆安路小时候吃不惯生冷的德菜，他还特地去学了细腻的法式大餐。
　　陆安路缩缩脖子，小声说：“顾姐姐，我觉得你家小妹妹一定喜欢你做的饭，就像我喜欢麻麻做的一样！”
　　“陆蛋蛋，为什么他这么机灵？！我居然无言以对！”
　　“有本事你生啊！”陆研妍笑，自豪得很。
　　“蛋蛋——我觉得还是让他叫我阿姨吧！比你年轻我很开心，跟程小狗差一辈我总觉得……”
　　厨房洗碗的水声大了起来，过了一分钟才传来——“我和他没关系。”
　　“唉——蛋蛋，他回来了。”
　　“嗯，老婆跟我说了。”
　　顾琮珑手上的抱枕差点扔了出去，好不容易才忍住——“小二货是我的！我的！”
　　“怂，你再叫，现实也不会改变的，哼，筱勤老婆爱的是我。”
　　“诶……陆研妍啊，他拿走了我们的合照，怎么办……对我很重要的合照……”

☆、第四十二章、共以你我之名

　　「舒晓漫啊，怎样才能找到与竞争对手比较下的最大利益点呀……」
　　「超级大笨猪！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同学了，去实地感受一下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陆蛋蛋啊，我想拿回我的照片，怎么办？」
　　「去找他啊，你又不可能嚷嚷着照片就回来了。」
　　她们这样说。顾琮珑拒绝告诉自己这是她在日薄西山的时候一个人孤独地走在盘山别墅的大道上的原因。
　　车一辆又一辆地驶过，走得精疲力竭的她好想跳上去，就这样偷偷搭上便车。更尴尬的是，她只是从另一组的同事那儿知道了曾许熠最近几天都住在这处别墅楼盘处理事情，可是并不清楚他们说的那栋暂作办公的小别墅是哪一栋。
　　她想她一定像个入侵者。
　　突然有一辆车在她身后鸣了喇叭，她急忙躲得更边了一些，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嗯，挺好看的。
　　可这车又慢慢地停了下来，停在了她的身边。
　　曾许熠调下了车窗，笑得有点贱有些熟悉：“哎呀，找我？”
　　“照片……”
　　“什么照片？”
　　“喂，曾许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你拿的。”
　　“我在办公室等你，嗯，你还要再走半个小时，加油。”
　　“喂！喂！！”
　　银灰色的车不理会她的呼喊，越开越远，顾琮珑都可以想像到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有点可爱，有点怀念。
　　如果再回到最初的最初，好不好？嗯，她想那样的话，她一定不会先踏出那一步，总是她在仰望着追逐着他，这次她不要，以后也不要。唉，顾琮珑，你又在异想天开。
　　“点心买回来了。”
　　“啊——帅老板你太客气了！”“对啊对啊，我们没给累瘦了，倒是吃胖几斤。”“帅哥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曾许熠笑着接受这些赞许。曾佳音想如果他有尾巴可能会翘起来，今天的曾许熠有些不同寻常，让她想着想着就羞涩得脸红起来，这样是她喜欢了十年多的人呐。
　　“今天也辛苦大家呐。本来今晚还要讨论，真的抱歉，临时要见一个客户。麻烦大家吃完先回去，送不了你们不好意思呀。”
　　“没事没事。”“看来今晚大客户啊，帅哥这么开心哈哈哈。”……大家调侃着，嘴上吃点心手中整理着东西，速战速决两不误。
　　十分钟战斗完毕，大家告别离开，刚开门，走在最前的人停住了——
　　“琮珑？”
　　曾许熠走过来：“怎么那么快？”
　　顾琮珑看着他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傻笑了一下：“跑着来的。”
　　顾琮珑想她或许该和大家一起走的。在同事们都一脸兴味地离去了，偌大的别墅只有埋头工作的曾许熠和一杯水喝了半个多小时的她。不，说埋头工作是不对的，从以前到现在，曾许熠总是能那么轻松地完成事情，即使现在在忙，他也显得很尽在掌握，怡然自得。
　　“诶，照片还我。”
　　“什么照片。”曾许熠从办公桌那儿抬头看她，笑得意味深长，手指熟稔地转着笔。
　　“明明就是你拿走的！”
　　“哎呀，什么样的照片，你说啊。”曾许熠浮夸地按按太阳穴，“我这人记性不太好。”
　　“装模作样……”顾琮珑低头看水杯，一片茶叶儿一圈又一圈地漾着。“我们的……合照。”
　　“啧，可是这位小姐你最近让我觉得，你应该不认识我吧？——还是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在躲债？”
　　“曾许熠！”顾琮珑眼睛突然红了，抄起包就走，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对，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哎顾琮珑！”曾许熠站起身却撞到了桌子疼得龇牙，“我不想弄哭你的……”
　　“哐——”门关上了，没有告诉他她有没有听到。
　　第二天的办公室没有什么流言蜚语，顾琮珑实在没忍住，问了温律。
　　“因为早上佳音学姐在办公室说啊，嗯，‘顾琮珑跟我一样是许熠的多年老同学啊’，就这样。”温律吃着饭这样说，不甚在意。“姐，昨天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
　　“哦，没事就好。”
　　后面几天另一组人都不常在办公室，点心没有了，曾许熠也没再来过。顾琮珑想，也许，她可能又搞砸了一次契机，可是她真的不想认错。
　　这几天就是出最后提案的日子，她和温律也总是两头跑，最后终于定下来了。另一组也同时出了结果，很庆幸两组的提案避开了针锋相对，让Boss姐十分满意。虽然顾琮珑不知道自己在庆幸什么。
　　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到曾许熠了吧。真是没出息，这么多年，还是对人家的背影那么感兴趣。
　　正当顾琮珑以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逍遥几日时，一串号码伴随着铃声出现在了屏幕上——并不认识。
　　“喂？”
　　“要照片吗？”
　　“……曾许熠你真无聊。”
　　“哈哈哈，我需要一个女伴。”
　　顾琮珑知道的，在另一组策划的别墅楼盘营销活动里，有个盛大的开盘酒会，以告知名商富贾楼盘的存在。
　　“你有女伴，你们那组挑谁都行。”更何况有个曾佳音。
　　“只有你，需要照片。”
　　“……无耻。”
　　“到时候你家接你。”
　　“=-=哦。”
　　“号码没换。我就怕你不敢接哈哈哈。”
　　“……无聊。”
　　“到时候见。”
　　曾许熠带了衣服给她，品味不错，尴尬的是她胖得差点穿不下，使得她不得不一直挺胸收腹，无法在舞会上持续吃喝降低存在感。更尴尬的也许是曾佳音也参加了酒会，而她每一次都那么精心打扮那么精致。
　　“不要东张西望，不要想跑。”曾许熠紧了紧臂弯提醒挎着他却离得老远的顾琮珑。
　　“我……能不要照片了吗？我其实想起来我还有备份嗯。”
　　“不能。”
　　曾许熠同人打招呼，顾琮珑只能在一边陪笑到腮帮疼，讲真，她宁愿去和曾佳音呆在一起。
　　“这次的广告做得很不错啊，弄得我都想买，哪家广告公司啊，给我推荐推荐。”有个看起来大腹便便像个成功人士的弥勒佛端着酒杯和曾许熠说着。
　　“哪里哪里，她就是那个公司的招牌设计师顾琮珑。”听见曾许熠的声音顾琮珑愣了愣，问心有愧，再怎么说，这个案子她并没插手，她有些做贼心虚地瞥了眼远处的曾佳音。
　　“这个案子是你做的？厉害厉害！”大肚老板要和顾琮珑握手，顾琮珑想她还是没胆量一会儿被拆穿，握着手刚打算开口，曾许熠先说了话：
　　“这次不是。老总有兴趣可以看看文武建筑过几天的楼盘，当然是广告不错啦，楼盘嘛，您还得买我们的。”
　　“好的好的，顾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呗，哪天我们需要设计师的时候，还劳烦你优惠一些。”
　　听到有钱赚顾琮珑觉得自己眼睛都在发光，拿起曾许熠递给她的笔在曾许熠刚给大肚老板的名片上刷刷又写了个电话：“有需要就联系我，太客气了。”
　　如法炮制地曾许熠又这么介绍了她几次，然后把顾琮珑拉到了旁边喝水。
　　顾琮珑的眉眼在飞，脑洞大如她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些私单外快要怎么花。
　　曾许熠倚在桌上看她，笑：“开心吗？”
　　“开心！都是钱嘞！我就是这么俗哈哈哈哈。”
　　曾许熠伸手想揉揉她的头，突然又觉得不对，便顺势在她的领子上蹭了一下：“开心就好，嗯，领子没弄好。”
　　“好了，你在这休息吧，我一会儿结束送你回去。”曾许熠站好，看着人头攒动，又递了个信封给她，“我再去应付一会儿。”
　　曾许熠刚走，曾佳音就走了过来：“真累。”
　　顾琮珑看她，快十厘米的高跟，看着就可怕，拉出一把椅子：“坐一会儿吧。”
　　“嗯。”坐在同一边，不过顾琮珑面朝着人群，而曾佳音朝着桌子，优雅地吃着蛋糕。吃完了，她擦擦嘴，站了起来：“他还真是每次都这样，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什么？”
　　“土木学院周年，学姐其实根本没联系过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哈哈哈。”
　　土木学院的周年……
　　「可是本来答应帮忙做海报的学妹有点私事。听说你在这方面很出色，虽然有点唐突，但能拜托你帮我们做个海报吗？……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听说我们学院的曾许熠学弟以前是F中男子群舞队的，可以拜托你去邀请他吗？——真的很抱歉麻烦你这种事，可是我们其他人都联系不上他，以前时代的学弟学妹说你和他关系挺好的，他今天下午会在图书馆，能麻烦你吗？……」
　　顾琮珑打开信封，里面正是那张照片，没有损坏没有变形，唯一的变化就是照片后面签了他的名字，一大片留白。顾琮珑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强迫症犯了看不得这突兀的留白，才拿起曾许熠刚才给的笔在旁边签了自己的名字的。
　　曾许熠这个大骗子。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不错？

☆、第四十三章、不再是小学生

　　其实顾琮珑没有期待能接到多少私活，她并没有什么名气，资历也不太深。只是没想到，大肚子老板真的来找她了。是一个App的UI私包，开的工钱对她现在这个身价来说合理之外还有点小丰厚。
　　大肚胖胖管理着一家以实体为主的公司，产品设计开发部能人不少，这次决定为公司做个线上销售端，但是……他们公司IT男的审美除了对着他们的工业产品，其他的可谓差得一塌糊涂。忧伤的是，这个App的开发由一个程序猿全权负责，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小伙伴。唯一的一只程序猿，唯一的一只设计狮，让她有种自己这份工作很不受重视的错觉。
　　当她与这个程序猿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她决定收回这句话。
　　见面的这一天，并没有所谓诗情画意的美好，没有阳光明媚和鸟语花香，也没有天高云淡与凉风习习，只有狼狈淋湿的顾琮珑。她是不知道银阶到街对面的餐厅才不到百步路，怎么好好的天就突然暴雨了，而且还就下了几分钟，要不是她正站在路中央，她都怀疑是被楼上的人泼了水。
　　当顾琮珑到了餐厅，看到那个穿着卫衣圆头板寸有点嘻哈又很典型工科男味道的男孩的时候，她觉得，这是老天在给她一会儿要受的挫折做心理准备，只是她发现得太晚。
　　应该算男孩吧，那么多年都没有变过，现在看起来也还是个学生模样。顾琮珑想起这家伙用陌生号码给自己发短信的口吻，啧，显然，他知己知彼，她蒙在鼓里。她站在他后面，看他还在认真地玩galgame，想着要怎么整整他才能出一口恶气，却不料还带着耳机的男孩抖抖二郎腿，将手机锁了屏——“真是个小学生。”
　　顾琮珑故作优雅地走到他对面坐下，虽然她想在他眼里大概很蹩脚，在他面前她永远发虚。她向他伸出手，微笑——“你好，我是这次和你们公司合作的设计师，顾琮珑。”
　　他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没有握手，拿起了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口，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神经病。”
　　“我说，”顾琮珑用手挡住侧脸，这家伙的笑声真是一如既往地毫不顾忌，“江湖，你这么多年能不能有一天不欺负我，每次和你说话都要在心里原谅你八百遍！”
　　江湖耸耸肩：“这次你要和我合作蛮久的。”
　　“谢谢啊，我的荣幸=-=。”
　　服务员适时地过来点餐，吃饭时候的江湖很安静，让顾琮珑松了口气。不过有件事她开心了点，既然这个唯一的程序猿是江湖，那她相信这个项目还是很受重视的，没有其他原因，只要有江湖的参与。
　　“啧啧，还算是有变化的啊。”江湖吃得很快，看着顾琮珑下了这个结论，“勉强不那么像小学生了。”
　　“……”顾琮珑不想理他。
　　江湖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椅上：“诶，说点啥，太无聊了，以前不是挺能说。”
　　“……我怕被你气死。”
　　“以前我和曾许熠一起也没把你气死，怕什么。”江湖想起了什么，环着胸道，“曾许熠呢？出国了？”
　　“我怎么知道。”
　　“呵，小学生，他什么事你不知道。”
　　“江湖，”顾琮珑搅了搅面前的菌菇汤，本还清澈的汤被搅得浑沌，“虽然你对八卦一直没什么兴趣，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大多数女生对前任的事，并没有那么有兴趣。”
　　顾琮珑知道，江湖是不会说“对不起”的，他向来懒得解释也不在言语上后悔，飞扬跋扈。可是江湖竟然沉默了，难得的，她猜，大概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可是很气馁的样子慑住他了。
　　江湖只是耸耸肩，没发生过一样：“你需要哪些材料，今晚整理了明天发给你。”
　　顾琮珑很自然地陪他转入了工作的话题，不过看着江湖有些难言的表情，她想她不像以前那般死缠烂打，钻牛角尖，他倒不乐意了，这是病，得治。
　　和江湖一起做事情，就是利索，一顿饭的时间，一切都已经计划得差不多了，顾琮珑的心情也好多了。她站起来，也不跟江湖客套：“我回去上班了。”
　　江湖依旧坐着，喝着又一瓶可乐：“小学生呐，还是越战越勇的好。”他看似意味深长，却在一口饮尽可乐之后又加了句，“不然我怕你会改设计图到哭，改到想杀了我好些。”
　　顾琮珑并没有改设计图到哭，和江湖共事还有个好处就是，两个人的审美水平还在一个层次，也知道怎么说人话。他们以前最大的争议，顾琮珑想来，大概是，世界是百合的颜色还是金菊的颜色。真是青春啊那时候，她其实还想象过江湖和曾许熠在一起的场景，毕竟两个人一碰到一起就演技和相声感爆棚。
　　江湖没再和她见过面，通过文字交流的江湖一向都很冷清，他一直是两个极端。他没有再提过曾许熠，可是他那天那句似有非无的话一直在顾琮珑脑海里回响。
　　越挫越勇，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不见得吧。至少这次面对曾许熠，她累了。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顾琮珑简直是怒不可遏，扭曲着手指想把掌心中的什么东西掐死。周围的同事看见了，都默默低头溜走，生怕那只手下一刻掐在自己脖子上。
　　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顾琮珑却没什么胃口，整理着文件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小兔崽子！麻蛋！让老娘抓到打断你的狗腿！
　　天色渐渐暗了，顾琮珑望着窗外，心情复杂起来——这小兔崽子能去哪儿啊！就他那从小娇生惯养、无法无天的样儿！
　　窗外灯光霓虹，依稀是个不夜城。可G港那般小，小到她那时和何廖一起放晚习回家走在路上都会害怕，一片漆黑。小兔崽子，怕黑就别乱跑啊！真是——
　　手机震动起来，与桌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有点突兀。
　　一个没有标注的号码。
　　“喂？”
　　“顾琮珑，到楼下来。”
　　顾琮珑迟疑了一下，这声音若不是配上当年猖狂的笑容，真是少了些许辨识度，他的号码除了第一次会面前联系过一回就再也没出现过——“江湖？”
　　江湖很快“嗯”了一声便挂了。
　　顾琮珑看了看办公室的钟，早过了华灯初上的时间，便把桌上的零碎一把扫进了背包，关灯走人。
　　真的很晚了，连楼前的喷泉都已停匿了气息，昏暗里依稀还能辨识江湖那圆得不行的脑袋，好像是一如既往地穿着卫衣——总比西装顺眼得多。
　　“顾琮珑，把他领走。”江湖说完便打算转身走人，一如当年的疏漠。顾琮珑印象里，江湖只有两种姿态——笑得狂妄，冷得漠然，两种极端，全凭心情。
　　“诶，等一下。”顾琮珑这才发现，喷泉边坐着一个小少年，怒火又蹿地燃了起来。
　　那少年也望了望江湖——“江哥……那个，我怕我姐打死我，你……等下呗，求你了。”
　　江湖站住了，松松垮垮地做个旁观者，耳里还挂着他从不离身的耳机。
　　顾琮珑碍着江湖，突然不知该如何处置。江湖沉默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用依旧欠揍的语气道——“小学生，每次说两句你就恨得咬牙，以为自己在我面前还有形象吗？”
　　顾琮珑抚额——说得好像也是……她在江湖面前比在曾许熠面前还没形象。
　　于是，顾琮珑两手叉腰，过去对着顾续铖就是两脚，顾续铖逃窜着，却也只敢避开要害。
　　“顾续铖！——你特么胆子肥啦？！连离家出走都学会啦？！我告诉过你！别以为我不在家里爹妈又宠你就无法无天了！我可是你班主任的第一届学生！你特么到处都是我眼线知道吗？！我不管你不代表你可以胡作非为！上次你谈恋爱我帮你瞒下来了，还给老师说好话！这次——你特么逃课逃考夜不归宿离家出走！想怎样啊？！说啊！——早就告诉爸妈别把钱给你！当年老爹在外地，老妈连零花钱都不给我，哪个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少哭丧着脸跟老爹要钱！女富男穷，我当年都是穷养的，你凭什么啊！一个男孩子富养成这出息！还有半年初中就毕业了你知不知道？这年头你特么就想当个杀马特小混混吗？！出去别特么说我是你姐！老娘丢不起这脸！”
　　顾续铖抱着头缩成一团，躲到江湖脚边，硬是不敢出声。
　　江湖提了把小少年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竟“嗤”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顾琮珑，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这样，太泼了吧啊。”

☆、第四十四章、我却如愿归来

　　“怎样？！”
　　“小学生，又耍脾气，等回家了一定又在诅咒我。”
　　“……”顾琮珑居然无言以对，当年江湖也爱说这话，而她竟没出息到每每都让他一语中的。偶尔想要点面子回宿舍后不提他和曾许熠，最后还是活活憋死了自己。
　　江湖推了把顾续铖，小孩不情不愿地挪过去。
　　“啧——这是个脑子不错的，出息我就不知道了。”
　　“姐。”顾续铖怯怯唤了声，顾琮珑恼得不理他，又一次觉得温律比较可爱。“姐——我想你了。”
　　“切——”
　　“姐，你三年多就回了两次家。”
　　“有脸说吗你？！”顾琮珑一把拍在顾续铖肩上，“我跟爹妈视频的时候你死哪去了？我打电话的时候挂断的是谁啊？我唯一两次回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特么又是谁啊？！少拿我说事，别以为可以糊弄你离家出走的屁事！——连电话都敢不接啦？”
　　“没……没电了……”顾续铖低着头，嗫嚅着，显然很怕顾琮珑。
　　江湖掏出手机瞅了瞅，转身要走：“我走了。”今晚有他想看的足球赛，当然，他从来不会解释原因。“诶，小孩，一个只会拖累你的女人，又不是一个会甜甜叫‘欧尼酱’的大乳软妹，你到底在留恋什么。”
　　江湖走了，没有迟疑，听着他的二次元妹音晃荡着。顾琮珑叹了口气——“妹控”属性是不会改的了，江湖能不只盯着萝莉也算是进步了。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才不信你会‘漂洋过海’来看我——趁我现在累了懒得再打你。”
　　“我……失恋了……”
　　“失恋找我个蛋！看你姐像是很有经验吗？！”顾琮珑又踹了脚顾续铖的屁股，“早分早好，江湖难得说了句人话，那女的——你娶到媳妇老妈就满足了，麻蛋，到时候不是婆媳大战是姑媳大战——就只会拖累你，没有礼貌、不学无术、一点气质都没有只会浓妆艳抹！”
　　“姐，你别这么说她……”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分手了还不让我说了，有本事你别来找我呀！哪天你变成小混混我特么一定亲自把你扫地出门！——你怎么被江湖捡到了？那家伙居然会管素不相识的人，神奇。”
　　“……江哥说看我顺眼，可能我和你长得像吧。”
　　“滚！”顾琮珑又踹了一脚，“老娘没长你这么丑！”
　　“江哥说考个好大学真正的美女多，二三流的总是差点，就算有那么几个软妹子，也轮不到我。”
　　“没错。难得他说这么长的话。——他好像就是报考了一个美女很多的名牌大学。”顾琮珑耸耸肩，“虽然动机不纯，但你愿意这样好好念书我还是很欣慰的。”
　　“……姐，我考不上F中的。”
　　“我也没指望过你。”
　　顾续铖低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小时候老爹就说你会念书有出息，我的话只能跟他一样去闯……所以——我想休学。”
　　顾续铖话音未落，就听见清亮的掌掴声在耳边炸响，连寂静的时间都凝固了。
　　顾续铖不可思议般按着自己的脸，惊愕了许久，终于吼了出来——“顾琮珑！她就是因为我没钱才甩了我的啊！”
　　“所以呢？！我们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是脑残吗？！还放不下？！你以为现在还是爹妈那个年代吗？！你以为你真的有继承到老爹的那些机敏睿智吗？！算了吧！顾续铖！你连搬砖都不够格！”
　　“没错！老爹的好处都给你了！你聪明脑子又好使！你会念书！我什么都不会！还能怎样！”顾续铖哭道，变声期的男孩声音实在喑哑得难听，“凭什么你什么都有啊！”
　　“你特么连做都不去做凭什么怪别人！江湖居然夸你脑子好使你听不见吗？！你个没出息的！——难怪被人甩！”
　　顾琮珑踩了顾续铖的痛脚，不同于被放养得无比坚强的她，这惯大的小孩，居然哭着转身就跑。
　　“——顾续铖你有种就别回来！”
　　顾续铖的脚步不曾停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顾琮珑站在原地一直等，望着夜色苍茫。
　　叛逆期的小孩真难搞！她这次不绝了他的念想，谁知道他下次离家出走会去哪里？！
　　塞着耳机听着歌，歌里唱着向日葵。冬天终究还是冷的，顾琮珑实在冻得受不了，就来回走着圈。一圈，两圈，三圈……却又是每次数不到八八六十四就乱了。
　　灯光暗了，她的世界只剩下远方的霓虹。毕竟是新区，人迹罕至，十点不到，寂寥得像一座孤城。
　　她又转了好多圈，身后停车场的方向突然打出了一束光。一辆轿车开了出来，她并不太认得清车型与品牌，但这车实在开得太慢了些，竟渐渐停在了她的身边。
　　“上车。”
　　是曾许熠。
　　“……”顾琮珑抓着背包带子，有些发汗，紧紧咬着牙，低垂着眼眸，思索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带你去找他。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你所愿般归来。”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如你所愿般归来。
　　顾琮珑想问，那你呢？既不愿如我所愿，你又为何归来？
　　想着，她又摇摇头，人家归来的理由可以很多很多，只不过是其中没有她罢了。
　　“难道你今晚要步行回家？还是冻死在街头？——噢，脂肪多的应该冻不死。”
　　顾琮珑犹豫了一下，打算坐在后边，却发现后面的车门被上了锁，只好坐到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白痴。”
　　“……你刚才都看见了。”不是问句，顾琮珑很肯定。
　　“刚打算下班就看见了泼妇骂街，只好回去工作。”
　　“那个，你怎么知道那小兔崽子在……”
　　“吃饭的时候好奇了一下。”曾许熠发动了车子，“在网吧。”
　　顾琮珑轻轻哦了一声，然后便是一车寂静，不曾开音乐，能听见的只有行驶的唰唰声。
　　顾琮珑不知道曾许熠是如何说服顾续铖的，还是说顾续铖实在太好骗，总之她在网吧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就看见曾许熠领着人出来了。顾续铖低着头沉默不语，站在曾许熠身后半步远，还是很怕顾琮珑。
　　“上车。”曾许熠打开后座，把顾续铖塞了进去，把顾琮珑推到了副驾驶座。顾琮珑瞅了眼顾续铖，冷着张脸坐了进去。
　　车子行驶了好一会儿，都是沉默。曾许熠刚开口唤了顾琮珑的名字，心神不宁的顾琮珑就抢先报了自己的地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
　　他啧了声，没有戳破她故作镇定的面具，道：“我只是想说，这几天你弟弟我带走了。”
　　“什么？”
　　“顾续铖这几天住我那里。”
　　顾琮珑瞥了瞥镜子里委屈的顾续铖，不明：“为什么？”
　　“他被你打成那样，难道你能亲手帮他上药？——这么多年居然还是个女汉子，那些天……”曾许熠突然噤了声，那些天，那些天，他不能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他自己不会上啊！一个从小就说自己是男子汉的家伙现在也就这点出息！”
　　顾续铖还是没说话。曾许熠目不斜视，接道：“我会还你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
　　顾续铖连忙宣示：“姐，我想和熠哥回家。”
　　“闭嘴！”顾琮珑冲他吼道，还想再说什么，曾许熠漠漠飘来一句堵了她的嘴：
　　“我说到做到，从不后悔。安静点，我还不想和你一起死。”
　　当曾许熠坚持的时候，顾琮珑从来说不过他，无论以前现在或是将来。
　　当他把她送到老公寓楼下，顾琮珑有些别扭地道了声谢，见后座的臭小子还是一动不动，恼得哼了声就上楼去了。
　　顾琮珑继续工作，没有任何波澜，包括心情，仿佛顾续铖离家出走的闹剧从未上演。
　　爹妈她知会过了，有她做担保，顾续铖爱去哪儿野就已经不受限制了。学校她也拜托过老师了，即使班主任气得咬牙，念了好几遍初三，但想想顾续铖的德性便也作罢了。
　　顾琮珑与曾许熠遇见也不过是在大楼电梯前的擦肩而过，两人均是不语，更别说提到顾续铖。
　　周五那天，恰好一个广告Case杀青，以加班著称的办公室难得提早下班还发了福利。温律走过来淘气地拍她肩膀想吓唬她，顾琮珑却早已百毒不侵。
　　“姐，我们等会儿去公园玩吧。”
　　“啊？”
　　“嗯——等会儿你带我去公园，我带你去公园对面吃小吃——怎么样嘛姐？”
　　“唔——”温律的这一声声“姐”唤得顾琮珑十分受用，总比顾续铖的顺耳得多，噢，她难得想起了这倒霉弟弟。

☆、第四十五章、成为我们骄傲

　　“姐～”温律故作小媳妇状，和他的一脸正直着实不搭，让顾琮珑忍俊不禁，“笑了哟～就当你同意了，你这几天一直都忧心忡忡的——别拿Case当借口，我才不信我神通广大的姐姐会为了这种小Case焦头烂额。”
　　“哎，我也没那么厉害好不好，我还是很认真工作的好吗？”顾琮珑的笑浅浅漾开，“你还是去找部里青春的姑娘们玩吧，我这老人家得去瞅瞅我倒霉弟弟了——他成天给我惹事生非。”
　　“姐有了别的弟弟就不要我了呀。”
　　“才没！律律你可比我家小兔崽子可爱多了。下辈子记得看准人家再投胎，到时我绝对做个有恋弟情结的好姐姐哈哈哈。”
　　温律认真思考了下，笑：“那我得比姐姐你跑得快一点，哥哥比较有保护妹妹的理由啊。”
　　顾琮珑的小心脏荡漾开来，简直想感动流泪，这真的是好孩子啊好孩子啊：“律律，你造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娘能给我生个哥哥，我想把小兔崽子回炉重造！”
　　“哈哈哈哈哈——”温律揉了揉顾琮珑的头发，就像个哥哥一样，“那只好祝你先和小兔崽子今晚过得开心咯，想去公园的话随时Call我哟～”
　　“好～”
　　送走了温律，顾琮珑其实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顾续铖，连电话都不给她打还擅自关机，这小孩的胆子还真是肥到让她想拉出来踩两脚。于是她只能拦截曾许熠了。
　　顾琮珑刚下楼就看见曾许熠站在门口，今天估计有去工地，没有穿职业装，只穿了普通的牛仔裤和针织马甲，脚上蹬着的是与当年风格如出一辙的深色球鞋。
　　这家伙的身材比例真好看——当年就算是穿着校服也不影响。
　　他背对着大门，两手插着裤袋，踢着地上一块石子，时不时踮脚，竟还像那般静不下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
　　顾琮珑走近，找着话题：“——哈，没想到在X城还有机会看到你们小时代的校服。”曾许熠穿的暗蓝红边针织马甲就是时代初中的校服，只是校名已经被反复洗涤磨得辨识不清。
　　“在F中经常看见的，陆研妍不是就经常穿。”
　　提到了熟人顾琮珑觉得接话也不那么难了，而且今天曾许熠似乎心情很好。她笑，只是不料一抬头就看见曾佳音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噢，那件校服在时代毕业生撑起半边天的F中的确是屡见不鲜，但她从来不穿。只是即使如此，顾琮珑也忘不了。
　　她突然就没了声音，再想起自己在咖啡厅里看见曾佳音和刚回来的曾许熠在一起时的心情，竟只能给出“放逐中原，鹿死谁手”的评语。
　　顾琮珑还低着头，却听见耳边钥匙清脆碰撞的哗响。
　　曾许熠晃了晃钥匙，先走向了停车场，根本不曾注意到站在那里的曾佳音。
　　他，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将“她们”“拒之千里”啊……
　　曾许熠开着车，没有说话，也不曾知会顾琮珑目的地究竟在何方。
　　即使在X城呆过两年半，顾琮珑很多地方还是不认识的，只能默默望着窗外树影变换。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她给卖了，丢不了的……噢，丢不了吧……
　　当车停下的时候顾琮珑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X中——也是名校。当年还在F中的时候，各名校之间没少为了分数和名誉暗自较劲得你死我活。
　　快到放学时间了，若不是顾琮珑今天提前下班，遇上的绝对是神堵。曾许熠把车开过去，只是放下了车窗，保安竟就直接开门放行了。
　　顾琮珑讶异，同时也好奇——为什么他们的目的地会是这里？只是曾许熠不曾理会她的疑惑，停车下车锁车。
　　他们走在校园里，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曾许熠的穿着很随意，顾琮珑也只是简单的风衣，看起来不过是返校的毕业生，并不引人注目。
　　最后一节课估计是自习或是体锻什么的，校园里晃荡的学生不少，还带着要过周末的欣喜。名校便是名校，也许各校多少不同，但氛围都是极好。曾许熠轻车熟路，好像经常到这里来一般，领着她往球场的方向走。
　　他在球场边停住了脚步，顾琮珑在他身后一步远也停了下来，疑惑地眨着眼扫视着偌大的球场。打球的少年很多，都穿着整齐划一的校服，没有什么特别，不过顾琮珑自己看了下最近的场，竟发现里面个头最矮的少年十分眼熟——难道会是顾续铖？可似乎除了身高和体形哪里都不像。
　　他们站在场边静静地看着，和喧闹的球场格格不入。顾琮珑偷觑着曾许熠，总觉得面前的才该是他属于的世界。青春啊年少啊，都不会复返的。她的放开，似乎并没有把拿走的还给他……顾琮珑，你好像真的自以为是了点。既然如此，她当初又为何放了手，如果不放，现在的他们……丢了就是丢了，人生的岔口，他们还是走散了，这个事实已经无法辩驳。
　　一场终了，有人说了什么，那小矮个回了头，招手很用力，笑得也很用力，就像是沉寂了太久终于要绽放的花儿——就是顾续铖。
　　顾续铖跑过去，他只到曾许熠的肩膀，抬头看他，像个讨糖的孩子。
　　“小兔崽子——”顾琮珑咬牙切齿地低唤，真是容易被骗！这才几天就投怀送抱了。
　　顾续铖这才怯怯地挪过去——“姐。”
　　“……”
　　“姐～那个，我不退学了。”顾续铖低头，伸出手臂竖起四根手指，特别诚恳，“江哥和熠哥说得对，我会好好念书，好好努力，拼劲全力考F中，就算没能考上F中我也要进到好的学校，好好做人，重新开始。”
　　“……你被附身啦？清明节还远着呢，别等会儿又打回原形了。”
　　“我是认真的！”
　　“哦，你退学也是认真的。”
　　顾续铖抿着嘴不说话，曾许熠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头，张了张嘴，默声说了两字，显然让曾许熠大悦——
　　“走吧，吃饭。”
　　得到赦令的顾续铖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去拿书包！”
　　“你——他——嗯——”顾琮珑支吾着不知怎么说。
　　曾许熠自然地走了两步，又恰好背向她：“刚好负责学校项目，拜托了一点小忙，不用在意。”
　　“哦。那个，你对他说了什么，这么管用？”
　　“秘密。”
　　“哦。”
　　高冷男神最讨厌了，顾琮珑撇撇嘴，也不再说话了。
　　顾续铖再跑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离家出走那天的衣服，拎着一个纸袋，里面是X中的校服。他双手将纸袋举到曾许熠面前，很是不舍，又收了回来——“不然，我洗完再给你？”
　　“留着，本来就是买的。”曾许熠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向校前区，“先吃饭，上班很累。”
　　顾琮珑走在顾续铖身边，那句“秘密”实在挠得她心痒痒：“小兔崽子，快说，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顾续铖笑得暧昧，就是不语。
　　“你这家伙——！我跟你班主任告状！”
　　“姐姐你好幼稚。男人间的谈话，女人不要插嘴。”
　　“……”顾琮珑对着顾续铖的脑子就是一巴掌下去，然后又踹了脚他的屁股，看他差点狗啃泥，才消了点气，越过他走了。
　　这顿饭顾琮珑吃得很沉默，只听得顾续铖一直跟曾许熠絮叨X中的事情——真是的，弟弟送他好了！
　　吃完饭曾许熠就带着她送顾续铖去了车站，竟连车票都买好了，行李也早就放在后备箱了。
　　临上车前，顾续铖总算还是良心地知道要和姐姐说点啥：
　　“姐，我会努力成为F中的骄傲的！”
　　“小兔崽子，你考上再说，你不给F中抹黑我就谢谢你全家了！”
　　顾琮珑又是一掌下去，竟听见曾许熠在笑，猛地回头，后者却在淡定地看风景。
　　“姐，你谢谢爸妈就好，真的，嗯，不用那么自恋感谢自己。”
　　“你！快！滚！”
　　顾续铖快速抱了抱顾琮珑，又很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下，突然用一种很挑衅的眼神瞥了眼曾许熠，冲进了站台——“我滚啦！”
　　回去的路上顾琮珑一直在思考顾续铖的这次发神经能持续多久，能持续到中考结束她就心满意足了，有个差了近十岁的弟弟真是跟养儿子一样——以后儿子这么不省心，直接掐死！
　　“那个，是你说的吧？”
　　“哪句？”
　　“成为F中骄傲。”车子开得很慢很慢，顾琮珑可以数清窗外的灯柱。这句话她爱说，校长也爱说，旧时光里他们的归属与热血。
　　“是你，想对一个小孩说的。”
　　一个小孩？顾琮珑打量曾许熠，他在很认真地开车，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只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一个小孩……一个小孩……
　　「阿熠，我未来好想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愿你成为F中的骄傲，成为我们的骄傲。」
　　「谁？」
　　「哈哈哈，不要在意，只是一个小孩。——哎呀呀，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青春啊青春～」
　　噢，只是一个小孩……

☆、第四十六章、不需要男朋友

　　“那个，是你说的吧？”
　　“哪句？”
　　“成为F中骄傲。”车子开得很慢很慢，顾琮珑可以数清窗外的灯柱。这句话她爱说，校长也爱说，旧时光里他们的归属与热血。
　　“是你，想对一个小孩说的。”
　　一个小孩？顾琮珑打量曾许熠，他在很认真地开车，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只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一个小孩……一个小孩……
　　「阿熠，我未来好想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愿你成为F中的骄傲，成为我们的骄傲。」
　　「谁？」
　　「哈哈哈，不要在意，只是一个小孩。——哎呀呀，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青春啊青春～」
　　噢，只是一个小孩……
　　她们说太难：就算你是F中毕业算是达成一个条件，怎么确定他也是F中毕业的呢？又怎么保证你们到时在F城，而孩子又考得上F中呢？……真的太难，世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不确定。
　　“他会有出息的。”
　　“哦，”顾琮珑托着腮，不在意，“我都不信。”
　　“是你弟。”
　　“就他那点出息。”顾琮珑下意识地又擦了擦方才被亲的脸颊，小时候顾续铖总爱用亲的借口往她脸上抹口水，所以她从来都觉得他不怀好意。
　　曾许熠瞟了眼：“嗯，没什么出息。”
　　“……——神经病。”
　　曾许熠的嘴很严，既然一开始他就不愿告诉她那个秘密，顾琮珑也就不会白费力气地去撬。但顾续铖的确没什么出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顾琮珑还是知道了那个秘密——
　　「哦，姐夫他说……」
　　「你叫他什么？！」
　　「他让我叫的……总之他说——」顾续铖清清嗓子，却学得不像，「‘想保护自己爱的人，就必须把自己变成更强大的人。——我当年就是这样，无能为力是一个男人最懦弱的表现。’他还说呢，做比说更重要，先做到了才有资格去说，才有资格当着你的面说……」
　　「说什么？！」
　　一场好戏，戛然而止。
　　顾续铖已经倒在了床上，醉意只一秒便万马奔腾般涌了上来，他只是个三杯倒，声音已经模糊不清：「高中的时候那么努力……然后……他说，他一直都很喜……」
　　没出息的少年睡死过去，未尽的话语成了顾琮珑这一生明明已经知晓却又最渴望知道的“秘密”。
　　Hardy出现在工作室让顾琮珑始料未及。他们其实并不曾正式见过面，不过每每惊鸿一瞥，几乎是活在了陆研妍和陆安路的口中。顾琮珑能认出Hardy不过是因为这德国佬实在太过养眼，而他又那般直接地走向了她。
　　刚送走顾续铖这只猴子，倒是又来了尊大佛，顾琮珑想她这小庙，这么折腾，离塌不远了。
　　Hardy就是来找顾琮珑的，丝毫不顾及工作室色女们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
　　“你好，琮珑。”Hardy在中国已经生活了六年，虽然发音还是不标准，语言表达却十分流畅。他笑说，他们民族的荣耀不允许他做个不能好好说话的哑巴。
　　“嗯，好久不见。欢迎来X城，不过……”顾琮珑微笑，不接下文，看见温律站在那里，一直瞧着他们，她轻轻摆手，示意没有关系。
　　“我来X城出差，想看看安路，可是研妍电话打不通。走到附近记得安路说过你在这里工作，打扰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不过我手上的Case可能暂时忙不完……”顾琮珑托着下巴回想今天的日期，计算着什么，“这样吧，这两天是周末，筱勤刚好也在X城，研妍现在一定带着撸啊撸赖在筱勤那里，我跟筱勤说一声，你去秦铧他们公司楼下等一下，让筱勤下去接你，秦铧家在那附近。”
　　“秦铧？”
　　“你不知道吗？”顾琮珑笑，“就是研妍和筱勤口中的‘女儿’。”
　　“哦，这样啊。麻烦了。”
　　顾琮珑将电脑上的设计底案保存，拿起桌上的钱包——“我送你下去搭车吧，刚好下去买点吃的。”
　　周末加班的人不多，占大头的就是IM广告了，出了广告公司那层，连人都很少碰到。顾琮珑在前面走，Hardy只是很安静地跟在后面，不紧不慢，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
　　一直走到门口的公交站，顾琮珑才停下脚步，指着站牌详细地告诉Hardy有什么车能搭，又得在哪一站下车。
　　“真的非常感谢。”Hardy伸出手，和顾琮珑握了握，严谨有礼的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大概也是因为这样，陆研妍当初才会答应帮他吧？古板得不会逾矩，所以没有任何风险。
　　“我陪你等车来吧。”顾琮珑站在Hardy身边，端端正正，“工作久了，难得有机会喘口气。”
　　Hardy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话：“在德意志，周末，尤其是周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班的。”
　　“嗯，听说过。可这里是中国。”顾琮珑目不斜视，只轻笑，有些弯了眼角，“好也好，坏也罢，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华。虽然很多地方在你们看来都诡迷得不可思议，甚至无法忍受，哪怕是落后，那也是中国。受了创伤的民族，康复是需要时间的，我想看它浴火重生。——我上的大概不是班，是信仰吧。”
　　“研妍说过，你很特别。琮珑，你像德国女人，太强势。”
　　“并不，我只是个普通的中国姑娘。”顾琮珑依旧笑，有些疏离，“Hardy，真的严谨，就知道不该以偏概全。就像世界上有各种文化，每个国家的女孩也许是会有民族的代名词，但每个人都是个体，会不一样的。我是，筱勤是，研妍也是。”
　　“你很热爱你的祖国。”
　　恰好映着太阳，顾琮珑眼眸里闪着光，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调侃搞怪的语调——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为何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是不写作业的你们的老师。“Hardy你不热爱德意志吗？研妍跟你说过吧——尔乃世之光，必以天下为己任。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得懂。”
　　Hardy会心笑：“抱歉。不过琮珑，恕我直言，我想你大概不需要男朋友。”
　　“哦？我也觉得。”顾琮珑笑看Hardy，“车来了，路上小心，我先告辞了。”
　　“再见。”Hardy往前踏一步，又回头，“琮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只是想表达——你是个很棒的中国姑娘，希望中国女孩大多能像你这样自爱自强。”
　　“不用希望了，现实就是这样。”顾琮珑面向他，“只要没有被少许的黑暗蒙蔽了双眼，终会看见大片的阳光。——代我向撸啊撸问好，说顾姐姐想他了。”
　　目送公交开走，顾琮珑松了口气，就像打了场战役，她耸耸肩，慢慢往回走。说实话，这样说话，还真有些难为她了，却也算是习以为常了。她是大大咧咧，甚至偶尔粗俗，但一旦肩上担负了使命，无论是F中还是天朝，就不得不一级戒备呢……
　　顾琮珑走到饮料机边买了瓶可乐。耳畔竟然自动回响陆研妍的叹声——「又喝可乐，可乐杀精啊杀精啊！不杀精还杀卵呢！——那啥，给我喝一口。」
　　出息呢，陆研妍你的出息呢。
　　可乐伤身谁不知道，她也总嘲笑江湖老是一天两三瓶可乐才长得那副屌样，可最后呢？罂粟有毒，如何拒绝。到最后可乐简直就是她生活的兴奋剂，让她有办法去面对那一场场心力憔悴的考试，有办法用高额糖分当掉浓浓的情伤。她大概把它当成了酒，在那些不能喝酒的岁月。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放开是另一回事。
　　顾琮珑一口灌了一半，气泡在喉咙里膨胀得有点冲，突然又想起了高一班聚上的那半瓶酒。噢，高一的课外研究，他的小组做的就是可乐杀精的实验，然而章博娴笑着告诉她，六个男生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取到那么多的精液的，百度百科的罢了。以前还真是爱偷懒呢。
　　顾琮珑拧紧瓶盖，转身，看见曾许熠竟恰好站在门口看着她。
　　曾许熠站在门口，穿得不是很正式，两手插着口袋，状似望天，看见顾琮珑走过来，往旁边让了让——“又找男人。”
　　“噢？我需要男人？”顾琮珑嗤笑一声，“我不需要男朋友，大概。”
　　顾琮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温律坐在她的位置上，忙得焦头烂额，看见她回来还有些惶恐。
　　顾琮珑扬扬眉，走过去，举了举自己手里还没打开的罐装可乐——“喝吗？”
　　“姐——”温律站起来，挡在电脑前，笑得不自然。
　　“我看看。”顾琮珑轻松就把温律拉开，PS界面上的画面却有些惨不忍睹——她本来快要完工的广告海报跟被泼了墨一样，乱涂乱改，被合并进了同一个图层，连原来的历史记录都清除得干净，而她方才也只是匆忙保存，并没有备份，无法复原。
　　“我……”温律低着头，张了半天嘴只说了一个字，他到底是没法去指控指责别人。
　　“我知道不是你。”顾琮珑坐下，查看温律新建的历史记录和图层，“你修复多少了。”
　　“刚开始。抱歉，姐我不会画画。”
　　顾琮珑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笑着对温律说：“没什么好抱歉的。你自己事情忙完就先下班吧，毁了就毁了，离Deadline还早，我刚好有更好的想法，哪有一蹴而就的作品，毁了更好，不会让我对原来的念念不忘。我把原素材再整理一下就走。”
　　温律还是站着，没有动。
　　顾琮珑把罐装可乐塞到他的手里，推了推他：“快去快去，不然我还嫌你碍手碍脚。”
　　“姐，如果你要我帮忙直接Q我，我没别的事。”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
　　赶走温律，顾琮珑叹了口气，目光淡淡扫过另一个角落新来的实习生，后者看见她就立刻畏畏怯怯地低头整理资料，把自己埋在办公桌后。
　　真是太单纯了，这孩子不会演。顾琮珑摇摇头。
　　这新来的和糯糯关系极好。糯糯除了态度冷了些，从未作出有害于她的事，但她也是有耳闻的。糯糯“极会做人”，从来都是她身边的人去排挤她不喜的人，而她还一副公正温和的样子。不论是身边的朋友自发还是暗中指使，顾琮珑本都不想放在心上的，毕竟人终究有几个不喜欢的人，不喜欢到想看他们万劫不复，人之常情，不过是实行方式不同，而这个耳闻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到底糯糯她们已经和她相安无事地相处八年了，而且，她真的挺喜欢糯糯的，就当作糯糯其实和她一样矛盾吧，当作，这件事与她无关。
　　海报毁了，顾琮珑这周末的班算是白加了。虽然其他部分都能修复，但就像温律指出的，最重要的是画，因为找不到理想的素材，她只能自己上手去画，偏偏这画占了主体，没有存稿，也被毁得最彻底。

☆、第四十七章、我不要你祝福

　　扣扣抖了两下，对话框跳了出来，是温律——
　　「姐，我说过，不要那么全心全意相信别人，哪怕是身边的。」
　　又是这个，顾琮珑抚额，顾爹顾妈也总说她傻，还总是因为这个吵起来，但她始终执意相信世上的温暖。
　　「没有关系。律律，我记得你说的，那作为约定，你也该记得我说的——如果每个人都带着铠甲，那凭什么要求别人的真心。觉得该信就去信，受了伤自己担得起，真正担不起的是遗憾不是后悔。」
　　「……我反正说不过你，保护好自己是对自己的起码尊重。姐，你要是受伤了，不只你会难受。」
　　「嗨嗨～=w=知道啦～说好的下班呢？还不快去，我可不好意思比你早下班，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溜。」
　　「……别成天不长记性，我下了，自己小心。」
　　顾琮珑最后祭奠了眼万劫不复的设计稿，退出了PS。上线传呼猫神大人——「舒——舒——舒晓漫——滚——滚——滚出来——」
　　三秒之后窗口大震——「卧槽你个神经病！老子在看帅哥啊！手机一响就被发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回声体又是怎么回事？！老子要拒绝你的一切要求啊！」
　　「……帮我问怪蜀黍，被恶意修改泼墨的PS单图层有没办法复原。」
　　「卧槽，叫我出来都不问个好，你一点都不爱我！老子才不问！老子告诉你，不可能复原的，死心吧！」
　　「……死猫，你去死吧！」
　　既然已经确认不能修复了，那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顾琮珑耸耸肩，把文档扔进了回收站——就是得放得下才得得到嘛～以前成品都出来了还是决定弃掉的情况又不是没有过，没什么大不了。好了，正好给她去找蛋蛋筱勤的借口，走吧。
　　顾琮珑刚进门就觉得气氛各种诡异。以前最粘Dad的撸啊撸开完门就坐回沙发上继续和Hardy大眼瞪小眼，陆研妍瞪着秦铧，秦铧对董筱勤特别殷勤，可董筱勤不理他，只抱着笔记本写教案。
　　“你们来个人对我表示一下欢迎好吗？……我可是刚下班……”其实若是Hardy不在这，顾琮珑真正想说的是——你们特么来个人理老娘行吗？都死光了？！
　　于是乎，所有人都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只有陆安路跳下沙发迈着小短腿扑到顾琮珑身上——
　　“顾姐姐，想叔叔了。”
　　“啊？”顾琮珑愣，叔叔……谁啊？！她弯腰抱起陆安路坐到陆研妍和董筱勤中间，被陆研妍一巴掌拍开——
　　“坐那边去！别拆散我和我老婆。”
　　顾琮珑瞪眼——“都已经老婆女儿傻傻分不清楚了，计较什么，我总不能插他们俩中间吧？！”
　　“插插插！快插！”
　　“陆研妍。”秦铧无奈地唤了声，“你别闹。”
　　董筱勤抬头看了他一眼，瘪着嘴又继续写教案，不想理他。顾琮珑挤进董筱勤和秦铧中间——“哟，小二货生气了？难得啊。”
　　董筱勤哼了声，不看顾琮珑：“才没有！”
　　“啧啧啧，多年前谁天天说我傲娇的。说出来给姐姐听听。”
　　“……怂，你个老幺充什么大——哦，你脸看着老。”
　　顾琮珑和董筱勤对瞪上了，却还笑着——“啧，小二货你不傻萌的时候一点都不可爱。——蛋蛋，这是怎么了？”
　　陆研妍随手往身后一指，正指Hardy：“怪他。”
　　Hardy？顾琮珑想想Hardy那古板得要死的个性，实在想象不出，又瞅陆研妍。后者调侃地看着秦铧，幸灾乐祸：“没办法啊，筱勤太美，Hardy太帅，我闺女有危机感了呗～吃醋这事，头一次见哈。”
　　秦铧无奈地看了眼陆研妍，继续给董筱勤剥荔枝。顾琮珑大概是懂了，估计是秦铧难得的说了句酸话，董筱勤不干了，这小二货谈恋爱以后倒也会使小性子了。
　　“蛋蛋，作为一个公正的三观正常的证人，我要强调的是——秦铧是我们X大一棵帅草好吗？！能好好管你家男人吗？！”
　　“哦，前夫在法律上与我无关。”陆研妍耸耸肩，“半毛钱关系没有，他是来给我送请帖的。”
　　Hardy点头：“我下个月底在W城结婚，你们可以一起来。”
　　“我还是不去了。”陆研妍把喜帖塞回包里，“我怕呀，等会儿新娘子误会了，把我撕了。喜帖呢，我就留作纪念了，毕竟也是我的青春啊，啧，青春都跟人跑了。”
　　“我还能来看安路吗？不勉强的话。”Hardy看着陆安路的眼神是温柔的，瞬间帅到了顾琮珑。
　　“可以是可以，毕竟他长这么大你一直陪着，不过……”陆研妍笑得歉意，“我并不希望，不想因为安路破坏了你的家庭，多少讲不清楚。以后他长大懂事了，我会让他去看你的，他一个人，就说是亲戚家孩子吧。”
　　Hardy没有强求，又见一室拘谨，便站起身告辞。
　　“撸啊撸，跟Dad说再见。”顾琮珑拍拍把脸埋在她怀里的小男孩，可陆安路就是不探出脑袋，瓮声瓮气地说：
　　“我不要Dad了！Dad不要我和麻麻了，要给我找会打我的后妈，我不喜欢Dad了！”
　　顾琮珑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那小脑袋：“不是所有后妈都会打人啊。Dad要找后妈，那你让你妈妈给你找个后爸，这不就扯平了嘛～”
　　怀里的小团子想了许久，很认真的回答——“那我要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都集中到了陆研妍身上，她有些窘迫，忙道：“Hardy我送你下去吧，走吧，不然你赶不上吃晚饭了。”
　　看陆研妍飞也似的逃掉了，顾琮珑有些兴味，望着董筱勤，董筱勤眨眨眼——“你在X城都不知道，我在F城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她老婆嘛。”
　　“……顾琮珑，筱勤是我老婆。”秦铧剥了满满一碗荔枝，对顾琮珑表示不满。
　　顾琮珑毫不在意，还随手拈了片荔枝肉喂给陆安路：“这醋你都吃了，简直了，这醋坛子还真是一翻就停不下来啊？——红尘一骑妃子笑，这荔枝不错。小二货你就原谅他吧，啊？诶，蛋蛋手机没拿，我们下去送手机，一会儿回来哟～”
　　顾琮珑牵着陆安路，手里转着陆研妍的手机，站在小区门口——她不过是给他们留个独处空间，结果发现下了楼她只能流浪，陆研妍忘了手机，她连钱包都忘了，真是失策。
　　陆安路安安静静的，也不哭闹，认真数着经过的车辆。
　　突然，他高高举起小圆手臂，用力向对面扬着——“叔叔！”
　　顾琮珑连忙抬头，看看是何方神圣。对面一辆越野，刚好有两人准备上车。前边的不大认得，后面的那个穿着便装，可那英气的脸还是牢牢打了军人的标签——程粱晖。
　　程粱晖听见陆安路的呼唤，和同伴道了几句抱歉，向马路这边走来。
　　“好久不见。”程粱晖对顾琮珑打招呼，又蹲下来看着陆安路，“好久不见啊，想叔叔没有？”
　　“想！”陆安路撒开顾琮珑的手，整个人扑到程粱晖身上，让顾琮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白眼狼，喜新厌旧得真快。
　　“叔叔，你上次答应我一回来就来看我的！”
　　“叔叔今天才刚回来，就被安路捉到了呀～安路有火眼金睛，可厉害了。”
　　顾琮珑杵在那里，看一大一小肉麻来肉麻去，着实有些想走人——“现在军人假期这么多吗……”
　　“我是军医。”程粱晖把陆安路抱起来，站得笔直，“军医是正常上下班有双休的。”
　　顾琮珑耸耸肩：“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咯～”
　　“妍妍呢？”程粱晖打量一番四周，“她又搬家？”
　　“关你事吗……还不许来别人家玩了？”虽然心里想的是要撮合他们两个，可是见到他，顾琮珑还是忍不下一口恶气，“没名没分就别多管闲事，三天两头消失，爱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像什么样子！我们妍妍还嫁人呢。”
　　“我想最后见她一面。”
　　“然后另寻新欢？”顾琮珑嗤声，他就这点坚持吗？哪里配得上蛋蛋等了一年又一年。
　　程粱晖没有生气，只是看着陆安路说：“我不到一个月就要被调到雪域高原去了，一年半载回不来。——安路要好好听妈妈话，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知道吗？”
　　陆安路有点不高兴，突然喊了声“麻麻”。顾琮珑连忙转身，恰好陆研妍和Hardy迎面走来，同时止住了步伐，十分尴尬。
　　陆安路向来不懂得什么尴尬不尴尬，委屈地唤了声“Dad”，又把脑袋埋在程粱晖肩膀上，啜泣——“我不要Dad了！”
　　倒是程粱晖镇定，走过去，将陆安路放到了Hardy怀里。小家伙不乐意，还挣扎了两下，想想以后也见不到Dad了，终于还是趴在Hardy怀里哭了起来。
　　“你要幸福。”
　　陆研妍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粱晖许久，却不见他收回这句话。程粱晖突然很庄重地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迈得端正坚定。
　　陆研妍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程小狗！我不要你的祝福！”

☆、第四十八章、她一定很想他

　　“顾姐姐……”
　　顾琮珑接到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她加了一夜的班刚刚得以安歇，还没睡沉便被电话吵醒了，本打算就算是天王老子大Boss都先骂完再说，却听到陆安路掩掩的哭声。
　　“撸啊撸，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麻麻……麻麻她吐了，满地都是红红的，叔叔的短信和电话都没有了，你帮我打电话给叔叔好不好？我好怕……”陆安路本来还装着坚强，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你看着点你麻麻，我马上过去。”
　　这是凌晨三点的X城，洗净喧繁，短暂沉睡，却让顾琮珑那么无助——她离陆研妍家太远，可夜色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迹，就像被世界孤立，耳畔还回响着陆安路的哭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顾琮珑紧紧握着手机，她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她知道蛋蛋就算天塌下来都会倔强地活下去，蛋蛋太清楚自己的身上担了多少责任，是以绝不会一了百了，更何况是为了已经等了那么多年的程粱晖，蛋蛋可是可以笑着对她说他有多残忍，笑说自己哭到泪干的人。蛋蛋是医生呀，蛋蛋绝不会自杀，顾琮珑坚信，然而如此，她还是怕，世上有太多意外，只要小小一个脱轨，这个世界就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她希望陆安路再打过来，却又怕听到的是更惨烈的哭喊，意外的代价，谁都承受不起。
　　可是，还有谁，还有谁能帮她？……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嘟——嘟——嘟——……喂？”电话响了许久，董筱勤才接起。
　　“秦铧呢？他不在X城？”
　　“他？好像出差了吧……可能在飞机上……唔——怂，怎么了？这么晚……”
　　如果无能为力，还是不要让小二货徒增担心了吧……“没什么，我在外面回不去，本来打算叫他来接我一下，哈哈哈，小二货你憋吃醋哟～那我先找个旅馆住一下好了，晚安。”
　　“唔，那我去睡了，小怂怂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哟，如果实在想回去，打电话给曾许熠吧，总是僵着也不是办法，我挂了，晚安。”
　　打给他？……顾琮珑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吧，她之于曾许熠，已经没有请求他帮忙的资格了，如果还不起人情，那就不要欠。
　　“嘟——嘟——嘟——喂，老子在睡觉我艹！”
　　“你再喊一句试试？！”顾琮珑翻了个白眼，最不喜欢给何廖打电话了。可是即使知道也如她所料，何廖最终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让她气得跳脚，她也仍然一次又一次先打给他——加菲说，这是有恃无恐；舒晓漫说，这是两人都贱，贱贱更健康。顾琮珑知道这是贱，甚至自私，明明不希望他再存牵挂，却一遍一遍奢望兄弟以待，若要停下，大概是红玫瑰变了蚊子血，白玫瑰成了烂米粒的那天吧。
　　“你来姨妈啦？脾气这么大。”
　　“现在立刻马上出门，要出人命了。”
　　“你死了还是流产了？我住城郊现在哪有公交啊！”
　　“……”顾琮珑一愣，突然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她才想起无数个这样的黑暗里，何廖都不过是和她一样承受的人。陪伴，已经是力所能及的一切了。他们不过是荒茫世界里的微尘罢了，能划破黑暗的只有……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却还是无法保护到他们……“算了，你继续睡吧，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诶，真出事啦？你在哪儿？”
　　“别忙了，我很好，睡吧。”
　　最讨厌这样的感觉了，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了……
　　所以，绝对不要异地恋，绝对！若连陪伴都做不到，谈何长情？若是两个人在一起，却只能一个人面对无力，那倒不如自己一人独挡命运……她还是适合一个人吧……
　　顾琮珑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就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一分钟后她就开始奔跑，奔跑总能到达终点，黑夜也得有个尽头呀……
　　顾琮珑的眼睛很酸，意识却万分清醒，一旦下定决心，脑海里便浮现出了X城全景，规划着她要如何才能最快到达陆研妍身边。
　　脑海中还在筛选，手机却在黑夜里幽幽地亮起了光。她不想抬头，直接按了扩音键。
　　那边是一片无声，两边的沉默在对峙，好像那边想要挂掉电话，最终还是又接回耳边开了金口：“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如果你已经找酒店睡了，那就算了。”
　　顾琮珑吸吸鼻子却莫名笑了。董筱勤，一定是董筱勤又出卖她！那个小二货比谁都单纯，却把谁的心情都看得那般分明，无论是强颜还是冷面。
　　“阿熠，陆研妍出事了……”
　　从挂电话到她到达陆研妍家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天已经朦朦微亮。
　　陆安路一听见敲门声就开了门，一脸困倦，毕竟是个孩子，大概刚才蜷在门廊边睡着了。
　　“顾姐姐！呜呜呜呜——”陆安路扑进顾琮珑怀里，哭得惊天动地，顾琮珑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背脊，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呢？我们先去看妈妈好不好？”
　　“麻麻，麻麻……”陆安路平时笑弯弯的眼里又蓄上了泪水，“麻麻睡着了，刚才一直哭，好可怜，一直在喊叔叔的名字——顾姐姐，你打电话给叔叔没有，姐姐——”
　　“我……”顾琮珑噎住了，她并不知道程粱晖的电话，这个城市大概除了陆研妍没有人知道。本来中学时代她曾经偷偷存过，那是一次陆研妍用她的手机打电话找程粱晖帮忙，那时候他们表面还装着兄弟，那时候的研妍是最快乐的……只是那串研妍已经背到烂的号码遗失在了青葱里，已不知换了多少个主人。就算打通了，他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从雪域高原到滨海X城呢？程粱晖肩上担负的从来不比陆研妍轻……他回来她鄙视他，他不回来她还是想鄙视他……“撸啊撸，你的叔叔是位军人你知道吗？你的叔叔又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你知道吗？叔叔要救太多太多人，可能暂时脱不开身。”
　　“呜呜，可是谁来救救麻麻？我不要没有麻麻！我不要又变成孤儿，我不要……”
　　顾琮珑愣住了，她看陆安路那般天真无邪懂事，又与陆研妍的眉眼那般相似，她们一直都以为陆研妍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安路，顾姐姐知道，现在首先应该担心的是你的麻麻，不过呢，看你的样子顾姐姐知道，聪明的安路都已经处理好了是不是？安路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要叫安路吗？”
　　陆安路眨巴眨巴眼，吸吸鼻子。
　　“安路是你研妍麻麻起的，她说她这一辈子一定要生男孩子，觉得小姑娘哭哭啼啼最难照顾了。陆安路这个名字，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给你起好了，必须得是最亲最亲的孩子才有资格叫这个名字。你知道的，她和你筱勤姐姐最是要好，她说她儿陆安路一定要把筱勤家姑娘董二二娶回家，她说……研妍麻麻以前每一天都在说撸啊撸一定要如何如何，在你出生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寄予了无限的希望，你知道吗？”
　　陆安路出奇地安静，这些话对一个孩子来说，似乎有点难以理解，顾琮珑却觉得他一定听得懂，因为他是老大研妍调教出来的撸啊撸啊。
　　“安路安路，平安一路，这才是最难得的，知道吗？无论是你的粑粑麻麻，还是你的叔叔阿姨，甚至你的Hardy Dad，每一个努力对着生命微笑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知道吗？所以他们都有要保护的人，就算是撸啊撸你，也可以勇敢地保护研妍麻麻呀～”
　　“我可以吗？”
　　顾琮珑把陆安路放回地上，摸着他的脑袋，笑：“当然啊，无论是你麻麻还是我们，从来没说过你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呀～撸啊撸一定会成为比粑粑麻麻叔叔阿姨都要优秀的人的！”
　　顾琮珑说话的时候曾许熠已经进屋去查看了一遭，然后站在一边默默地凝视着她。
　　安抚好陆安路，顾琮珑才轻声问：“研妍怎么样了？……”
　　“去给她换身衣服吧，喝了不少。她手指划破了一小道已经止住了，倒是红酒泼了一床一地还碎了个杯子。”
　　“谢谢。”顾琮珑摸摸陆安路，急忙进屋去了。
　　陆安路面对陌生人有些拘谨，曾许熠也有些无措，若是平时朋友家孩子定是欢快地去逗乐，可现下情况着实特别，他有点心乱。无辜地望着曾许熠许久，陆安路才怯怯地问：“叔叔，程叔叔真的还会回来吗？……麻麻，一定很想他……”
　　陆研妍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喝醉失了手。陆安路哭累了，小家伙体力也确实不够，很快就睡着了。顾琮珑安顿好两人终于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曾许熠……大半夜的，麻烦你了。”顾琮珑还想说什么感谢的话，想来却每一句都是苍白，“那个，你回去上班吧。”

☆、第四十九章、你这个大麻烦

　　“曾许熠……大半夜的，麻烦你了。”顾琮珑还想说什么感谢的话，想来却每一句都是苍白，“那个，你回去上班吧。”
　　曾许熠从沙发上站起来：“也好，你请假吧，早饭我已经买好了。”
　　“……”要说吗？顾琮珑犹豫了一下，可想想不说，在公司里遇见了更尴尬，“我回去换套衣服，还得上班——昨晚赶完的设计图，今天面谈，我必须去。”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要直接去上班或者回去休息，不麻烦你了。”顾琮珑低头绞着手指。陆研妍是从来不肯欠人情却毫不在意被人欠人情的人，老大的气度她向来学不来，所以才一次又一次麻烦何廖，可曾许熠……她真的不敢欠，真的已经还不起了……
　　“走吧，早班公交你往返会赶不上。”曾许熠拎起桌上其中一袋早餐，“你一直就是个麻烦，不在乎再麻烦一点。”
　　顾琮珑没有坚持，每次曾许熠都一针见血，无论是以前那样笑着或是冷着脸。
　　车内温度调得很舒服，她开始有些困倦了。夭寿啊夭寿，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样非得再短命些，不过这认知似乎并不是难以接受。
　　打小顾琮珑知道自己身体不可能那么健康起，她就明白如果有些事注定不能畅快淋漓，那也得让自己最全力以赴，就算是最险处求生的时候，她也如此坚定，因为相信她总能大难不死、逆天反击，相信未来还在……而她竟能走到了今天，已经知足了，除了披上嫁纱、养大一个小奶包和抱一只柯基以相伴，其他她想要的，她都曾拥有了，甚至还得到了更多。
　　多年以前，谁相信陆研妍会一个人带着个半大孩子独自生活？多年以前，她们一起规划的梦里，有几个成了真？多年以后，又要多少不可料不可言……
　　“把陆研妍一个人留着没事吗？”
　　“她还有陆安路。”
　　“是她的孩子？”曾许熠皱眉，按这年岁，得是他们还没分开前陆安路就出生了，却没听说过，再往前推，这小家伙还是颗受精卵，陆研妍就已经和程粱晖分手了。
　　“是，听名字就知道。”
　　“嗯，挺像陆研妍的。”就是不像程粱晖。他记得陆研妍大二就结婚了，而且那两三年的同学聚会她都没有出现，在聚会上被传成了传奇。
　　当然像陆研妍，顾琮珑叹，就是因为这样，才骗过了那么多人，她们一度以为陆安路相信研妍就是他的亲妈。“其实他长得像他爸爸。别猜了，他们俩的事和安路无关，陆安路流着和陆研妍一样的血也毋庸置疑——命啊。”
　　“他说陆研妍很想程粱晖。”
　　“程粱晖被调到高原上去了，就想着吧。想着想着就习惯了，谁没经历过啊。”
　　“你昨晚又熬夜了？”
　　“没办法，工作嘛。没听说吗？选择了广告，你就选择了单身。不过研妍说过，选择了从医，你就选择了孤独终老。——加不完的班呵呵。”
　　“没事把自己搞这么累。”
　　“因为累你就会停止打篮球吗？因为崴了脚，你就不再上球场吗？你崴脚过多少次你还记得吗？”顾琮珑稍微摇了摇头，“广告吃得青春饭，等我啃不动了，大概我也可以放松了——永久的。在那之前，我还是好好养家糊口吧。”
　　她实在撑不住了，眼皮往下直掉，不用担心坐过站，不用担心被拐卖……什么都不用担心，让她的大脑已经全面松懈，默默休眠了。
　　过了许久，曾许熠又状似无意地说：“你和陆安路说那些话的时候……”戛然而止，没有继续。然而，顾琮珑睡着了，也不会有人来追问下文。
　　「阿熠，我未来好想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愿你成为F中的骄傲，成为我们的骄傲。」
　　「谁？」
　　「哈哈哈，不要在意，只是一个小孩。——哎呀呀，看着这些少年少女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青春啊青春～」
　　她的眼睛是少有的温柔地闪着光的。
　　当年毕业她也是这样温柔笑着的，却是含了泪。
　　不悔入F中，只恨太匆匆。
　　他不是文科生，也向来吟不出她那些辗转柔肠——
　　“顾琮珑，你还可以再麻烦一点。”
　　“曾哥，你的咖啡。”
　　看着助理轻轻把咖啡放在桌上，曾许熠捏了捏眉骨，才缓缓道：“谢谢。”
　　门被轻轻地关上，他抿了口咖啡，皱了皱眉，还是站到了落地窗前。他的作息以前很正常，听到他十点就已经睡觉，顾琮珑总是见鬼般的神色。偶尔他熬夜看球，最后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本以为顾琮珑会数落他，没想到她只是默默为他记下了笔记，连她最容易犯困的物理课都没敢趴下。高中毕业之后，他的作息也开始没有那么正常，熬夜写个论文也不罕见，今天他并没有感觉困，只是……
　　曾许熠到IM的时候，曾佳音带着一组人在开会，格子间里很安静，偶尔会有姑娘从显示屏前抬头看他，然后羞涩一笑又低了下去。然而，顾琮珑的位置上没有人。
　　曾许熠故作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不知顾琮珑是不是去了洗手间。几眼不经意地瞥过她的桌面，玻璃球里的向日葵冲他绽放得十分好看——那只簪子她竟还好好地用着……
　　“我姐不在。”温律经过曾许熠身边，顺手从顾琮珑桌上抽了张面巾纸擦手，并没有走开。慢条斯理地擦完手，又顺手把顾琮珑摊着好几份文案的桌子整理了一番，末了才抽出一份文件拍给了曾许熠：“她在休息室，该叫醒她开会了。”
　　曾许熠接好策划案，看着温律回到位置上。所以她其实还是有去休息了吗？他松了口气，顾琮珑太犟，不肯拖拉工作又不假他人之手，是以熬夜是常态——就算明知身体不好。他不知道，总说“活着就是最好的馈赠”的家伙，到底是看命重一点，还是看价值重一点。
　　曾许熠站在休息室门口，整了整衣服，手贴在磨砂玻璃上，没有用力。
　　罢了，其实知道答案的不是吗——她或是他，从来不会因为累，而停下步伐。……也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力量从指腹传达到掌心，门微微颤了颤，挣脱了磁力，打开了。
　　只是，曾许熠第一眼看到的，是江湖。
　　江湖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大叉开的腿，前伏的身体，撸起的衬衫袖子，和西装一点不相称的寸头，横拿着手机，跳动的指尖，还有那似乎永远不会摘下的耳机。一切都像没有变过，又好像有哪里变了。
　　江湖机敏地发现了曾许熠，一向淡漠的他，难得笑了笑——“还是老样子啊。”
　　“江哥一样帅啊。”
　　“啊哈哈哈哈，你在德国挺久？”
　　“没有没有，也就上个学的事，刚回来。”
　　江湖瞥瞥顾琮珑，并没有要醒来的样子：“真羡慕你们这些可以满世界跑的，啊，真想去麻省。”
　　“想去就去呗，江哥你这么屌（diao），什么做不到啊。”
　　“有着牵绊出国还是要考虑的，不像你啊。——怎么，许熠想资助我出国啊。”
　　“玩笑，江哥哪里需要我资助哈哈哈哈。”
　　“诶，就是小学生变太多了，开个玩笑欺负欺负都不反击了，没意思。”
　　曾许熠没有说话，看着沙发顾琮珑，后者动了动，大概是快醒了。
　　“就怕她越挫越怕，跑路了，不把成品给我。那老板忒龟毛，老子以前什么时候要追着她跑了。”
　　“工作的事，她该给你的不会拖的。”曾许熠笑笑，后退几步关上门，“你们忙，我走了，有空约个球。”
　　看曾许熠走了，江湖游戏玩到一段落了，过去推了推顾琮珑：“快起床，我还吃饭呢。”
　　顾琮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是江湖，一下子跳了起来：“啊，你来多久了，我现在就给你看。”
　　顾琮珑连忙跑回办公桌，电脑竟然没有待机，屏幕大亮着，回收箱里多了一样东西，她复原打开，竟是上次被毁坏的设计图的源文件。她瞥了眼实习生，不在，又看了看曾佳音的方向，她恰好回头，有些脸红却眼神坦荡，大概，破坏和她没关系吧。顾琮珑猜，是她还回来的。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将复原的源文件一并拖入了要给江湖看的文件夹，尽管已经有了新方案了，这个归还倒也不算太晚。
　　“怎么？”
　　“没什么，去休息室吧，那里有投影仪。”

☆、第五十章、雪花儿六瓣开

　　“顾琮珑，陪我去雪原。”
　　把累积的工作做的七七八八，江湖那边的私单也完美解决大赚一笔，顾琮珑难得休年假，然而第一天就这样无情地在凌晨五点被叫醒。还好她起床气不重，不然陆研妍一定会死在她的乱刀下。
　　“下午五点的飞机，票已经帮你订好了。”
　　“陆熊大哥哥= =，你敢有点提前量吗？而且……为什么是我！！！”
　　“我提前了十二个小时了啊。要的就是你。”
　　“你妹！这种任性的事不该是我做出来的吗？！为嘛你突然要去雪原！”顾琮珑从床上坐起来，拨乱了一头长发，“就算是我自己都不会任性到说走就走啊喂！跑到那么缺氧陌生的地方去，你好歹给我两天准备吧？！”
　　“就这样决定！”陆研妍扔下这么一句，好像就要挂断却迟迟没有挂，终于小小说了声，“撸啊撸又闹了，我答应他了。不够冲动我怕后悔。”
　　顾琮珑闭上眼，好想倒下继续睡当作啥都没听到，除了程粱晖，陆研妍这白痴还能为了谁。雪原啊，雪域高原啊，当她还是个有闲有活力的文艺小青年的时候，她也曾经想过要去，只是一直一直未能成行——不过大冬天去雪原真的不是有病吗有病吗有病吗？！
　　“你个神经病！——我知道了，记得包吃包住。”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啪啪啪！”陆安路很给面子地拍着小手，“顾姐姐唱得好好听！”
　　顾琮珑得意地挑眉看陆研妍，只得到了陆研妍一个白眼。
　　“神经病。”陆研妍给了以上评价，没错，唱男生的歌极好听、会让人耳朵怀孕的陆研妍，和专注走调二十年、一唱歌能把周围人都逼得带上耳机的顾琮珑，陆研妍这样的评价已经很对得起顾琮珑了。
　　“我只是在歌颂我的心声。”顾琮珑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望向西方，虽然看不见什么世界最高峰，倒也看得高高的山峦起伏，不禁让她啧啧赞叹两声，毕竟她难得离开第三级阶梯。太过寒冷，或许会有暴风雪，飞机无法坐到雪原，她们不得不转车跋涉。“等会儿高原反应强了，我可是连话都不敢说了，要好好珍惜。”
　　“放心，你死不了，所以才带你。啧，以前在家还问冷不冷要不要穿秋裤，地理老师没教你海拔高温度低吗，穿这么少，你不怕感冒啊。”
　　“噫——”顾琮珑嫌弃脸看陆研妍，“舍不得让小二货陪你受罪，现在倒知道担心我了。不冷不冷，热死了都。”
　　“……皮厚。”
　　“……陆研妍，我想毒哑了你。”
　　“美女，上车了，孩子可给看好了。”
　　司机大叔走过来帮陆研妍拉行李，陆研妍抱着陆安路。顾琮珑耸耸肩，认命地自己拉行李。正是冬天，皑皑白雪，地打滑，使得路上行车也少了许多。机场附近更是人迹罕至，听说这个城市的火车站和机场更是在两个方向，快愁死陆研妍和顾琮珑了，幸好有个送人来机场的出租师傅被东张西望的陆安路抓了个正着。
　　要穿过市区，下着雪，车速不敢太快，又恰是下班高峰期，更是慢了。闲着无聊，热情的司机大叔便和她们攀谈了起来，得知她们要去雪原，一拍大腿苦口婆心劝了起来。
　　“你说你们两个女娃娃还带着个小娃娃，去什么雪原啊，多不安全你说，什么时候去不好，非得这时候？！你们俩是南方人吧诶，那么冷受得了吗？你们受得了，这小娃娃也受不住啊！……”
　　陆研妍嬉皮笑脸和大叔搭着话，顾琮珑只是笑笑，倚着车窗看着外面，把一切当了背景音。天开始暗了，路灯亮了，纷飞的雪花，在路灯下点点发亮，和小精灵一样。有一两朵落在车窗外面，依稀确是六角雪花的样子。
　　「阿熠阿熠，看！」顾琮珑轻轻捧着自己柔顺黑长的发梢，黑丝绒一般的底上衬得那成型的雪花格外白格外好看。「真的是六角雪花诶！还有五瓣的！好棒！」
　　曾许熠忍俊不禁，灿烂得和花儿一样，顾琮珑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你别说话！你说了一定破坏气氛！！！」
　　「哦。」
　　可是过一会儿顾琮珑还是没忍住——「那个……你刚才是想说什么？」她好想听他夸她一句，再拙劣不煽情也好。
　　「哦，好像头皮屑。」
　　「……你滚开。」顾琮珑从花坛上顺起一把雪，糊了曾许熠一脸，跑远还扮了个鬼脸。
　　「你这小丫头！诶，很漂亮。」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里很漂亮！你别搞破坏！」
　　「哼！」
　　雪慢慢飘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大，却将一切足迹一切色彩都掩埋了去。顾琮珑想，这白花花的，的确有些晃眼，在北欧的时候，白雪间有些木色有些苍绿，总是养眼许多的。那时候的雪，说不定是太白了，白得让她都要失明了，才记得这样深刻。
　　司机大叔看劝不住，又开始唠些家长里短：“年轻就是好啊，有活力。要是我再年轻个把岁，我也这么疯狂一次，就是我家女娃娃都和你们一边大咯。到底啥事让你们大冬天往大雪原跑啊，啧，说说，你们俩谁对象在那儿啊。真是，寒冬腊月不回家，要我婆娘抱着伢仔在家等我，我就是旷工买不着票我都得回家！”
　　陆研妍红着脸没好答话，司机大叔看那绯红就晓得自己中了那七八十，继续道：“要是我家娃娃嫁了这么个，我肯定得心疼死，谁家娃娃不是手心里捧着的，做老爹的，也就求个娃娃家过得舒坦坦的。”
　　顾琮珑觉得发闷，想大概是车里太热太干，车窗刚压下一条缝，就吹得不要不要的，还是给关上了。
　　过得舒坦坦的，说得倒是容易啊。
　　她胡思乱想着，又把聊天声当了背景，直到陆安路脆生生地说：“可是顾姐姐说我爸爸是个军人，回家她会瞧不起他的。”说完还为了证明自己没错，拉拉顾琮珑，“顾姐姐，我说得没错吧？”
　　“啊？诶。没错。”
　　司机大叔这又把话题扯到了窝在角落里的顾琮珑身上：“哎哟，我看你们俩也一边大，咋着叫她妈妈叫你姐姐啊。还没对象？早点找一个吧，看你条件这么好，身边的娃娃都有小伢仔了，你不心急你爹妈也得急啊。听叔一句，趁着自己还能找，早点嫁咯，不然啊，爹妈肯定给你相亲去。当年管我家娃娃管太紧，现在就那个给我愁的哟！”
　　“叔叔，她就看着老，我看着嫩点，她还早着呢——你说是吧？”陆研妍冲顾琮珑眨眨眼。
　　顾琮珑翻了个白眼，这话还真不知是不是为她说话。老大老爱和老幺争个脸嫩，丢人，她看陆研妍最显嫩的八成就是她的身高，再等几年都能和陆安路装兄妹了。她迟早毒哑了这死丫头。
　　顾琮珑没有想到，司机大叔的忠告灵验得不是一般快啊。
　　没能买到硬卧，又在火车上颠簸了许久，她们才在终点站下了车。陆安路倒还好些，陆研妍和顾琮珑轮流抱着，他好好睡了一路。顾琮珑又是个熬夜加班狂，肩膀酸了些，倒也没什么难以承受，只不过像是连加了一个周末的班。她想起那一次长途硬座，那次简直要死在车上一般，现在想来也不过尔尔。陆研妍一向活得养生，这般折磨，让她双眼通红，一道又一道的血丝。
　　累死了累死了！陆研妍一定会一屁股坐地上就不起来了。
　　可是顾琮珑没有看到臆想中该有的那一幕，连本该听见的话语都没听见。陆研妍不过是灌了口水，深呼吸几口，感受了一下高原反应，又俯下身关心起了陆安路。
　　是啊，她已经不再是年少那个陆研妍了，她现在可是一个孩子的娘啊，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或者说，陆研妍从来都不是一个孩子，只是她们觉得她应该是而已。可陆研妍又就是那个陆研妍，偶尔也会不顾一切，偶尔也会和顾琮珑一样任性，依旧……陷得那么深，那么奋不顾身。
　　“蛋蛋……程粱晖知道你来了吗？”
　　“不知道。”
　　顾琮珑一口气堵在喉头差点没噎死——“卧槽，你有没谱啊！你都没跟他说，等会儿万一他放假回去了呢？！或者出任务去了！我们不是白跑了！再说了，姐们，那是军区啊！你说进就进啊！”
　　“顾姐姐，抱抱。”陆安路伸出圆滚滚的手臂要顾琮珑抱，脸上有点绯红，大概是高原反应了，但看起来还很精神。顾琮珑有些费劲地把他抱起来，啧，缺氧还真有点难受，万一没见到程粱晖，她一定毒死陆研妍，讲真，就知道折腾她受这罪。就知道心疼小二货，夫妻本是同林鸟，倒成了她俩共患难了。

☆、第五十一章、一生为你疯狂

　　“顾姐姐我跟你说哦～”陆安路扑到顾琮珑耳边，神秘兮兮，就可惜他还没学会控制音量。“我给叔叔打电话了。”
　　“小鬼头，Good job。”
　　“Good job是夸我很厉害吗？”陆安路眨巴大眼睛，“Dad经常说诶。”
　　“没错！撸啊撸最厉害了！”顾琮珑在那白奶油似的脸上香了一口，“这次你又是怎么找到了叔叔的号码的呀。”
　　“嗯？妈妈存了啊。可是妈妈为什么叫叔叔程小狗啊，小狗不是坏话吗？”
　　“陆安路！”陆研妍连忙制止陆安路，从顾琮珑手上接过他，“顾姐姐很累了，让她休息一下。你安安静静的，不然一会儿该难受了。听懂了吗？要做个乖孩子。”
　　“哦。”陆安路紧紧搂住陆研妍的脖子，扑在她的颈窝，“撸撸乖乖的，妈妈不可以不要撸撸，妈妈要带撸撸找叔叔。撸撸乖，妈妈也要乖。”
　　顾琮珑笑看陆研妍：“人家这是催着你给找后爹呢。”
　　陆研妍白了顾琮珑一眼，轻拍着陆安路的小脊背：“好。”
　　人生地不熟真的是很麻烦的事。
　　顾琮珑想起在她还年轻，不对，是在她还嫩得跟个愣头青的似的时候，因为一些什么独、什么暴恐事件的，有些人就极其排斥民族生。当这有些人在大学与顾琮珑相遇，对住在一楼的美丽民族姑娘贴着墙根避而远之的时候，顾琮珑有些想讥笑。大概F中的她的少民同学都那么可爱，也许是她遇到的民族生都那么美丽而且善良，她真的不懂，不懂那些莫名其妙地对民族生和黑人兄弟的敌意。她偶尔也会想地域黑和种族歧视的差别到底在哪里，真是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如果她有一天以地域来划分人群，大概是你家的什么什么真好吃，你那儿的什么什么真出名，少民姑娘真好看……有人说，那是因为她没经历过，所以才如此淡然，是，她不曾经历过，那等她经历了再改变观点不迟，况且，就算经历了，又有什么资格一棒子打死。对世界怀着一颗信任的心活下去不是更好吗？
　　所以说，如果顾琮珑对着少民小伙伴们露出了怯懦，如果不是他们暂时面部表情有些狰狞，那一定是顾琮珑又语言不通尴尬症犯了。
　　“蛋蛋，你会说……”
　　“不会。”
　　“哦……”
　　“没事，汉语可是母语人口最多的啊。”
　　“你可以直接点说你英语不好。”
　　“顾怂，你滚开。”
　　两个傻姑娘带着个一脸茫然的小男孩就那么默默坐在了火车站的麦叔叔里相对无言。
　　“蛋蛋啊，给程粱晖打个电话来接吧。”
　　“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那我打。”
　　“有差吗？”陆研妍喝了口可乐，“只想看他一眼，不想打扰他工作。”
　　嗯……我信……顾琮珑翻了个白眼，只要陆研妍来了，她就不信程粱晖敢把陆研妍晾着，最起码，他怎么敢晾着小宝贝陆安路。陆研妍和她都是行动力那么强的人，这会儿干坐在这儿，她就不信陆研妍没存了小心思，装装装，装死这个傲娇鬼。
　　果不出其然，程粱晖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火车站里，在麦叔叔的落地窗外不远处左顾右盼。顾琮珑都不稀得说了，这座位分明就是陆研妍故意挑的。他脱了白大褂，也没有白色军装，还是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被旅途折磨的顾琮珑这会儿是不愿意承认程粱晖帅的——一定是因为他的小白脸所以他才醒目，一定是这样！
　　顾琮珑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装模作样的玩手机，没几秒又恹恹地把手机扔在一边——董筱勤关心她们的消息陆研妍全腻歪腻歪地回了，破猫咪舒晓漫只发了条消息要来自雪山的明信片，还要求她少写字，嫌顾琮珑字丑，温律代管年假时顾琮珑的工作，偶尔汇报一两句项目进展，估计忙得焦头烂额，不过他都干得很好，顾琮珑严重怀疑她多放假几天会丢了饭碗，其他消息都没有，一句都没有。她告诉自己，是因为她出没大雪山的光荣事迹没几个人知道，嗯，一定是这样！
　　那厢陆研妍还在故作矜持，陆安路却按捺不住了，噌噌噌就跑了出去，抱住了程粱晖的大腿。顾琮珑撑着脑袋看，突然又脑补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这场景真像总裁文里，一个玉琢的小男孩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生父，跑去质问种马总裁为什么不要他。当然，程粱晖的气质比起霸道总裁倒像是个万年男二，嗯，长着备胎脸干着男主活计的小白脸，没错，就是这样。
　　只不过，这孩子到底不是他亲生的。虽然程粱晖并没有像冷酷总裁般将小娃娃推至一旁冷眼旁观，而是亲昵着抱着，像真正的父子一样，可是顾琮珑有些怕。
　　她怕，怕程粱晖对陆安路不好，她可心疼撸啊撸。
　　她怕，怕程粱晖对陆安路太好，她心疼陆蛋蛋。她是不信什么爱你就会全盘接受的，她倒是信因为在乎所以在乎，如果程粱晖对陆安路没有那么亲，哪怕只是像对个普通的邻家孩子，她都会好受些。
　　顾琮珑还在发着呆，程粱晖已经抱着陆安路站在桌边了。陆研妍笑得灿烂：“啊，好巧啊，好久不见。”
　　顾琮珑一向佩服陆研妍，随时随地笑得开心无辜，那样活泼她学不来。
　　程粱晖摸摸陆安路的脑袋，把他放了下来，很自然地就提起了陆研妍的行李，这次顺手地捎上了顾琮珑的，笑得谦和有礼：“走吧。”
　　顾琮珑一向对程粱晖敬而远之，大概就是孔夫子口中对鬼神那般，这个男人太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控一般，从不慌乱尴尬，在精神上强大得可怕。人们对未知的东西总是恐惧的，她看不清他。
　　虽然顾琮珑喜欢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但这样算来，她倒是更喜欢真实鲜活点会尽情哭会灿烂笑的陆研妍和曾许熠。
　　程粱晖开着车来的，越野，挺酷，就是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老旧，长长长长的一段路。
　　其实……雪原也没有那么荒芜哦……顾琮珑仰着头看天窗，其实这车有点像敞篷，只是都装了玻璃，不过也是，不然可能会被活活冻死。这里太白了，白得可怕，也许因为建筑物也太多白色，她觉得她可能雪盲晚期再也回不去了。好在天气不错，她还能看看蓝蓝的天。
　　程粱晖认真开车，按照交通规定，陆安路不能坐在副驾驶，副驾驶坐的是陆研妍，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陆研妍的脸很红，当然，她不会问，不然陆研妍也会让高原反应背锅，她还敢猜陆研妍一定偷瞄后视镜去看程粱晖帅气的脸。车上很安静，不过并不尴尬，除了顾琮珑觉得自己像破坏了一家三口郊游的局外人。
　　招待所听着寒酸，不过看起来至少平价连锁以上的酒店规格。不巧的是，不知柜台出了什么毛病，订好的标间变成了大床房，为了表示歉意，还升级成了豪华大床房。看着1.8M的大床的时候，顾琮珑又一次叹息——她咋那么碍事呢，又在一家人里插了一脚。
　　头一天和第二天程粱晖开着那辆越野带他们到处走走看看，虽然在顾琮珑眼里，冬天的雪原，除了雪盲还是雪盲还是雪盲，雪盲雪盲雪盲，以及陆研妍的红晕。现在当医生的有这么闲？顾琮珑翻白眼，程粱晖一出现，她就有种自己好多余的感觉——少女漫里不坏心的女二号，没做什么坏事，就是碍眼，她就是女二号。
　　只是第三天，左顾右盼的陆安路，始终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程叔叔。陆研妍没有告诉他为何，却是第五天带着他由顾琮珑陪着，潜入了茫茫白雪山中的驻扎地——第二天深夜，某处突然雪崩，阻断了一个村落的对外联系与物资，还出现了伤员。程粱晖是随行军医。
　　这一路她们真的走得很辛苦，陆安路迷茫着，不哭也不闹。他是让她在家等的，可是对陆研妍来说那里不是她家，更是不可能袖手旁观，她们只来一个礼拜，后天就走，让她坐着等消息，她做不到。让陆研妍一个人孤军奋战，顾琮珑做不到。
　　其实程粱晖没什么大事，除了繁忙，除了时间紧迫。只是那个村落实在太远太远，偏僻得她们打听起来都费劲。当顾琮珑仰着头看着那无限延伸的白色山顶，她觉得自己脖子疼，眼睛疼，连天都看不到，她的雪盲又要重了，那顶上折射得文艺青年说有净化心灵之妙用的神圣的金光，在她眼里，只是雪盲后的头晕眼花——她的人生，果然太难文艺了。
　　一步一步在过膝的雪地里走，顾琮珑后悔自己没穿高筒靴，还得是高到大腿根那种，雪地靴里灌满了融化的雪水，更难抬步，可她看着抱着陆安路坚定地向前走的陆研妍，她又把牢骚咽了回去。
　　“怂，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为他疯狂了。”

☆、第五十二章、还是自以为是

　　“怂，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为他疯狂了。”
　　“哦，陆奶奶。”
　　“……你看起来比我老！”陆研妍在喘，又有些哆嗦，顾琮珑不知道她是累得还是冷得。
　　“什么一辈子，说得像是七老八十。”
　　“哎，你不也常说嘛。”
　　顾琮珑贱贱地笑：“看来你是不会为小二货疯狂了，那董筱勤我接收了，以后再听到你叫她老婆，我就揭发你。”
　　“凭什么！”
　　“凭我开心。”
　　陆研妍哼了一声，想再呛一句，却是被风雪呛着了，闭上了嘴。
　　到处都是白，满眼的白，无边无际的白，无法告诉她们还有多远的白——大概这就是个白色的沙漠。
　　顾琮珑实在走不动了，寻了块雪看起来比较薄的高地，一屁股砸了下去——“累死了，蛋蛋，歇会儿歇会儿。”
　　陆安路一直不说话，脸被陆研妍包得严严实实的，他跳下来牵着陆研妍坐到顾琮珑旁边。
　　正该是夕阳落山时，雪地独有的图景应该展开了，可是有些阴云，将阳光团团阻隔，只有几缕残缝。顾琮珑嗤了声，老天爷也忒得小气了些。
　　“蛋蛋，我应该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像你这样爱一个人了。”顾琮珑枕着手臂向后倒，“我妈说我自私说得对，全世界我最爱的还是我自己。这要换做是我和曾许熠——陪你们上雪山下热海可以，为他，我做不到。”
　　“怂，虽然平时怂怂的，可你远比我们想像得要疯狂。”陆研妍掸了掸陆安路身上的雪，“你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没有信心他真的那么喜欢你而已。”
　　顾琮珑缄默，轻哼了一声，闭着眼，这一次真的太累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你为他上雪山下热海。——如果可以，谁不想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你教我织围巾的时候，我觉得别说织了，连毛线球我都绕不清楚，做手工太特么难了，还不如学高数。可是，毛线球乱了就要马上卡住它顺回去，不然球越滚越远，线头还是线头，线两头的人也没有散，中间却隔了太多身不由己的弯弯绕绕。”
　　“……陆研妍，你脑子烧了还是开窍了还是鬼迷心窍了？！这么文艺特么是你说得出来的？！你语文考多少记得吗？！”
　　“……哦，前几天你边教我织围巾边和舒晓漫视频，你去厕所的时候，她让我转述的。”
　　“……好奇心害死猫。”
　　累到瘫痪的顾琮珑一直以为她和陆研妍还有撸啊撸大概是要冻死在雪原冬夜了，却是在太阳要下山那一刻，被一队巡视的小兵发现了。原来目的地近在咫尺，只是大雪太茫茫，而他们都看不清。
　　程粱晖看到陆研妍的时候惊喜得像是顾琮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只是很快他又板起脸，教训他们三个到处乱跑。顾琮珑无关痛痒，吊儿郎当，莫名想起了一个男孩，不是曾许熠，却是江湖，终于有一天，她也能像他那般不羁，虽然只是一瞬，终于有一天，他们和世上的事都会发展成他们想像不到的样子。程粱晖的青脸最后还是在陆研妍那句委屈的后天就走了，和莫名其妙乱哼起的一点都不深情伤情的《认真的雪》里破了功。陆安路滴溜着大眼睛看着周围，终于闲下来的救援支队，绕着他们逗笑起来——“小程媳妇”“嫂子”“弟妹”以及“儿子都这么大了”这般调侃着。顾琮珑袖手旁观，她把自己当了局外人，是以所有人都把她当了局外人，她想，是不是情侣，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至少她和程粱晖绝对不像。陆研妍羞红了脸，调子也哼不下去了，又不舍得跑出去吹雪冷静冷静。倒是陆安路，笨手笨脚地揭开他娘给他上的重重武装，对着程粱晖喊了句——
　　“爸爸抱。”
　　顾琮珑觉得世界突然空白了，她担心的事被摆上了台面，她觉得陆研妍的世界大概也紧张得短路了，程粱晖却是没有犹豫，就把陆安路抱了起来。
　　“我儿子，陆安路。”
　　“嘿，怎么跟妈妈姓，哦～～”粗神经的小伙子指着程粱晖，笑弯了腰，“程哥原来你入赘啊，天，就我们这破环境，还有嫂子这么漂亮温柔体贴的姑娘追你，你喂了啥仙丹妙药啊。”
　　“没有，我追的她，挺不好追的。”程粱晖摸摸陆安路的头，又弯腰亲了亲僵直的陆研妍的额头，“儿子跟她姓，因为——我爱她。”
　　他说话的时候深情地望着陆研妍，虽然陆研妍没有看他，可是还是很深情很深情，顾琮珑想，是可以一望到底，丝丝分明的深情——大概今天的程粱晖，也被附身了吧。
　　受不了这波甜得发腻的狗粮，顾琮珑走到外面吹风，她们幸福就好，她并没有多落寞。
　　装模作样地发了条短信给曾许熠——「温律，现在那个案子，几号去洽谈？准备得怎么样了？」然后又不慌不忙地再发一条——「啊，不好意思，发错人了，打扰了啊。」
　　过了几分钟，没有回音，顾琮珑撇撇嘴唾弃自己，啧，真像个小学生。
　　外边有点冷，她想，不然她还是进去吃狗粮吧，反正她也不是啥事都没干，对舒晓漫也算有个交代。反正，如果他不向她走来，她追得再紧，要散也会散的，就像以前一样，这一次她要更爱自己的骄傲。
　　没想到，现实很快就甩了顾琮珑的老脸。在顾琮珑就要踏过门槛的那一刻，掌中的手机震动了，她慌乱地接到了耳边，却没有声音。
　　“呃，曾许熠，我们……”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顾琮珑迷之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对方却不挂，她想挂掉了，她的脸皮总是不适时地薄。可是她突然有点高原反应的感觉，突然的突然想起了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雪地里，突然想起世界上那么多天灾人祸，想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可能，说我自作多情也好，我……我不想因为我们的骄傲而错过。”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甚至听不见呼吸声，她慌了，这个Flag立得有点大，她有点脸疼。
　　顾琮珑，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虽然，冲动并不是坏事，可是……
　　“——对不起！你当我什么都没有说。”顾琮珑匆忙挂断电话，在挂断的那一秒，她听见那头说：
　　“……顾琮珑，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顾琮珑以为程粱晖会和他们一起回去，可是他没有——男人啊，真是让人搞不懂的生物，他是不是永远不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归来。
　　程粱晖送她们到了机场，顾琮珑就一直在偷觑他，心里烦闷——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行径就像觊觎好友男友的恶心闺蜜。好不容易灌水灌到陆研妍苦着脸说膀胱要爆然后冲向厕所，顾琮珑又摸摸陆路要他去旁边数数他们还剩下多少饮料。
　　做人难，做好人难，做个两肋插刀的好人更难。
　　她叹息着，看着站起来活动的程粱晖——
　　“你对我来说……啧，奇怪的开头，”顾琮珑望着天花板，“你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做男朋友啊。说实话啊，你真的不介意……撸啊撸吗……”
　　程粱晖没有说话，不过似乎停止了走动，顾琮珑想，他大概以某种很帅的姿势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我就想听听看，你在意或是不在意，其实我都放心不下。可是，也许，大概，我听完，总归有个理由，告诫自己，要放心地把研妍交给你……”
　　“虽然安路的确长很好，也很像妍妍，可是他的确不像混血儿。我知道的。”程粱晖转了个身，“如果真的是，我会介意，可我会更加爱他，对于那些让他没有父爱我也没能补上的日子。”
　　“你们两个死圣母，显得我很小肚鸡肠啊擦。”
　　虽然听着就很苏也很俗，不过顾琮珑想，她是可以放心了，大不了，以后的以后，陆安路她拐走去养。
　　陆研妍终于从茅坑里爬出来了，陆安路也不知数了多少遍瓶子，看到陆研妍回来，也跟了过来，在陆研妍要坐下去的时候，拦在了座位前。
　　陆研妍甩甩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温柔，和那个还活在少女时代的陆研妍一分为二：“怎么了撸撸？饿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还是上厕所啊？”
　　陆安路绞着手站着，低着头，眼眶越来越红，哭着哭着抱住了陆研妍的大腿，头抵着她的小腹，可是那儿不曾属于他：“表姑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只有你要我。姑姑对不起，我总是害你很辛苦，让你很累……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中秋节快乐！！！TVT中秋这几天一直在忙忙忙，忘记自己定时已经发完了，对不起！

☆、第五十三章、可我别无选择

　　陆研妍甩甩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温柔，和那个还活在少女时代的陆研妍一分为二：“怎么了撸撸？饿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还是上厕所啊？”
　　陆安路绞着手站着，低着头，眼眶越来越红，哭着哭着抱住了陆研妍的大腿，头抵着她的小腹，可是那儿不曾属于他：“表姑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只有你要我。姑姑对不起，我总是害你很辛苦，让你很累……我……”
　　陆研妍手足无措，大概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粉饰太平得很好，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记得，陆安路并不是她的孩子。
　　程粱晖想要抱起陆安路，却被顾琮珑抢先了一步，她擦干小鬼头的眼泪，弹了弹他的脑门。以前她以为是陆研妍自己告诉他的，看来不是。陆研妍千方百计地瞒他，顾琮珑却从来不怕陆安路知道，因为她记得，她比陆安路还小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那些大人们自以为她不知道她不懂的，瞒着，不过是让他更恐慌和迷茫。
　　“安路，记得顾姐姐的话吗？你既然叫了这个名字，就是你妈妈的亲生孩子，知道吗？也许现在的你，甚至的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爸爸妈妈没有办法亲自领着你长大，但是，你要相信，他们一定是爱你的啊，因为，他们知道，你跟在你表姑姑身边，才会更快乐。所以，笑一笑，不可以让大家觉得自己的决定很糟糕，对不对？”
　　“嗯——”陆安路应得很低落，又一次向着陆研妍伸手：“麻麻抱。”
　　他看着程粱晖，那目光里的哀求让人难受。顾琮珑想，他是听见了，也是，一定会听见的。她觉得自己真卑鄙，可是她不后悔。
　　最终，程粱晖还是没跟他们走，也没有留下归期，大家都缄口不提，这个问题也许是个禁忌。
　　只是，程粱晖收到了顾琮珑的短信，他笃定是她，虽然是陌生号码——
　　「不要随便许下承诺，对陆研妍是，对陆安路更是。如果不能够真正去他们身边照顾他们，就不要许下承诺，没有期待就不会落空，人是会怕的。她说——如果可以，她想你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回来之后的陆研妍和陆安路并没有开心多少。顾琮珑这样下着结论。也是，见过之后更舍不得吧，还是他们娘俩的小日子，许下的承诺或是情话，也不过听听就过了。不准确地说，最苦不过异地恋，兑现遥遥无期，关怀迟迟不至，一次又一次的期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比只有自己一个人还累。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今晚陆研妍才会提着啤酒小菜出现在顾琮珑的破公寓门前。
　　“难得啊，以前哭再惨都不带喝酒的。”
　　“以前，你不是不能喝嘛。”陆研妍麻溜地打开了易拉罐，“就喝一点，虽然明天是星期日，我还是打算回家给陆安路做早饭的。”
　　“啧，跟陆妈妈喝酒我可喝不爽。”
　　“刚才就那么一提。”陆研妍又开了一听，递给顾琮珑，碰杯，“今晚只有507老大和小幺。”
　　“好。”
　　顾琮珑偶尔会乱来，陆研妍却很有节制，本来就带了不多啤酒，两个人还都懒得下楼买，最后喝起了顾琮珑冰箱里最后一点存粮的可乐雪碧，陆研妍一脸享受——“还是杀精水最好喝。”
　　“是啊。”顾琮珑将最后一滴雪碧倒进嘴里。还是杀精水好喝，还是那时候的她们最幸福最勇敢。
　　虽然没有喝醉，顾琮珑还是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不知道陆研妍是怎么把她弄上床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是她睡得很舒服，大概醉翁之意不在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里没东西睡得比较爽。
　　从雪山回来到现在她还没去上过班，她都没发现自己居然囤了这么久的假期，啧，想来也是她平时的周末被剥削得忒狠了些。人，偶尔颓废成一条咸鱼还是很爽的。
　　顾琮珑刚洗漱完吃完面包，也不打理自己乱糟糟地头发，就躺回床上继续咸鱼，还没躺够，她听见了敲门声，大概是外卖到了。
　　顾琮珑披了件外套，就打开了门：“麻烦了……”
　　不是外卖，是曾许熠。
　　“还有人？”
　　“没……呃，我以为有人给我送餐来了。”顾琮珑低头，她有点后悔现在的形象这么糟糕。
　　曾许熠略过她看向了屋里，虽然之前进去过，知道她一个人住，知道她把家布置得很温馨，可他还是忍不住讥讽：“你没有我也过得很好，一直都是。”
　　“是啊，曾许熠，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一直都。我是顾琮珑，我只是顾琮珑，我从来都没有必要依附你而存在啊。”顾琮珑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眼睛里放着光，怎么都挡不住，让他无法视而不见。她想挽回她的骄傲，也许是昨晚都一吐为快，今天的她还是那个年少轻狂一点都不怂的顾怂。
　　曾许熠有些懊恼，让他想要砸门，这个女人——真特么是！“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顾琮珑低头垂眼，目光敛了敛：“还是有变的。”
　　她怯生生地向前一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已经有些生疏的坚实可靠：“以前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没有谁我都过得很好。现在……虽然我过得很好，但我知道你很重要。”
　　曾许熠的火气一瞬间被浇灭了，胸口疼得有些难受，想要伸手抱住她，却只是动了动手指，什么都没有做。
　　“阿熠，我好累……”顾琮珑喃喃，眼睛已经眯上了，突如其来的困倦还带着安心，“偶尔还是会任性地想……你还在我身边多好……一个人的时候除了过得很好，我别无选择……”

☆、第五十四章、我并不想嫁人

　　噢！天！即使顾琮珑从七年前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她到底是无力招架。
　　“女孩子要温柔一点，妈妈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要总是那么男人婆！动作别给我那么粗鲁！”顾妈倚在门口盯着换衣服的顾琮珑又开始数落，“看看你这身材，啧，毕业后好不容易瘦了，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妈——哪有妈妈天天希望女儿掉肉的！我体重真的没增！”瞧顾妈又要开口，顾琮珑马上讨好，“我这不是没能遗传到你吃不胖的好身材嘛～”
　　“唉你说，”顾妈没有满意多久就又换了个话题数落，“回来你做过几次家务？今早上又不折被子，这么久了做的饭还那么难吃！还有……”
　　顾琮珑委屈，她刚洗漱回来勤快的顾妈就把房间收拾完了，而且顾妈从来嫌她在厨房碍手碍脚，她做饭挺好吃的，只是远比不上大厨手艺的妈妈而已——“妈，不是有你在嘛～再说了，找个会做家务的男朋友不就好了。”
　　“那你就不要学啦？女孩子到底是要嫁人的，妈知道你有本事请保姆，但你这样被婆家嫌弃了怎么办？！跟你说不要只顾着念书，念什么研究生，现在好了，人家嫌你学历太高年纪大了。”
　　顾琮珑叹了口气，衣服已经穿好了，可妈妈数落不完是不会让她走出房门的。还好顾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拯救了她：
　　“我们女儿那性格随我随我，别说了。”
　　“啧，怎么就随了你的臭脾气了，都说了这样嫁不出去的！你以前还总嫌弃是我没给管教好，学坏了，现在知道是自己的错了？”
　　得，家庭大战1.0酝酿中，顾琮珑急忙阻止——“我的错我的错！”活该她爹不疼娘不爱，一定是捡的，哦不，妈妈不稀罕捡东西，八成充话费送的，小便宜妈妈还是贪的。
　　顾爹以前脾气确实暴躁，亏了理，只好换个角度切入：“女儿念书挺好的，我都说了她想念到哪儿我培养到哪儿，要不是宝贝女儿不想念了，我还打算培养博士后呢！”
　　“所以念着念着年纪念大了，我从她小时候就苦她嫁不出去，得，真没人要了！”
　　“妈——我念到研究生学位才花了四年半，别人大学毕业也得四年呢。而且我不念书，考个三流的学校，领回来个歪瓜裂枣你说能看吗？”这倒是顾琮珑的大实话，她一直努力地往上爬，就是为了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环境，可以让她自在的素净温暖的天地，“我不念书初中就毕业，就嫁给我们镇上那些无所事事的初中同学你乐意啊？”
　　“有什么不乐意！又不是没学历就会怎样，我就没学历你看不起妈妈吗？嫁得近好啊，被婆家欺负了还能回娘家！也好让我不会那么想你啊！让你不要眼光太高了！——长得不要太帅，太帅的以后天天在外面花，我最讨厌小白脸了，不要太矮的，不要太穷的，也不要太有钱的，最好有套房父母又能帮衬的，脾气好的，能好好对你的，这样就够了！以前就叫你要好好和初中同学保持联系，都在镇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前你和何嘉菲家那个什么鸟的，还联系吗？不是听嘉菲妈妈说也在X城么？”
　　“是何廖，我们只是朋友。”顾琮珑汗颜，什么叫眼光不要太高，要求那么多的从来都不是她呀，天知道，妈妈眼里的不要太帅那得是郭德纲！葛优已经算好看得不能忍了！这种不太帅也不好找啊！嫁近好这个理论顾妈从小就一直死命灌输，而她就拼命反驳，于是又一次重复：“妈，你起码得让我从F中找吧？就我们那初中，能出来几个好鸟啊。F城又不是太远——得得得，您别说了，您总不能真让我就嫁在镇上，这么这么近吧？！”
　　“哎，我们家都这么开明不反对你早恋了，你怎么就不能早点找一个呢？！”
　　“诶诶诶，你等等再训。”顾爹切断顾妈的数落，“宝贝啊——过来给爸爸看看图纸。”
　　“来啦！”顾琮珑终于有机会突破房门口妈妈的防线，“又是设计图？这次又是哪个工程项目的？”
　　“你觉得这里这样好吗？……”顾爹和顾琮珑低声讨论起来，顾妈听不懂，自讨没趣先去洗碗，待她养精蓄锐，再好好说说这不听话的姑娘。
　　过了十来分钟，顾爹终于拍手叫好：“我就说我这闺女养得好啊，顶哪哪用。”
　　顾妈给顾爹端了盘水果，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女儿啊，告诉妈，你会多少东西。”
　　顾琮珑得意地笑，掰手指头：“文科生要知道的我基本都会，然后精通PS，会修电脑，会做设计，能帮爸看建筑设计图，文章写得还行，广告策划是专业，企业管理也学过，心理学看过一些，画画也过得去，手工也OK，木活机械在F中也接触过，视频也会做，编程也学了皮毛，我力气够大体力活也只是小Case，麻烦我做个家务换个灯泡擦个玻璃修个水龙头补个水管也不是不行啊，还有……先就这么多吧——妈，闺女这么优秀你骄傲吗？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啦，我一个人挺好。”
　　“没错，闺女这样挺好挺好。”顾爹帮腔，“这样才是真正的独立啊，从小我就不担心你。”
　　顾妈咬牙好一会儿才道：“难怪你嫁不出去！你就不能学学别的女孩子示个弱、撒个娇——‘学长帮我修下电脑’‘同事帮我搬个箱子’‘帅哥，我迷路了，拜托送我一下’这样吗？！”
　　顾琮珑低着头瘪瘪嘴，太优秀还是她的错不成，是谁放养她给养成这样的，但终究不敢和顾妈在这顶嘴——“哦。”
　　“以前就跟你说大学早点谈恋爱，你多少同学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我……我才23啊……”顾琮珑泪，见过被逼婚的，见过23岁就被逼婚的吗？！见过从高二起就被训斥嫁不出去叫早点谈恋爱的吗？！
　　“住嘴！我23的时候你已经在我肚子里闹着出来了！你高中时候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大一大二有机会呢，就找个男朋友，如果不是太差就别分手了，大三差不多定下来，大四好好谈婚论嫁，毕业就把证领了，两个人一起奋斗个一两年就把孩子生了，我帮你带。”
　　顾妈是始终不清楚顾琮珑那些少女情怀的。毕竟闺女常年不在身边，腻歪在网上聊天的又总是些女孩子，难得有一次听到女儿管电话那头的喊了声X哥，拐弯抹角地教诲了许久，竟发现通电话的只是个特别淑女的姑娘家，便恼得她不再过问了。
　　我又不是没谈过。顾琮珑本会大声反驳，只是这句话始终太涩以至于出不了口，只好一牙签一牙签地插着盘里的水果。顾爹心虚，没敢吱声，虽说从小就不担心宝贝女儿，但当时确实是他逼得太急，没能把生铁给炼成钢，倒给掰断了。
　　顾妈还想继续训，却被电视里的报时给惊醒了——“快快快，孩子他爹，快去车库开车，我给续铖盛个午饭，他一会儿回来好吃了再去上课——我们马上出发！”
　　是的，没错，七年来顾琮珑意料之中却又无力招架的事就是——自家亲妈居然逼着她这个23岁年华正茂的姑娘家去！相！亲！而且还担心她逃跑或是坏了形象，顾妈亲自上阵押！她！去！还在明明就要去相亲了之前还训了她这么久！
　　噢！天！这二十多年她发誓她真的不想这么懂她妈！不，有时候她就从来没弄懂自家妈妈的脑回路！她的五一假期就要这么毁了！
　　噢！天！顾琮珑以为相亲地点就在G港，不然也就是小县城，哪知竟然是F城？！万一碰到F中同学怎么办？！她还要不要脸往下过了！！！
　　“怎么了？”担心女儿临场状态不好，顾妈还是关切地问。
　　“……妈，QVQ你何必大费周章让爹开两个小时来F城相亲！油费很贵你造吗？！当年爹要送我回学校你都不让的！”放我一个人多好。当然最后一句，顾琮珑是没胆子讲出来的。顾爹到处是朋友，人早没影了，没人能救她。
　　“说明妈妈是真的想给你找个好婆家啊。——打起精神，面带微笑，温柔一点！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这可是持久战！”
　　“……持久战？！”顾琮珑瞪大了眼，她以为不过就是随便聊几句吃个饭就完事了，还打算回头就直接回绝掉，让妈妈安静一段时间就好，现在她觉得她是在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嗯，我把F城能联系到的，亲戚家的，你爸爸朋友家的，你叔公认识的，听说急着找女朋友的……都联系过了。”顾妈无视自家女儿的目瞪口呆，一脸正经，“——油费很贵，少跑几趟，弄不完就明天继续，今晚住你舅家。”
　　噢！天！要炸了！来个晴天霹雳弄死她吧！

☆、第五十五章、你和这个城市

　　这还真的是场持久战，顾琮珑笑得嘴角已经僵了不说，还吃得肚子都快跟气球一样爆炸了，身为吃货，不，或者该说身为饭桶这么久，她终于又一次体会到撑是什么感觉了！
　　顾妈监督了两三场，也坐不住跑去逛街了，却严令禁止顾琮珑离开，还表示自己会不时回来查岗，敢走就等着断绝母女关系吧！
　　来的人顾妈倒是亲自把关过，没有怪蜀黍、大秃顶、流氓什么的，只是同样的因了顾妈的不太帅，也没能让顾琮珑看到帅哥而得以补偿。会选择相亲的男人年纪不会小到哪里去，有被逼着来的和顾琮珑一起装装样子，有看不上顾琮珑不够成熟的，有看不上顾琮珑不够美不够性感的，有其实只是来找人假冒女友的，有很欣赏顾琮珑但其实心有所属的……简直是各式各样，好在顾琮珑当惯了知心大姐姐，也就当现场开了专线，听人生百态，好慰疗自己无聊的时光了。
　　自然也有看上了顾琮珑的，只是顾姑娘本来就不是真的想来相亲的，摇了摇头，拒绝了，理由是心里有人，父母强拆，可她愿意等他回来，让人不好意思多做纠缠，反倒给她加油打气了。
　　嗬，心里有人，谁知道呢，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回来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如她所愿般归来。
　　等顾琮珑终于见完最后一个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身心疲惫，手机早收到了顾妈的短信，是早回舅舅家躺着了，让她完事打电话给她爹。从午饭前一直坐到现在，她脊骨发麻，干脆不打电话了，在这个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城市浪荡，说不定浪荡浪荡就到家了呢，毕竟这里也驻扎着她最绚烂的青春啊。
　　F城的公交很晚收车，她还有充足的时间。相亲的地方离城市广场很近，她还记得那年她傻傻在那里等了一夜，只为了看一场泡沫，还被一群好友骂了傻比任性。现在的她，还会吗？顾琮珑仔细想想，低声笑，估计是会的，毕竟她的少女心总是隐晦又倔强地活着，而F中培养出的逗比灵魂也始终顽强不屈地犯着二。这样挺好的，她真的挺好的。
　　走到城市广场入口，顾琮珑想，要不要去找董筱勤，董家离城市广场近得很。她向来是行动派，直接掏手机打算给筱勤打电话，只是手指滑得太快，似乎是错拨了谁的号码，周围好几个行人的手机竟同时响了，顾琮珑受到了“惊吓”，还没看清就连忙挂断了。
　　“喂，筱勤，我现在在……”
　　“那个，我姐姐现在不在，她和姐夫在帮妈妈洗碗。是琮珑姐吗？要我转达什么吗？”是董家小妹。
　　原来秦铧也去找筱勤了，顾琮珑抿嘴笑，唉，就让她一个人吧，打扰人家恋爱会被驴踢的，估计挺疼。“不了，跟你姐说我想她了就好，茜茜五一快乐～”
　　“嗯，琮珑姐五一快乐～”
　　顾琮珑又晃荡了许久，城市广场离F中和舅舅家都不算太远，F中更近一些，只是在了反方向。她没决定好去哪儿，就晃荡晃荡，晃到了熟悉的却又极少搭乘的一个站点。
　　恰好来了一辆115，萤绿的牌子在夜色中特别抓人眼球。
　　恰好是一班回家的车啊，顾琮珑笑，摸摸口袋里的零钱，上了车。车上没几个人，她随便寻了个靠后的座位，凭以往的记忆，在差不多该到站的时间定了个手机闹钟，便阖眼养神了——顾琮珑真的是累了，以至于真的睡了过去，毫不自知。
　　曾许熠跟了过来，扔下刚刚一起看完电影的基友。
　　他刚从城市广场的影城下来就感觉到手机的震动，连忙接起，却在电话里听到了与周边相同的声音，然后他就看见了路口慌张的她。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呢？他想和当初“作为名优秀的F中人，把女生丢在火车站会被人唾弃的”的时候大概一样。就算知道她所向披靡，他也没有办法把她置于哪怕一点点危险之下。
　　「只是刚好你比陆研妍早三天出生，刚好115是我回家的一列班车。」他记得她是这样说的，然而后来陆研妍在同学聚会上却这样告诉他——「太过分了！老幺记我生日只因为我比你小三天！有这么对老大的吗？！你别瞎宠她！」
　　这么冷酷无情、自以为是的女人是不该宠。曾许熠这样想，坐到了顾琮珑身边。
　　三个月了，留下那句似是而非的暧昧，这个家伙，生生躲了他三个月。明明就是有了进展，却被她一个开心直接变回了北风里那样的冰凉。
　　窗外是熟悉的夜色，霓虹闪烁，静谧无声，却让人徒生寂寞。
　　她刚来F城的时候三天两头迷路，成了大家的笑料；她曾说这个城市太陌生，以至于她把他们看得太重；她总是一个人走完所有的路，无论身在何处，坚强得让人心疼。那些夜里她也是这样走过吗？开始的开始，欧洲的日子，或是现在？……
　　I walk slowly,but I won’t step back.没有到达终点的孩子没有资格哭泣。傻瓜，你的终点到底在哪里？到底要追的和追不上的又是谁和谁？
　　这一天，他为何每年都在逃避，却不由自主地明知道她回来了还选择回来了呢……只是因为是五一假期吗？为什么不放过他？……
　　顾琮珑戴着耳机，挂耳式的，圆圆白白的一大个，倒衬得脸小了——在公众场合，她不愿打扰了别人，哪怕在寝室，她的闹钟也永远是在耳机里响起，即使曾经她也无知地成了别人的困扰。
　　曾许熠轻手轻脚地从她怀中背包的夹层里取走了手机，把她的耳机插口拔掉——她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般无感无知。
　　“嘟——嘟——喂——”电话那边的少年低低压着声音。
　　“你在F城？”
　　“没有。”顾续铖很警惕，生怕被什么发现，“我成绩太差被抓到学校补课。班主任看见我进厕所了，得快点出去。”
　　“你姐在F城住哪？”
　　“我爸妈不知道是在叔公家还是在舅舅家。”
　　曾许熠皱皱眉，既然她爸妈也在F城，那便不得不把她送回去了，“我在115上。”
　　“115？我不知道，F城我一点都不熟。——实际上我也说不出那两个地方的地址。”顾续铖那边有点骚动，手机似乎被捂住，爆了几句粗口，又毕恭毕敬地接了起来，“姐夫你直接把我姐带回家算了，我姐再找不到男朋友，我妈下一次指不定又要逼她去哪里相亲呢！”
　　“相亲？”
　　“没错，我妈那个神经病，她好像从来不知道我姐和你有一段，广告公司太忙，我姐又声明25岁前不打算嫁人，我妈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哎！我真没吸烟！”电话那头传来走路的声音，又多了个大叔，凶得很，顾续铖的声音离电话远了些，仍是听得见，“我什么时候吸过烟了是吧，林叔你觉得我吸烟顾琮珑能放过我？这不我爹妈和我姐都不在家，顾琮珑不放心我就给我打电话了……她毕业久了忘了还没下课不是……再三分钟就三分钟！看在我姐面子上嘛～咱俩谁跟谁啊。”
　　大叔好像妥协了，顾续铖又连忙闪远了把电话接起来：“班主任神烦，不懂为什么我姐会和他关系那么好！简直是管理劳教所的人才！”
　　“你还没下课？这个点F中寄宿生晚自习都结束很久了。”
　　“我们学校变态呗，我还是走读呢，十点多才下课，简直神经病！听说我姐那时候还出过事，他们被什么人牵连了，廖哥被混混打了，她好像也受伤了——可是学校根本不在乎，倒是搞得我一不学好就被她揍。”
　　曾许熠看着顾琮珑安详的睡颜，实在想像不到她在F中岁月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以为那年看到的排挤已经是全部了，可他无能为力改变。
　　“啊三分钟快到了，姐夫啊，带回家或是酒店，我姐随你处置。她的手机就算不解锁也能长按关机，别管我爸妈，趁早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到时候我姐真给逼得嫁出去了，我改口叫别人姐夫怪麻烦的。”顾续铖嬉皮笑脸，一点都不正经，“有时候嘛，别顾虑那么多，我姐冲动得很，也没见她后悔过。——我挂了啊，祝你们今晚愉快，记得带套，弄出人命不太好。嘟嘟嘟嘟嘟……”
　　是让他偶尔也自以为是一下吗？曾许熠笑。
　　毕竟115行驶向了他家的反方向，刚巧窗外闪过了7天暖黄的招牌灯，他便抱起身旁的人打算在下一站下车。
　　顾琮珑睡得很熟，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变化，不满地挣了挣，曾许熠在她背上轻拍两下，顾琮珑竟就渐渐安分了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白痴，真像个小孩子，被人拐了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QAQ没人提醒又忘记定时用完了，果咩！
毕竟这一周，根本无心工作，只想早日为祖国母亲庆生owo
国庆快乐！在家里可以看文，在车上也可以看文哦～

☆、第五十六章、我会对你负责

　　顾琮珑睡得迷迷糊糊，惺忪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曾许熠的背影——唔，一定是又做梦了。
　　于是她又沉沉地睡去了。然而第二天清晨醒来，梦境并没有随着晨雾散去——真的是他？
　　曾许熠还没有醒，他摘掉眼镜的样子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了。顾琮珑偷偷伸出食指戳曾许熠的脸颊，手感不错，就又捅了两下——开玩笑，他清醒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她这么为所欲为，这种真实感真是开心得要飞起来。然而这丫头显然忘了自己是大力出奇迹，一不小心把人戳醒了，于是乎她立刻用被子把油乎乎的鼻头蹭干净，抽回手。
　　顾琮珑还没来得及把手归位，就被曾许熠给捉住了，可他并没有清醒，顺势把她拥紧了些，继续睡。顾琮珑蓦地瞪大了眼，下巴刚好蹭着他的肩窝，心跳得有点脱力，可他似乎睡得很安稳？——这到底算什么情况啊！
　　顾琮珑向来能睡，所以最后的最后，曾许熠还是先起来的那一个。顾琮珑爬起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叹了口气，明明不像是做梦，可若是现实，这未免离谱了些。
　　“哐当——”门被推开，曾许熠拎着快餐袋进来，自然而然。
　　“额——”
　　“刷牙洗脸吃早饭。”曾许熠没有理会顾琮珑的疑惑，“有米糕奶黄小笼包。”
　　“@#￥%&——”一阵混乱，顾琮珑飞速滚去了卫生间梳洗，撑着洗手池，脸红得厉害——没出息的！他都那么自然了，自然一点好不好？！！！
　　等顾琮珑再出来的时候，曾许熠已经吃完了，桌上留着几个奶黄包和米糕，还有一杯豆浆。
　　顾琮珑怯怯地挪过去，坐得端端正正地开始小口吃着，有些哀怨曾许熠为何坐得这么近。
　　“我会负责的。”曾许熠的手机仍是盯着手机屏幕，淡淡地说。
　　“什……什么？！”顾琮珑差点被豆浆呛到，负责毛线！明明就什么都没发生！她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件，早被压出了各种褶皱。
　　毕竟长大了，曾许熠始终盯着手机，早不是那个说两句就脸红的大男孩，猜不出情绪。——“早上你妈打了个电话，吃完我送你回去。”
　　早上妈妈打了电话曾许熠接的，早上妈妈打了电话曾许熠接的，早上妈妈打了电话曾许熠接的……这个认知不断在顾琮珑脑海里回荡，欲哭无泪。相亲的日子估计结束了，可……她觉得曾许熠和妈妈理想的类型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要怎么说服——不！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怎么和爸妈解释！噢！天！
　　回去的路上顾琮珑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曾许熠。她在考虑要不要叫曾许熠先回家，不然她怕她爹砍死他……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要到站了顾琮珑才怯怯地拽了拽曾许熠的衣摆。她一直没抬头，两手绞着一个劲地往前走，跟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曾许熠快走两步，伸出了手，可顾琮珑视而不见。他瞥了这哀怨的姑娘一眼，用力把她的手牵到了掌心，不顾她的挣扎。
　　“曾许熠——”顾琮珑有点窘迫，她高中时代在这里住过许久，虽然小区里大家并不熟，但多少有些尴尬。
　　“睡都睡过了，又不是没牵过——会负责的。”
　　“诶，不是，重点不是这个……”不过顾琮珑很快就想起，讲道理这种事情真的不适合他们，她也只能乖乖接受了。
　　好在舅舅家就在小区入口，走了没两步就站在了楼下。顾琮珑死死盯着单元门上的密码盘，就是不肯播舅舅家的内线。
　　“嗯？”曾许熠捏了捏她的手。
　　顾琮珑瘪了嘴，瞪他：“都是你害的！”
　　“几零几？”
　　“……我还是自己来吧。”
　　顾琮珑抖着手按下三个键，不知道自己在期望着爸爸接还是妈妈接，要是妹妹接的最好，可惜她很清楚舅舅家妹妹此时并不在F城。
　　“喂——”是老爹。
　　“……爸。”顾琮珑的声音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一点力气都没有，一脸忐忑。顾爹向来只管她的品行，而且管得甚严。夜不归宿是除了当年偷偷跑去看雪外的第一次，也是顾爹所知道的第一次。
　　曾许熠竟觉得十分有趣——能有几次看到她这样的神情呢？至于后果，有他。
　　顾爹却没说话，直接开了门。
　　顾琮珑推开单元门，一步一步往上蹭，极其不乐意，最好每一步都拖到天荒地老。曾许熠走了两步，回头看一节台阶磨了半天的人，又走下去，直接把她抱起来。
　　“诶？！曾许熠你放开！”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既然总会来又有什么好怕’——这句话是谁说的，白痴你真丢人。”
　　“话是这么说嘛……不然你还是回去吧。”顾琮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会摔下去，连忙伸手搂住曾许熠的脖子，“那个，我爹……脾气有点，额，他偶尔有点暴力倾向，发酒疯什么的尤其爱砸东西，可他从来不敢让我受一点伤，所以你……”
　　“我不怕。”
　　“可是我怕啊！”顾琮珑讲完又觉得格外窘迫，只好把自己的脸往他怀里蹭，不想被看见，“当我没说。”
　　“白痴。”曾许熠带了些笑意，“当初就让你减肥了，还是这么重。”
　　“又没要你抱。”顾琮珑小声嘟囔。
　　“下次再碰到没电梯你又走不动的地方，我一定记得把你扔下去。”
　　“诶！你敢！”
　　“那你还是减肥吧。”
　　“哼。”
　　抱着个人爬楼梯真的很累，曾许熠才走了不到两层，顾琮珑就挣扎着要下来。刚落地她就掏出背包里的手帕，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直接甩到了曾许熠的脸上，然后快步掠过他跑到楼上——“擦擦吧，都是汗见人也太难看了。”
　　曾许熠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幼稚，把额头上的汗擦干净，又整理好衣服，才慢慢走上楼。不是第一次见家长了，他要怎么面对顾续铖口中神经质的妈妈呢？又要怎样才能让顾爹安心呢？想想还是顾小子最容易搞定。
　　刚走到三楼曾许熠就从敞开的门里把战局看了个遍，顾琮珑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言不发，顾爹拿着些文件，紧皱着眉，顾妈坐得最远，一直在喝水，嘴唇每每要张开却又合上。
　　一杯水见底了，顾妈没法继续掩饰了——“顾琮珑，人呢？！”
　　“……”
　　“说好送你回来呢？！这男的是不是东西！你们才第一次见面！真是瞎了狗眼了！你叔公那么靠谱的人居然会有这种问题！——说话啊！别以为你一点错都没有！自爱你懂不懂啊！不回家不知道报备？！我和你爸担心死了！还是半夜三更续铖打电话说你给他打过电话！结果呢？！大早上居然是男人接的电话？！顾琮珑你信不信我给你关禁闭！小时候没好好管教你了是不是？！”
　　顾琮珑好想反驳，可知道说出来只会火上浇油，只好在心里偷偷吐槽。什么叫小时候没好好管教，她小时候脾气一犟就被打得双腿通红，还被她妈拿着菜刀威胁过，倒是顾续铖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极少被打。噢天，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发生！她好想把曾许熠掐死啊啊啊！这家伙不会临场跑掉吧？！
　　想到这点顾琮珑突然就委屈了起来，眼眶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要是他真的突然决定扔下她一个人怎么办？明明都是他的错，干嘛不负责就跑嘛！不回来就不回来啊！回来了又忽冷忽热！把一波春水都搅乱了就不管了嘛！说什么要负责啊！不能够就连希望都不要给嘛！明明她那么相信他！……
　　曾许熠敲了好几次门，可是顾妈直到一连串骂完才发现，气氛有点尴尬。是请他进来呢？还是把他轰出去呢？顾琮珑想顾爹一定在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顾爹又是否知道门口的会是阿熠呢？还认得出来吗？……
　　“咳咳，既然来了，就进来。”顾妈故作沉稳，端起杯子去厨房倒水，经过曾许熠身边的时候显然皱了皱眉头，顾琮珑知道，这下难了。
　　“爸～”顾琮珑往顾爹身边蹭了蹭，不过顾爹冷冷一个眼神就制止了。
　　“别叫我，我现在很生气，我不想骂你。”
　　顾琮珑更委屈了，好多年不曾哭过，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曾许熠叹了口气，搂了搂她的肩膀，开口：“顾叔叔。”
　　“你倒有脸叫？！”“啪——”资料摔了一桌子，顾爹发火了，顾琮珑下意识就挡在了曾许熠面前。顾爹再生气也不忍心打她，就算连顾续铖都被打得满屋子乱跑，她也绝对安全，这是她唯一可以保护他的筹码。
　　“你——”顾爹气得说不出话，“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第五十七章、帅女婿见家长

　　“咳咳，既然来了，就进来。”顾妈故作沉稳，端起杯子去厨房倒水，经过曾许熠身边的时候显然皱了皱眉头，顾琮珑知道，这下难了。
　　“爸～”顾琮珑往顾爹身边蹭了蹭，不过顾爹冷冷一个眼神就制止了。
　　“别叫我，我现在很生气，我不想骂你。”
　　顾琮珑更委屈了，好多年不曾哭过，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曾许熠叹了口气，搂了搂她的肩膀，开口：“顾叔叔。”
　　“你倒有脸叫？！”“啪——”资料摔了一桌子，顾爹发火了，顾琮珑下意识就挡在了曾许熠面前。顾爹再生气也不忍心打她，就算连顾续铖都被打得满屋子乱跑，她也绝对安全，这是她唯一可以保护他的筹码。
　　“你——”顾爹气得说不出话，“当我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顾琮珑哭得更凶了，顾爹向来不舍得对她说重话的，看是真生气了——“爸，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曾许熠心揪得难受。顾续铖说过的，顾琮珑就算被顾妈打得伤痕累累，也必定倔着脾气绝不认一个“错”字，哪怕明知会招致更多的打骂——倔强的小疯子。而且这件事最无辜的就是顾琮珑，他后悔听了顾续铖的话。
　　顾爹不愿理会顾琮珑，直接站起来踹了脚茶几走人。
　　曾许熠连忙揽着顾琮珑站起来，拦住了顾爹，直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顾叔叔，不是琮珑的错，我会负责的。”
　　“负责？你负得起吗？！这样对我宝贝了二十几年的女儿？！你们见面才多久？他妈说什么负责的鬼话？！到时候玩完了就说性格不合？！我是不会把女儿交给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人的！”
　　“爸，你别这样……”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你有脑子吗？！”
　　“顾叔叔，我负得起这个责任。”曾许熠的声音依旧恭敬礼貌，没有一点生气。顾琮珑诧异地看着他，曾许熠的脾气虽然不像阿肃那般说两句就爆发，可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要是平时，他早甩手走人了吧？
　　“你——”顾爹火大了，举起巴掌就要扇下来，顾琮珑眼疾手快地伸手死死拽住，手臂被扇了下，声音洪亮，听着就疼得头皮发麻。
　　“爸，好痛——”顾琮珑盯着顾爹满眼泪花，“打也打了，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冷静一下嘛……”
　　顾琮珑还没说完就被曾许熠拉了过去，手臂上红肿一片没有消下去的征兆，中间还蜿蜒着一道细细的赤流：“你流血了——顾叔叔，有药吗？碘酒或者酒精？”
　　顾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重地迈步进了房间。
　　“大惊小怪，不就流点血嘛。”顾琮珑有些累，顺势靠在曾许熠的肩膀上，“没听过没有流血就没有革命的成功吗？”
　　“白痴。”
　　“嘿嘿。”顾琮珑傻笑，闭上了眼，“高中有一次爹妈吵得很厉害，最后停下的原因是我故作割腕结果真的伤了自己的手。”
　　“……以后别那么傻。”
　　“我刚还考虑过呢。”
　　曾许熠亲了亲她的额头，有点难受：“都说有我了，你只要等着就可以了，安安静静地什么傻事都别做。以前说了你不听，这次乖一点好么？”
　　“我舍不得。”顾琮珑嗫嚅着，“反正我皮糙肉厚的……只是被我爹的手表挂了一下，其实不疼的，真的。万一你毁容了，多少人得想灭了我呀。”
　　顾爹出来了，手上一瓶酒精一包棉签还有创可贴，又气势汹汹地坐回了沙发上。曾许熠从桌上拿起酒精和棉签，边上药边轻吹着，不熟练却很认真。
　　顾爹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终于有心思来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了，只一打量就察觉了哪里不对——竟然是他。三年前那匆匆一面这年轻人总低着头，他也不曾多看两眼，方才竟真没认出来。如若是他，他这老头子还能说什么呢？再给折腾散了，该是女儿不认他这爹了。
　　“爸——”
　　“多久了？”
　　听顾爹这样问，顾琮珑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五年多。”
　　“八年。”
　　顾琮珑的心漏跳了一拍，最初那三年她从来不敢自以为是地添上去。她扭头看曾许熠，后者在认真地给她上药，就像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他的动作很轻，她几乎没感觉到酒精带来的辛辣。
　　顾爹叹气，又拾回了桌上乱成一团的工程资料，想开口却找不到台阶可下。
　　“顾叔叔，第三页有一个预算错误。大理石的用料并不需要那么多。”
　　顾爹拿着笔的手一顿，竟笑了，这地方他很早便发现了，只没来得及批注。这年轻人刚来没多久，便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的确有两把刷子，头脑很清楚，脾性也磨练得不错，虽然还有些不懂委婉，但这倒也是他欣赏的性子，似乎真的没有什么需要他再去担心了。“你们年轻人我管不了了，随你们去吧。”
　　顾琮珑傻傻笑，还没笑够就瞥见顾妈从厨房走出来。舅舅家厨房是半敞开的，刚才一切的一切妈妈肯定听得了七八分，老爹都不拦着了，妈妈她……
　　顾妈端了杯水放在曾许熠面前，走回茶几对面坐下。
　　“怎么称呼啊？”
　　“阿姨，我叫曾许熠。”
　　“多大啦？”
　　“和琮珑同岁。”
　　“哦？这么巧？”顾妈自己呷了口茶，好一会儿才道，“25了呀。”
　　“……”顾琮珑觉得自己真的是捡来的，“妈，我才23。”
　　“……闭嘴！”顾妈瞪她，“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哦，大人= =。
　　“哪儿人啊？”
　　“F城本地人。”
　　“在哪儿工作啊？”
　　“X城，建筑工程师。”
　　顾妈显然是准备掏家底，曾许熠回答得有条不紊，亦不多而失言。
　　“很辛苦吧？一个月工资多少啊？年轻人还是要注重身体啊。”
　　“妈！”顾琮珑皱眉，被顾妈生生瞪弱了声音，“我自己养得活自己的嘛……”
　　“就你那点工资？”
　　“我才刚工作，还能涨薪水的！”
　　“你起早贪黑天天加班，我看还是早点找个人养你，省得哪天猝死！”
　　“我才不要，我喜欢我的工作！”顾琮珑像炸了毛的猫，很是不满。她的工资并不是很高，但已算是同资历里的佼佼者了，不管怎么说，她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工作，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她不做依附别人生活的人，绝不！
　　曾许熠轻拍顾琮珑的肩膀安慰，笑：“阿姨，我在X城房贷快还完了，车在X城没开回来，工资多少您到时候问看琮珑就知道了，我不管账。”
　　“诶，别把问题扔给我呀QVQ。”顾琮珑在曾许熠耳边小声说，她真的对自家妈妈地毯式的询问很没耐心啊。
　　“以后本来就都归你。”曾许熠看着顾琮珑，声音虽小，却让顾家父母听得分明，“随便花，我养得起。”
　　“年轻有为啊，你父母都在F城工作吧？没考虑和他们一起住？不知道你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顾妈看顾琮珑又要发作，又瞪了眼，笑说，“啊，别介意，只是我这女儿比较没用，家务事要是没人帮衬着会一团乱，可她弟弟吧，又拖得我走不开。未来父母年纪大了，总还希望儿女在身边嘛。”
　　顾琮珑很不开心！她小心地看着曾许熠的脸，她很怕他会忍不下去甩手离开。
　　“我爸妈比较独立。”曾许熠一语带过，“买房子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毕竟我和琮珑都在X城工作。X城来回也很方便，你们要是想她了，随时可以过来。家务放着我做就好了。”
　　他现在会做家务？顾琮珑想了半天，实在不敢把这句话改成陈述句。
　　“哎，你很优秀啊，可惜我们琮珑……她脾气又臭，说话又难听，毛手毛脚的，长得又丑，身材又差，一点都不懂温柔，做事情还不动脑子……”
　　“阿姨，没有的事。”曾许熠笑答，握着顾琮珑的手紧了紧，安抚又要炸毛的小丫头。
　　“唉，刚认识总是会被表象吸引的，处久了你就该嫌弃了。我这女儿真没什么好的。”
　　“妈！”顾琮珑双目圆瞪，怒嗔，“你还想不想我嫁出去了。”
　　“闭嘴！才多大就想嫁人了？！”顾妈瞪回去，其余三人囧了一脸——逼姑娘相亲的是谁……“那个，小曾啊，你很优秀，又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女生肯定很多，我们女儿……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如果真的不合适，就不要强求自己负责，我宁愿她难受一段时间，也比以后两看生厌难受一辈子好。一个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要是离了婚就没人要了。”
　　如果这是别人家妈妈，顾琮珑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她太了解顾妈了，这只是妈妈的客套话，要是曾许熠敢说一个不字，他马上被扫地出门，她也会被火速拉回去随便找一个人嫁掉的。

☆、第五十八章、别捡宠物回家

　　“那个，小曾啊，你很优秀，又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女生肯定很多，我们女儿……毕竟才第一次见面，如果真的不合适，就不要强求自己负责，我宁愿她难受一段时间，也比以后两看生厌难受一辈子好。一个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要是离了婚就没人要了。”
　　如果这是别人家妈妈，顾琮珑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她太了解顾妈了，这只是妈妈的客套话，要是曾许熠敢说一个不字，他马上被扫地出门，她也会被火速拉回去随便找一个人嫁掉的。
　　不过……她的缺点真的那么多吗？……顾琮珑细细想，好像……每一条都有点问题，又好像每一条都命中要害。他……不会真的不要她吧？……
　　顾琮珑可怜兮兮地瞅着曾许熠，后者只是微笑着，并不答话，弄得她心焦。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十五秒……
　　果然，顾琮珑闭上眼，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等在原地啊，三年的距离，那么多的阴差阳错与自以为是，毕竟还是太勉强了吧。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琮珑并没有……”
　　“爸妈昨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根本没有什么要负责的。”顾琮珑突然甩开曾许熠的手，站了起来，像扔炸弹一样丢出这句话，心里被炸得难受，怕他下一句话就让一切粉碎。并没有，是的，什么都没有，都是误会，就像个拙劣的谎言。
　　气氛有点尴尬，倒是顾爹从图纸间抬头赏了她一眼：“哦，我信。”
　　顾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知道啊，你是我们女儿啊！不，你带脑子了吗？！”
　　……顾琮珑沉默，所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吗？觉得好像这是个谍中谍，到处都是套，她是最无辜的小羊羔。
　　曾许熠有些无奈，看来顾妈说的这白痴没有脑子不是子虚乌有，他拽了把顾琮珑的手腕，把她拉回了身边。顾琮珑愣愣的，下意识地借力坐了下来，安安分分。
　　“阿姨，您误会了。我和琮珑并不是昨天才认识的。”曾许熠重新牵起顾琮珑的手，十指相扣，“我们在一起八年了。她一直都在变得越来越好，并没有您说的那么糟糕，的确她有很多的小缺点，但这让她显得很可爱，不至于完美到让我无所适从，正是这样的她才更需要并值得我的照顾和宠爱。我说的负责并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更不是为了一时冲动，我是真诚地恳请你们将她托付给我，让我来好好照顾她。”
　　顾琮珑的心跳得好快，撞击得胸腔像要宇宙大爆炸，脸腾地就红了，上齿咬着下唇嗤嗤地傻笑。
　　顾妈心满意足了，呵呵笑：“你们开心就好，我去做饭，留下来吃饭啊。”
　　啊？就这样结束了？顾琮珑愣住了，不管了，反正她大概是不用再逼着相亲到腰酸背痛了。
　　顾琮珑的舅舅不在家，整套公寓只住了顾家三口。顾爹顾妈简直当顾续铖不存在，毫不理会他对食堂伙食的鬼哭狼嚎，呆在F城迟迟不归，还是顾琮珑看他实在可怜，拜托林叔赏他一碗饭，改善下伙食。
　　五一假期只有短短三天，而这剩下两天曾许熠几乎都在顾家两老面前报道，没有特别殷勤，只是不动声色地随手完成一些小事，连顾妈使唤顾琮珑做的都一并代劳了，偶尔顾妈提及什么要顾琮珑记着提醒她要买的，没多久就已经放在了桌子上。顾妈对曾许熠的印象分一路飙升，虽然谈及他的长相，还是叹息——太小白脸，实在不好看。当然，这个说法全家最闲的顾琮珑一直嗤之以鼻。
　　这两天他们都没有再出去玩，就算顾爹顾妈出门，他们也主动留下来看家。
　　顾琮珑小时候就常来舅舅家玩，高中前期的周末也一直寄宿在这里，就跟呆在自己家一样，总是刚睡醒就穿着她大大的T恤和三分裤，抱着心爱的笔记本，打着哈欠，挪到布艺沙发的角落里，窝着做事情。然后惊诧地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曾许熠，扔开电脑，连滚带爬地跑回妹妹的房间换衣服。他们依旧是那样，各干各的，盯着屏幕面对不同的界面，好像什么都没改变过、不曾间断过。顾琮珑偶尔偷觑两眼，总觉得这样不真实，却唯愿长醉不愿醒。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当然，如果只是如果。
　　第三天傍晚顾爹顾妈都露了一手厨艺，留曾许熠下来吃饭，围坐一桌，和乐融融。顾妈还是不停数落顾琮珑，都是顾爹看不下去，用建筑学问题给带开，让顾妈格外气结。曾许熠是笑着吃完这顿饭的，顾琮珑暗自开心了好久，每吃两口就要偷看两眼，开心之余又有些心疼，竟然萌生了想为他做饭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被她掐死在了嫩芽里——算了吧，明明什么都没有。
　　吃完晚饭，顾爹就带着顾妈驱车南下回G港了。在小区门口送走爹妈，顾琮珑偏头瞧一直站在原地的曾许熠，不知如何开口。
　　“进去吧，等会儿别感冒了。”曾许熠敲了敲顾琮珑的脑袋，率先走向小区里。
　　“诶？你不回家吗？”顾琮珑说完又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那个，我是说，这么晚了，等会儿没末班车了……”
　　“我今晚住这边。”
　　“嗯，啊？额——”顾琮珑眨巴眨巴眼睛，她没听错吧？搞什么乌龙……
　　“白痴，只是这边离城北火车站近些。”曾许熠背对着顾琮珑站了一会儿，却听不见身后的动静，默默把手揣回口袋，起步先走，“——快走啦，等会儿把你关外面。”
　　“喂——好歹是我家诶……”
　　第二天是八点多的早班动车。顾琮珑连定了三个六点多的闹钟，愣是没把自己叫醒。曾许熠看着被掀了被子依旧睡得很熟的懒猪，有些头疼，他就知道会这样。
　　掐住顾小猪的鼻子，他轻声唤：“白痴，起床啦。”
　　顾小猪拱了拱鼻子，皱皱眉，微张开嘴继续睡。曾许熠叹了口气，俯下身，刚要碰到她嘴唇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他这是中蛊了么……
　　“白痴，快起床，不会有王子去吻小母猪的。”
　　曾许熠注意到顾琮珑来不及遮掩的皱眉，知道她大概醒了，松开手，站起身：“起来，我去做早餐。”
　　顾琮珑翻了个身，继续睡。曾许熠站在门口看她又要沉睡下去的架势，摇摇头，又走回去，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好了，就算是睡美人也该起床了吧？赶不上动车迟到被扣工资，我可就养不起你了。”
　　“哐嗒——”听到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顾琮珑整个人弹坐了起来，双颊通红，心脏狂跳，有点窒息，想再睡下去都难。真是——太讨厌了啦！&gt/////&lt
　　顾琮珑忐忑地刷牙洗脸吃早餐，又不敢直视曾许熠的脸，可曾许熠却像没事人一样，趴在桌上玩他的手机——就像高中时候一样。
　　时光可以倒流吗？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机会实践吗？南极臭氧层黑洞的时间秘密是否是真的呢？……顾琮珑边嚼面包边走神。如果可以倒流，该回到什么时候才是最好呢？人生若只如初见，让他们只作开学初的惊鸿一瞥，然而做个疏离的同学？眼不见便为净，高一结业就放下一切，好好重新开始？知难而退，知道糯糯喜欢他那么多年的时候，松手成全他们？开到荼靡，随着F中纷纷唱到尾声的繁花一起封存在毕业季的纪念册里？还是……
　　其实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吧？摆在你眼前的路那么多，那么恰好你们都选了这一条，就像是巧合，可站在终点回头看，再次站在那一刻的十字路口，所谓选择也不过只有想走的一条路罢了。时光倒转，也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罢了。
　　动车上顾琮珑依旧安安静静地看着书，不再是四年前那本，但扉页上一样洋洋洒洒地写着F中的校训。曾许熠拿着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偶尔皱眉，又时而上扬了嘴角飞扬了神色，似乎下一刻就会像个孩子洋洋炫耀起来。顾琮珑读累了，抬头看他，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却那么熟悉，熟悉到和当年身边那在草稿纸上划拉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撑着脑袋看了许久，曾许熠终于改完设计稿才发现，被抓包的顾琮珑有些窘迫，本想赶紧低头，最终却只是愣了一秒，然后微笑。
　　“曾许熠。”
　　“干嘛？”
　　“我们——”顾琮珑拖了好长的尾音，却连不出下一句，突然又一转口，“你养过宠物吗？猫？狗？或者仓鼠？”顾琮珑没有等曾许熠回答，不过是叹了口气，便继续了下去，“路上总是有很多流浪猫流浪狗，可是不能随便捡回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卫生？”
　　顾琮珑摇摇头，望着窗外，许久才淡淡说：“因为捡回去了就是责任。要不然一开始就不要动心，要不然就永远别扔下它。它盼了许久才有一个归宿，经不起再有一点动摇，动物很敏感的。捡了，就没有回头路。”
　　曾许熠看着她，没有说话。这个白痴，为什么永远学不会相信他，如果她执着，那就随她去吧。
　　“我们……还是再说吧……对不起，这几天给你惹麻烦了。”
　　麻烦？曾许熠睨了顾琮珑一眼，没有作答，恰好广播通知动车到站，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隐没在嘈杂里，并不真切。
　　到底谁是谁的麻烦呢……

☆、第五十九章、还没穿过婚纱

　　顾琮珑站在隔离病房外一下一下扣着玻璃，脸上的口罩闷得她就要窒息，眼睛酸酸的，满鼻子消毒水的味道真是难受。
　　舒晓漫在里面笑，比顾琮珑还坦然，撑起半边身子，敲了敲桌子，把麦拽了过来——
　　“珑葵，听得见吗？”
　　顾琮珑吸吸鼻子，许久才凑近玻璃上的蜂窝话筒：“嗯，听见了。好久没听人叫我珑葵了……”
　　好久好久没听见了，是那么那么让她想哭。
　　“哭毛线啊，我猫神大人是那么容易挂的吗？！”舒晓漫在里面佯做要打她的样子，“不还没确诊嘛~”
　　“嗯，还没确诊。”顾琮珑努力扯出笑，舒晓漫的确还没确诊，M47病毒传播性极低极低，说不定只是误断呢？顾琮珑故意不想——一旦确诊，M47死亡概率40％，就算是治好了，也有终身后遗症。
　　这些她以前从来不懂，也许生活在F城那块福地，无论是什么病毒，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人感染。连她儿时记忆里最混乱的SARS也因已有治愈之法而不曾心生畏惧。直到后来的后来，多少年后风云再起，又一场无声战役即将打响，要将2003年的灾难重演，那些非典患者的现状再被提起，她才懂得——原来所谓的治愈，根本是个谎言，不过是以毒攻毒，赶走了那个急性的死神，留下漫长痛苦一点一点去承担。原来人类真的不是无所不能。
　　“珑葵，别哭丧着脸吖，本猫对别人的眼泪最没辙了。”舒晓漫晃了晃手里的平板，说，“虽然这里没有信号，不能和外面联络，但我居然有电影可以看诶！你给我推荐几部呗~你不是很喜欢宫崎骏和新海诚吗？快推荐几部没那么出名的，让我找点乐子。”
　　“真是的，没那么出名的我怎么清楚。”顾琮珑抹了抹眼泪，突然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名字——“傻猫，你看过《风之谷》吗？”
　　“看过了看过了，还有别的吗？哈，怎么推荐这一部，一点都不欢乐，不知道开心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吗？”
　　“突然想起来的。突然想起里面祖奶奶说的，腐海是被污染的自然给人类的教训和礼物，王虫所停不下的正是大地的愤怒。”所以，那些本不会在人类身上分裂侵占的病毒为什么会在文明世界放肆而行呢……明明它们对动物原体从来没有形成那么恐怖的伤害……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是人类亏欠了自然，那为什么要报复在那些无辜的人身上……为什么要对那些一线的白衣天使们施暴……
　　“珑葵？珑葵？”舒晓漫唤了好几声顾琮珑才有反应，“哎，文科生又忧国忧民了？”
　　“没有，只是想起了看电影的时候。”
　　“祖奶奶说的话我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是Happy Ending啊。最终世界还是被拯救了嘛~”舒晓漫拍拍胸膛，“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之间还有那么多说好的事情还没做呢。”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顾琮珑眨眨眼，“看在你现在是国家级保护动物的份上，我考虑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突然给我这么好待遇我想不出来诶……”舒晓漫拖过一边的本子，抓起了笔，手背上青紫一片，“妞儿，来说两句我参考参考。你当年想的是什么？”
　　“当年……”顾琮珑笑着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一定会笑我。”
　　“啧啧，说得好像你能让我笑的东西还不够多一样。”
　　“我当年，”顾琮珑低头，不好意思看舒晓漫调侃的脸，“——想谈恋爱啊，觉得连婚纱都没穿过就去死，太low了。”
　　“算了吧，谈恋爱你可满足不了我，你太丑，我不要。如果是我……”舒晓漫在本子上轻轻划拉，没别好的刘海划过她的脸颊。舒晓漫瘦瘦白白的，安静疏远的样子和性格一点都不像。顾琮珑第一次看她照片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张合照里看似高冷美丽的女神反而是舒晓漫。这倒是难得她的脸和气质相符了一次。
　　过了一分钟，舒晓漫才敲敲话筒，对着玻璃窗晃了晃手里的速写本——
　　「珑葵，如果可以，我最希望的是十年前不曾认识过你。
　　——然后，若我离去，你便不会难过，而我亦将少一份牵挂。」
　　顾琮珑捂着嘴，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滑落了下来：“舒晓漫，你个白痴！”
　　“哈哈哈——”舒晓漫大笑起来，有些淘气，举起笔将这句话涂改掉——
　　「曾许熠，如果可以，我最希望的是八年前不曾认识过你。——顾琮珑」
　　“珑葵，你以为这句话你放在心里我们就谁都看不懂了吗？”舒晓漫翻了一页，将那些伤感翻过，“现在你知道被说这句话是多难过吗？那几年，你居然敢对本猫神这么说话诶？！珑葵出现了就是出现了，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虚拟世界的朋友，而就像你说的——那是在中国版图上一块抹不去的牵挂与微笑。”
　　顾琮珑哑口无言，被一击即中的往事，被一眼看穿的心情：“死猫，居然耍我，等你出来——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把你打一顿……”
　　舒晓漫扮个鬼脸，又提起笔，写了几行——
　　「“我从未后悔过与你相遇，我只是难过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到老。”
　　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会说——」
　　顾琮珑看着这段未完的话，却不见舒晓漫翻页，轻轻开口：“说什么？”
　　“等你去问啊，当年都是当年了，事情总得有个结吧，你把你的结了，我出去再跟你算总账。”舒晓漫合上本子，重新躺好，“探视时间快到了吧。珑葵，不管确不确诊，这都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能活着就很好了，‘活着，就是世界最好的馈赠’这句话是你说的，为什么现在却不懂了呢？回去吧，路上小心别感冒抵抗力下降了，这十天半个月的你也别来了，毕竟是医院，别我没事，你病了。”
　　“可我会担心啊，傻猫，我已经知道了，你要让我怎么不担心。”
　　“你当年也是这样啊。”舒晓漫的声音轻慢了起来，有些困意，“你要相信，猫神大人我——会好好回到你的身边的……”
　　下了动车，即使刚睡了一觉，顾琮珑还是一身疲惫。舒晓漫不让她再去探望，她也的确难以如此一直奔波——所以，距离的无力真的真的是……太讨厌了……
　　正是周一的早上，银阶写字楼人来人往，又要开始新一周的忙碌了。顾琮珑知道自己快迟到了，却实在没力气去赶，罢了罢了，难得偷闲，就慢慢来吧，反正温律总是会帮她打好卡的——真是比顾续铖靠谱多了。
　　从公交站走向大楼，顾琮珑觉得眼前有点恍惚，八成是低血糖了，可饮料售卖机在现在的她看来实在是太远太远，眼前不时发黑，刚走两步，就撞上了匆匆跑过的人——“抱歉抱歉！”
　　顾琮珑晃晃头，可是晃不去那股眩晕，实在受不住，干脆蹲了下来。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才感觉世界没有那么眩晕，顾琮珑抬头困难地睁开眼，却没有被突然的光亮晃了眼——一个高瘦的身影正站在她的面前，逆光的面容在她的视线里有些模糊，但顾琮珑知道，她心里那个世界，此刻除了他都是没有界限的光和影。他的身形似乎镀上了一层瑰色，又像校园里那灼眼的火木棉，燃烧了一年又一年。
　　那一年，那几年，他总是侧身踮着脚尖一副停不下来的模样，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人还是那么高瘦，却如山一般纹丝不动。变了，都变了。他们都变了。
　　“喏。”曾许熠弯腰递了瓶水给她，顾琮珑怔怔地接过，看着半透明的饮料，下意识道：“不是可乐……”
　　曾许熠瞥了眼葡萄糖，淡淡道：“小心越来越胖。”
　　顾琮珑低低嗯了一声，想用力拧开瓶子，却发现瓶盖已经开好了。她记得，葡萄糖贩卖机是没有卖的。
　　顾琮珑蹲在地上小口地喝着，曾许熠没有看她，望着远方漫不经心：“去哪儿了？”想想不妥，又加了句，“难得你们工作室没加班，稀奇。”
　　不，顾琮珑没有抬头，工作室加班了的，只是她没有去罢了。
　　“上班要迟到了。嗯，你。”顾琮珑喝够了，拧紧了瓶盖，腿发麻地站不起来。
　　曾许熠瞪了顾琮珑一眼，转身要走，还是弯下腰伸出了双手，又觉得不对劲，悻悻地收回了左手。顾琮珑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还是把手搭到了他的手心，让他拉了起来。
　　曾许熠松开手，没说话，转身走了，步伐却很慢。顾琮珑跟在他的身后，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才缓缓道：“舒晓漫病了，M47。”
　　“……用不着跟我解释。”
　　“哦。”顾琮珑瘪瘪嘴，跟她要解释的那个又是谁，又走了两步，想起了舒晓漫笑着的嘱托，“曾许熠，问你个题。”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虽然昨晚知道了一些事，总让我觉得《向阳花木开》已经有了结局，但想想，它是我的梦境，我的向阳，我还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完。

☆、第六十章、车上是我的家

　　曾许熠瞪了顾琮珑一眼，转身要走，还是弯下腰伸出了双手，又觉得不对劲，悻悻地收回了左手。顾琮珑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还是把手搭到了他的手心，让他拉了起来。
　　曾许熠松开手，没说话，转身走了，步伐却很慢。顾琮珑跟在他的身后，快到大门口的时候，才缓缓道：“舒晓漫病了，M47。”
　　“……用不着跟我解释。”
　　“哦。”顾琮珑瘪瘪嘴，跟她要解释的那个又是谁，又走了两步，想起了舒晓漫笑着的嘱托，“曾许熠，问你个题。”
　　“嗯？”
　　“……算了。”她……不是太敢知道答案。
　　日子还是那般忙碌地重复着，M47的感染范围越来越广，抗体研发的进程却没能加快。预警区域渐渐把F省包围了，地图围城里的一点绿显得岌岌可危。然而忙碌的顾琮珑并没有时间顾及自己的免疫措施，只来得及三两天抽空和舒晓漫身边的朋友通个电话。
　　一连忙了半个月，终于Case杀青，周五顾琮珑在工作室呆到很晚，想想难得有个可以放松的周末，那些琐事也变得不再恼人了。
　　入夏的南滨城市总是天暗得很晚，她出银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天边犹挂着一抹瑰色夕霞。很久没有看天了，以前她总爱对着天对着树对着花花草草一阵乱拍。不赶时间，就好好看看吧。顾琮珑看看身后寂静的银阶，吐吐舌头，在台阶边坐了下来。
　　没有人来打扰她，顾琮珑一直看着天从瑰色变成暗红色，泛起了紫，漾起了藏青色，最后连到地平线，撒上一把星点。再低头看看时间，已经是九点了。回头看银阶，十八层的灯光在一片黯淡中格外显眼——那里是宥晨建筑。顾琮珑的心情很好，好到她又想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电梯停在十八层的时候，顾琮珑脑子清醒了，手里还提着夜宵，要不要迈出那一步成了犹豫。她站在电梯口，格子间漆黑一片，只有其中一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她知道那是谁的办公室。算了，去吧，就当作回报他的那么多次早餐好了，浪费了食物多不好。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的，有一缕光淘气地溜出来，她就借着那缕光蹑手蹑脚地溜到了门边，从门缝里偷觑着。看了好几分钟，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一点声音。顾琮珑瘪瘪嘴，太过分了吧，离开都不知道关灯，要是在F中，会被段长罚到“倾家荡产”的，不长记性的人类们。
　　顾琮珑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刚想关灯，就发现门边的沙发上躺着那个她以为失踪了的人。她轻轻把夜宵放在茶几上，蹲在了沙发边，撑着脑袋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长得真好看啊……他的脸微微泛着红，她就是那几年因为他，莫名其妙对容易脸红的男生有了萌感。当年清秀的脸长开了越发耐看，真是帅气又可爱啊，和夕霞和星光一样好看，呵呵。
　　顾琮珑一直玩笑说，当年没喜欢上江湖而喜欢曾许熠，八成是看脸。只是不曾想九年来，她身边各色帅哥美男无数，熟识的又或只是擦肩而过的，她竟再未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的确，她说不清她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曾许熠，又喜欢了多久，但她知道，并不是第一天第一眼……于是，她安慰自己——嗯，咱是个优秀正直且善良的好孩子，咱不看脸。
　　想起那天清晨戳他脸的触感，顾琮珑舔舔嘴唇，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了小蹄子，却被那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烫——
　　顾琮珑甩甩手，又一次覆上了他的额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在发烧。
　　她刚想叫醒曾许熠，那双迷人的眼睛却睁开了，有些迷朦的雾气。
　　“白痴？——”
　　“……白你个头啊！”
　　“果然在做梦。”
　　“……起来啦，你在发烧。”顾琮珑挪开了手，拨了拨他汗湿的头发，“如果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打算直接烧死在这里然后明天上报一举成名啊。”
　　“……”曾许熠眯了眯眼，道，“养家。”
　　顾琮珑心跳慢了一拍，扭开头：“那也不用这么拼啊。有毛巾没有？”
　　“想回家。”
　　“你这样不能开车，这么晚打不到出租。”
　　“你在不会出车祸的。”曾许熠闭上眼，“太重，我赔不起。”
　　“……卖猪肉啊你。”顾琮珑望了眼落地窗外，开发区的夜晚并不繁华。“你能清醒到家吗？——我来开。”
　　“想死在一起吗？”
　　“……我爹逼我考过驾照，我只是没车，呃，第一次上路，嗯。”顾琮珑干笑着，“嘿嘿，应该比你骑自行车来得好。”
　　曾许熠坐起来，摇摇头，抓起桌上的钥匙：“走吧。——大不了死一起，还有陪葬。”
　　原来他住在这里。
　　“华世”两个苍劲有力的草书大字被签刻在高大的棱石上，有几分太湖石的韵味，却又似华山之险峻，大门是古雕的丰韵，入庭就有清广的水面，架着一座座江南古桥，矮些的活动场所或是店铺，都有着水乡的印影，后边高大的建筑或欧式或民国风华，融合得天衣无缝。
　　这里离银阶不算太远，大概十分钟公交，顾琮珑曾无数次在车窗里看到这般缩影，总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这高档小区，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来这里——逛一逛。好吧，她没出息，主要是没钱。
　　“你果然喜欢这里。”
　　曾许熠的声音有些虚弱，带两分笑意，猜想这小妮子大概会故作不屑——这都被你发现了。
　　然而，顾琮珑亮闪闪的眼睛并没有从这盛世繁华的缩影中挪开，上扬的鼻音只轻轻嗯了一声。
　　车子慢慢驶入地下车库，灯光那么昏暗，地上的杂物都只有点点虚影。顾琮珑熄火下车，站在副驾驶边，想了想还是搀扶了曾许熠：“那啥，我没别的意思……你现在没带眼镜我怕你摔到，我就真的扶不动了。”
　　曾许熠没有挣扎，倒像是真的很虚弱一样，半个人倚在她的身上，她的脑袋顶着他的肩肋，熟悉的压迫感有些充实。
　　电梯直上十九层，华氏A4·192，曾许熠在掏钥匙开门，顾琮珑盯着门牌，默默把地址记了下来，虽然她并不知道有什么用。
　　“我的天……”门刚推开，顾琮珑就被惊艳了。正对大门的客厅落地窗拉得很长，虽然只是十九层，那个方向却没什么遮挡物，一眼看遍X城夜色与漫天星光。
　　曾许熠轻笑，笑她的孩子气，熟稔地打开了门边的灯。
　　在来之前，顾琮珑认为现在的曾许熠家里装修一定是黑白简约，甚至冷漠得没有人情的，哪怕是那落地窗也有种遗世独立的悲怆。但是她错了。
　　她暂时没机会去窥探别的空间，仅仅是客厅，就颠覆了她的认识。客厅是薄荷绿的主色调，淡蓝米黄的桌椅，墙上还贴着漂亮的城市剪影壁纸，窗帘是白白的纱，北欧挂件，民国台灯，复古电话座机，地中海风格挂架……每一样都让顾琮珑有扑上去抢走的冲动，那面玻璃墙也显得可爱浪漫了起来，宛如炎夏里吹来的一阵凉风。
　　顾琮珑愣了几秒，把曾许熠扶到了卧室，卧室竟是海洋主题的，天花板还画着星空。
　　“你家的药箱在哪儿？有退烧药吗？”顾琮珑扶曾许熠躺到床上，她坐在床边，床垫软得不想爬起来。
　　“没有。”
　　“感冒药呢？”
　　“没有。”
　　“……有什么药？”
　　“没有。”
　　“……曾许熠，你想死吗？每次病了怎么办，死在家里吗？”
　　“去医院。”
　　顾琮珑张张嘴，最后没说话，转身出了卧室。曾许熠没有留，沉默地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明天去医院就是了。他想着，迷迷糊糊地睡去。
　　曾许熠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时分，打开床头灯，看见挂钟指到十一点。他看见窗台上坐了个人——顾琮珑看星星竟看到睡着了。
　　她睡得不沉，感觉房间里开了灯便醒了。
　　“舒服点了吗？”顾琮珑揉揉眼睛，爬下窗台，“我去热夜宵，对了，还煮了点小米粥，你家还真是……连锅碗瓢盆都缺，吃完喝药。”
　　“会中毒吗？”
　　“……我技能点全满好吗？做饭技能升级过了放心，没那么难吃。”
　　“不要忙了，我明早去医院。”
　　“不准去！”顾琮珑突然喊道，表情有点凶狠，尴尬了起来，挠挠头发，低头走向门口，“我去热菜，你不准去医院。”
　　不准去医院？曾许熠不明白，混沌的脑子并不适合思考……
　　顾琮珑看着曾许熠吃饭，他吃东西很优雅，找不回当年那个不好吃就苦了脸还拼命装出很欣赏模样的大男孩了。看他快吃完了，顾琮珑想着，还是解释下吧，她总不喜欢他的误解。
　　“不要去医院。”她低下头，研究桌布的图案，“M47闹得很严重，会被戒严的……看到你们那样，我难受……”
　　曾许熠停下动作，许久才继续喝粥，淡淡道：“知道是M47还离我那么近。”
　　顾琮珑没有接话，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放进了洗碗池里——“我不怕。”
　　曾许熠看着顾琮珑居家安淡的背影，慢慢松懈了下来，没了正形，趴在了餐桌上——她擦过了，很干净，很干净。
　　顾琮珑听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曾许熠眯眼看着她，有些傻气的笑容，她脸红，装作没看见地扭头继续洗碗。碗并不多，她洗得很慢很慢，静谧的时间无限拉长，她望着窗外，撇去繁华，她看见了星点。
　　再慢，还是会洗完的。顾琮珑不舍地擦干了最后一个碗，刚放入碗槽，就被温柔地从背后揽住。
　　“曾……曾许熠……”
　　“你不是不怕吗。”曾许熠的额头蹭着她的肩窝，微痒，“我可是病人，不可以推开我。”
　　顾琮珑通红了脸，张嘴咿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没有力气站着了，全身松懈下来，泛澜了睡意，迷迷糊糊地道：“我们……”
　　她想说，不然，我们重新开始吧。她实在有点怀念甚至贪恋那样一个怀抱。
　　“嗯？”
　　“……”顾琮珑张着嘴，最终还是合上了，她说不出口，莫名倔强地说不出口。
　　沉默尴尬得窒息，曾许熠松了手，扶着额走了：“我只是烧糊涂了，客房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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